深園

這會兒子玄正獨自坐在園子裡一處小溪流經過的地方,這地極爲偏僻,也虧得子玄能找到這麼一處。

莫豈走來時見她正坐在一塊大石上撐着腦袋看着溪水發呆,小小的背影顯得尤爲孤單,看來是去了鬧市一趟又見了些傷心事。

莫豈見狀邊舉步走去邊笑道:“小仙童怎麼一個人呆在此處?可是還在爲剛纔的事生氣呢?”說着已經走到子玄身邊,撿了一塊靠近子玄的石頭坐下來。

子玄本是低着頭獨自思忖,聽到腳步聲時還當是師父跟了來。見到是這人心裡倒也輕鬆了些,免了剛纔的擔憂。她瞟了莫豈一眼又看回水中,咕噥道:“你怎麼來了?”

“我這不是給小仙童賠罪嗎?”說着拱手做賠罪樣,接着又道:“這會兒仙童可是要原諒我了?”

子玄哼了一聲偏過頭道:“我纔沒那麼小肚量和你生氣。”

“那仙童這般又是爲何?可是怕自己的師父不要自己了?”

子玄見被說中心中所想,不由得漲紅了臉,扭過頭去說:“師父纔不會不要我。”

莫豈又是呵呵地笑了幾聲道:“那仙童又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呢?”

子玄低下頭說不出話來,索性不再搭理只是想着今天的事。

“難不成是仙童今天出門讓人給欺負了?”

子玄想到那駝背就覺得這人間實在可怕,只道:“這人間竟是些壞人,真無趣。”

“看來仙童確實是遇到了惡人了,不過人間又不是魔界,可不是如你所說的那般可怖。這人間的真情可是不少,這親情、友情、愛情可是世間人最珍貴的寶物。尤其是親情可常有感天動地之例。”

聽莫豈說道這親情子玄就想到今天那男孩兒說的親人一事來,於是她擡起頭看着莫豈問道:“你...可知道父母是什麼人?”

莫豈微微一愣,沒想到子玄會問這樣的話。後又輕聲答道:“父母是生你養你伴隨你一生的人。”

子玄眨了眨眼:“那你也有嗎?”

莫豈點點頭:“那是自然,不過他們已在多年前去世了。”

“怎麼連你也有。”子玄看着溪水不禁有些鬱郁。

莫豈笑了笑:“小仙童必定也是有父母的,不過是走失了吧。”

子玄搖頭,似懂非懂狀:“我只有師父。”

“這世間可並不只有師徒,小仙童大可再去人間走一遭,這些事自然就會明白的。”說罷起身理了理衣裳便轉身要走,咳了兩聲:“難得回來,我先去看看今天有什麼好菜。”走出幾步又轉身道:“不過小仙童若是出去了可要小心,人有好壞,你那點法術或許還能對付。不過遇着什麼牛鬼蛇神的可就不管用了,他們可最喜歡吃小孩,尤其是你這樣有靈力會法術的向來最補。”說罷大笑着走了去。

子玄看着莫豈的背影不禁疑惑,莫非人間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她平日在無音仙界中也不過是聽些人間的故事,權當消遣,也沒有相信過。不過想來雖然那駝背可惡那勸她逃跑的小孩倒不是那麼壞,或許留在這裡的幾天可以再去看看。

入夜後子玄許久沒有睡着,這幾天原是無弦一直陪在身邊直到她睡着了才離去的。只是今天回了房間自己就將門關緊了不說話,心裡自是沒有怨過無弦。只是想到她今天這氣生得委實沒理,後又讓無弦救了回來,卻又一直沒有認錯謝恩,所以面子上始終過不去。現在到了深夜仍是輾轉難眠,尤其是在自己並不熟悉的地方。雖然從小跟着無弦仙人倒也知道妖魔鬼怪之物近不了身,而作爲小孩的子玄還是睡不慣這地方,且也有些恐懼黑夜。

彼時無弦也未入睡,只着了一件純白的單衣正半倚在牀上思忖。忽聽到有人悄悄將門打開來,他知道定是子玄溜了過來。指尖微動點燃了燭火,這會兒看得清明,只見那小身影以往這邊竄了過來一頭軟軟地黏到自己懷裡。

“師父,”子玄的聲音細如蚊蠅,擡頭眨巴着眼睛一幅可憐無辜的模樣,“子玄今日不該亂髮脾氣。”說着又埋頭在他懷裡亂蹭。

或是在這夜裡只着單衣又倚得久了些,子玄只覺着今日無弦的懷裡格外清涼,雖不同於往日的溫暖。只是在這夏夜裡倒是顯得十分舒適。

無弦撫摸着子玄的發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跑來這邊。”

子玄這會兒才覺得睏意上來,打了個呵欠說:“師父不在,子玄睡不着。”說着又尋了個舒服的角度趴在無弦身上,“子玄今晚就睡這兒了。”說着已經閉上雙眼就要睡去。

無弦也不忍拒絕,只當是默許了。

“師父,你明日帶玄兒去街市上看看可好?”子玄閉着眼輕聲問。

無弦點點頭柔聲道:“嗯,先睡吧。”說着將子玄輕放在牀上蓋了薄被,跟着自己也躺下來。子玄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安穩,不自覺地往無弦身邊靠,硬是死死地抱着他不願放手。無弦微笑着拿右手給子玄枕着,又輕擡左手熄了燈這才睡下。

第二日子玄起得晚,醒來時發現無弦正低頭看着他懷裡自己。因爲距離很近,見子玄醒來無弦便眨了眨眼。又長又密的睫毛在子玄臉上劃過逗得她不禁笑了。大清早的有些缺水,這一笑就聽得她聲音微微嘶啞,後又因爲喉間乾澀咳了幾聲。

“怎麼大清早的一睜眼就開始傻笑?”無弦爲蹙着眉輕輕拍了拍子玄的背,手下停了又道:“時間也不早了,玄兒是現在起牀還是要多睡會兒?”

子玄還賴在無弦手臂上,湊近聞着他身上淡然的香味。清了清嗓子緩了緩才道:“玄兒這就起牀,師父先讓我清醒會兒。”

無弦這讓子玄枕了一夜手臂卻也不抱怨,倒是用另一隻手撫摸着她的頭髮,靜靜地等她從惺忪睡意中清醒過來。子玄這會兒也不說話,蹭在無弦身上嗅着那份讓人舒心的香味。無弦知道她還要賴一會兒,倒也不心急着催她,只是靜靜等着。

再過會兒子玄總算是睜大了眼睛從無弦懷裡跳了出來。

“師父,我們先去吃東西吧。”說着就想起人間的美食,不由得興奮起來。復又跳到牀上以跪坐的姿勢盯着側身躺着的無弦。

無弦見子玄很是高興的模樣也不禁溫柔地笑了,不緊不慢地悠然坐起道:“只要玄兒不再獨自跑開就好。”

子玄忽地收了笑容躲到無弦懷裡嘀咕着:“不會了不會了,子玄會牽着師父,死都不會放手的。”

無弦聞言不禁皺起眉來,嘆息着:“玄兒,爲師說過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的,以後不可以隨便說出這些話語來。”

子玄點點頭:“子玄知道了,就算我跟丟了,師父也要快些找到玄兒纔是。可別讓妖怪給吃了。”

無弦有些疑惑,平時自己在無音仙界雖是和她說過一些神仙鬼怪的事,卻不該有這般說法纔是。殊不知子玄是昨日聽了那莫豈所言。這嚇唬小孩的話對她這未經人事甚至於連人都沒怎麼見過的小仙童甚是管用,聽過一次就信以爲真還牢記在心了。

“怎麼了師父?”見着無弦一副莫名其妙地模樣子玄便覺着自己上了那莫豈的當了,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原來那莫豈是騙我的,真是太可惡了。今天我非找他算賬不可。”說着又想到昨日還因他和師父鬧了彆扭就忙捂着嘴,睜大眼睛看着無弦。過了一會兒子玄見無弦並無反應,便笑道:“師父,我們去吃東西吧,聽說這人間有不少好吃的呢。”說着就拉起無弦的手要出去。

無弦笑了笑,也知道這子玄定是昨日和莫豈說話時被他逗了。這番也不追究什麼,只是心中微微嘆息,子玄還是太過單純,也不知這麼下去究竟是好是壞。

“玄兒,”無弦拉住子玄,揉了揉她的發柔聲道:“你若要這麼闖出去我到不介意,難道要爲師也這麼走到街上去嗎?”

子玄這才發覺兩人都還沒換衣服的,尤其是無弦。着了件單衣的他此刻又因睡了一覺起來衣服鬆散了些,香肌玉骨不少都裸露在外,無音仙界裡的小妖常說師父長得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美。剛來人間的那日也見到不少人盯着他看惹得自己不高興。這師父要作這番裝扮可不給人搶了去纔怪,於是經過一番思忖忙將頭搖得跟小浪鼓似的,擺手道:“不行不行,若是這樣我寧可不出去了。”復又抱着無弦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師父,到時候你可別跟那些凡人走了讓玄兒找不着。”

無弦覺着好笑:“玄兒這是什麼話?爲師爲何要跟着凡人走了?”

子玄想了想覺得也是,自己怎麼好端端地說起這話來了。都怨那莫豈,給她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弄得她現在腦子都不清醒了。

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對,於是說道:“昨天我出去就被那駝背給綁了去,說是因爲可以賣給沒小孩的人家。我看那日在街上和師父一起時,不少人都盯着師父不眨眼,可不是要把師父帶走了去賣給沒師父的人家。”

無弦笑得輕柔,擁着子玄在懷裡:“玄兒放心,若是那樣爲師就用法術逃脫了來找你可好?”

子玄很是認真地思慮了一陣,許久才皺着眉眨眨眼道:“不好不好,師父一刻不在子玄都不安心的。”

“那玄兒就緊跟着爲師,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離開。”

子玄點頭:“那是自然,玄兒是不會放開師父的手的。”

“爲師也答應玄兒,無論什麼事也不會放開玄兒的手,所以玄兒萬萬不能亂跑讓爲師擔心。”

“嗯。”

說罷無弦指尖輕點給子玄和自己換了衣物。

這是子玄第一次見無弦施這樣的法術,心裡驚奇。

“師父,這法術也教給玄兒吧,平時也省得那些衣物換來換去的浪費時間了。”她在原地直轉圈,看着自己已經穿戴整齊的衣袍又摸了摸已經束好的頭髮。

無弦此刻已經自牀上下來,他俯身牽着子玄的手,點了點她的鼻尖說:“好,等回了無音仙界便將這法術教給玄兒,現在我們去吃東西吧。”

子玄笑彎了眼眸,跟着無弦十分興奮地走出房間。

莫家園子裡仍是安靜得很,平時不到有需要的時候幾乎就見不到人來。此刻那莫豈和莫桑青也是不見人影。

無弦低頭對子玄說:“現在他們應該也不在,我們就去街市上吃東西可好?”

子玄點着頭答應。二人便來到了熱鬧的街市上。

這街市與第一次來時差別不大,還是人來人往。也依然有不少人尤其是年輕女孩將目光投在子玄身邊的無弦仙人身上。這倒也不枉了他這仙人的稱呼,驚世出塵,引人注目卻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玄兒想吃什麼?”無弦俯身問道,聲音很是溫柔。

子玄對這人間並不熟識,當然說不出來,便只是迷茫搖頭。

無弦想着子玄畢竟也是第一次來這人間,平時都是自己親手給她做食物,現在要問她吃什麼自然是不知道了。這邊擡頭在街上尋找起來,見不遠處有個酒家人來人往看來所作的食物味道定然不差,這便牽着子玄往那邊走去。

子玄只是跟着無弦走,卻也留意到身邊不少人傾慕的眼光,於是手中又握緊了幾分生怕自己的師父被人給帶走了去。

到了酒樓中就發現這處果然不同於別家,這裝潢格局以及規模,哪怕是食客那都是比路過的那些小酒樓富足了十多倍的。

店裡的人做起事來也十分利索,見到帶着子玄的無弦便迎了上來將他們二人引到一處較爲安靜的桌前落座。那店小二看來也是做了多年的活兒,爲人十分精明。他見無弦對子玄這般重視,便推薦了些這店裡平時受小孩歡迎且適合的食物和小食。

其實這些名字要被報出來,若不是這裡的常客根本不知道是些什麼。這些那小二也是知道,於是就轉頭對着子玄解釋方纔那些食物名的來歷和做法,他口上說的也是極好聽。幾乎每個食物都加了個故事在裡頭,而且說的也十分順口,像是當地由來已久的傳說一般吸引人。子玄這般大的孩子都是聽這些聽得入迷,此刻子玄自然也是覺得十分有趣,這一來等那小二說過就點上了不少吃的。無弦自然是不反對,笑着點點頭示意小二去準備了來。

子玄坐在桌前等着,心裡還一直想着那些個故事和食物的味道。雖是想得嘴饞卻也沒忘守着眼前的師父,只因這剛躲開了街上的人,卻又引來了酒樓中人們的注目。而這酒樓中的女子穿着就更爲富貴鮮豔,讓人看了着實頭暈。子玄心裡也滿是受到威脅的不安感,晃了晃小腳就從椅子上跳下來,自無弦的對面又跑到了他身邊挨着他坐着。

無弦也知道子玄的心思,只是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等食物上了桌後自己也不用卻是顧着招呼子玄。那看得叫一個緊,也不給她喂多了就怕噎着,但她要吃的都一一的送到嘴邊。

子玄只聽得身邊嘖嘖地稱讚聲。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相貌真是驚爲天人。”

“就是,之前都沒見到過。不過那小女孩兒不知是他的女兒還是妹妹,照看的這般用心。”

子玄聽着這些這些談話心裡直笑,又很是霸道地一個人獨佔着無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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