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怎麼還有個凡俗小鎮啊?”
何淼淼看着落腳的低崖下方,隱沒在霧氣中的房屋,只覺有種莫名的熟悉,可又想不起是哪裡見過。
墨九遊臉色有些怪異,吞吞吐吐了許久才道:
“還是我族弟,非要弄這麼個小鎮,還讓族中長老來設下了禁飛陣法,想通過就得走着去。裡面還有修士裝凡人,賣粥賣包子的都有。”
何淼淼噗嗤笑出聲來,很想問他這族弟是不是腦子有點那什麼,不過見墨九遊神色中不乏擔憂,自然沒有問出口。
“何道友,待會兒你可別在鎮上嘲笑他,他雖只是金丹初期,可實力...實力挺嚇人的。”
何淼淼點點頭,一口保證道:“我絕不會嘲笑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癖好嘛,可以理解的!”
墨九遊鬆了口氣,指着一條小路道:“走吧,這裡就這一條路,下去就是臨山鎮了。”
何淼淼跟在他身後,走了約莫一半,猛地頓住腳步,滿臉都是震驚之色。
“你剛剛...說這是什麼鎮?”
墨九游回頭見她臉色煞白,嘴脣都在顫抖,心中吃驚不已,趕緊回道:“臨山鎮啊。何道友,你這是怎麼了?”
“臨山鎮...臨山鎮...”
何淼淼像是不會說話了一般,口中只會重複念着這三字,雙眼死死盯住小路盡頭,看向鎮外小空地邊,那棵被她印在記憶深處的大槐樹。
“何道友?何道友?你怎麼哭了?”
墨九遊嚇得不輕,她神情並未變化,像是僵住了一般。可眼中的不可置信,以及簌簌掉落的淚珠,分明表示她此刻心緒不平。
何淼淼被他一句驚醒,抹了抹臉,這才發覺自己滿臉都溼透了。
她不敢往前再走一步,她很怕。
怕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墨九遊要害她,將她引入了出神入化的幻陣。
她怕再往前走,就會見到全靈,讓她再不願意醒過來。
可她更怕的是,若她足夠清醒從陣法中掙脫了,心中的希望,就會再一次被打破!
“何道友?你若是不想走這裡,我們就換一條路吧。從伽羅山搭乘大型飛舟,可以去到南邊,再往南邊往中部繞也可以的。雖說遠了一些......”
“不。”
何淼淼打斷了他的話,她終於從混沌迷茫的思緒中掙扎過來,從頭暈目眩中清醒過來,足夠讓她看清這一切,絕非陣法幻境。
“墨道友,抱歉,是我失態了。”
“沒事沒事,不過你怎麼......”墨九遊想問,卻又覺得是她隱私,未說完又岔開了話題,“我們還是繼續走?”
“是,勞煩墨道友了!”
何淼淼緊緊捏着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又鬆開,掩蓋在寬袖下,從面上看不出她內心翻起的驚濤駭浪。
大槐樹、鎮上有事時聚集的空地、另一頭的小石橋...每一處,都與她與全靈生活過的小鎮相同。
走進灑滿血月光芒的小鎮,裡面的房屋分佈,街道青石板,都按照記憶中的樣子恢復到了極致。
只是三五成堆,穿着凡俗粗布衣裳,站在一起閒聊的“鎮民”,都是煉氣期到金丹期的魔修。
“五公子來了!”
“五公子!好久不見!”
看到墨九遊,修士們連連抱拳,熱情地打着招呼,順便也對何淼淼點頭致意。
“這些都是千淵...就是我族弟的屬下,我時常過來看他,跟他們算是熟絡。”
“千淵...墨千淵麼...”
何淼淼不知爲何,忍不住笑着流出淚來。
墨九遊見她從來到此地,就開始變得奇奇怪怪,心中大致有了一個猜測。
“何道友,你是不是...認得這個小鎮?”
何淼淼不說話,只默默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漸漸超過了帶路的墨九遊,直接從一條窄巷穿了進去。
“喂!那裡不能進啊!”
“快!通知主上!”
“完了完了,五公子,你這帶的什麼道友!怎麼不守規矩啊!”
墨九遊見她鑽進那條被禁止入內的巷子,心中就是一緊,可看她熟絡得不似外人,卻又不曾阻攔。
聽着周圍修士急迫的呼喊,墨九遊朝他們擺了擺手,“先別急,在這裡等着,待千淵來了再說。”
......
熟悉的小巷空無一人,巷子中部,一處破落的牆角內,半藏着一隻破舊彈弓,和數不清的尖銳石子。
還是老樣子。
何淼淼半蹲下來,看着露出半截的彈弓,忽然笑出了聲。眼淚連連往下掉,在塵土中一滾,像是成了珠子,只一瞬卻又碎開來。
她幼時總覺老頭子苛待他們,每每受了氣、捱了揍,都想報復回去。後來大些了,就帶着全靈偷跑到鎮外,撿樹枝做了彈弓,還選回來好多最‘厲害’的石子。
她想着,要是老頭再打他們,她就拿彈弓彈他。全靈吊着鼻涕弱弱的不贊同,說爺爺都是爲他們好,還被她給兇了一頓,說他們兩個纔是一夥的,不許全靈背叛。
只是一眨眼,他們就到了五歲出頭,老頭打他們的次數越來越少,他的力氣也越來越小,不知是他老了,還是沒那麼大氣性了。
總之她感覺不到痛,也就忘了彈弓和石子。
但全靈什麼都記着。
他佔了一座山,做了“山大王”,有了好多人打下手,還修了座臨山鎮。
何淼淼抹開臉上的眼淚,深深呼吸了片刻,站起身往巷子外面走去。
這條小道,可以通往他們的破院子,只是因爲太窄了,從來就只有她、全靈、還有幾個鎮上的孩子穿來穿去。
巷子並不長,何淼淼卻走得很慢,可無論有多慢,總是要到達盡頭的。
近鄉情怯,她看着熟悉的院門,站在街邊,遲遲不敢推門入內。
這裡曾是她做夢都想要逃離的破落地,這裡也曾是她做夢都想回來的家。
可惜幼時只知外面的世界遼闊,卻從來不知世間險惡,更是不懂世事無常。
何淼淼輕撫院門,半掉不掉的木板,輕易就被推開了。
泥巴地,破草屋,數不清的酒瓶,在要倒不倒的牆邊整齊擺放着。
何淼淼剛想入內,卻感覺到身後傳來強大的氣息,讓她頓時僵在原地,不敢擡腳更不敢回頭。
那氣息太過陌生,讓她不敢去看,萬一...不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