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chapter 98
霧氣氤氳。
泰倫斯躺在倒滿了熱水的木桶裡舒了口氣,他翻了個身,帶起一片水花,趴在桶沿上看向窗外的黑夜。
被風吹拂而攢動不已的樹葉間,遠處高塔的輪廓隱約可見。
望着那個方向,泰倫斯想起今天在白塔內突然躁動的寶石來——當時因爲聽到蘭瑟的消息,泰倫斯將它拋之腦後,現在他將脖頸上的項鍊摘下來細細打量。
墜在銀色鏈子上的大顆寶石在霧氣中仍然閃爍的溫潤的光芒,而在寶石的正中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紅色的脈絡相互糾纏在一起……
泰倫斯猛地坐直了身體。
——以前,這顆寶石可是什麼花紋都沒有的純色晶石。
他伸手揮散繚繞在眼前的白霧,將寶石貼近眼前打量。乳/白色的晶石就像是顆琥珀一般,將裡面一團血色紋路包裹的嚴嚴實實,又顯得分毫畢現。
那是一個法陣。
泰倫斯無比肯定這一點。
也許是因爲在白塔裡受到□□元素干擾的緣故,這顆寶石一直隱藏的東西終於顯露了出來。
他想起西蘭大公一定要從他這裡拿到的“白晶石”,對方念念不忘的寶物也許正是他手裡的這顆寶石。
泰倫斯從水裡站起來,水系魔法的運作之下,他身上的水珠有了意識一般紛紛掉進木桶,他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襯衣順便穿在身上,急匆匆地朝着書桌走去。
當充滿溼氣的搖曳光線穿過層層樹冠,森林迎來了黎明。
蘭瑟拿着劍推開房門,本來是想磨練武技,卻看到另一邊屋子的窗戶前泰倫斯坐在那裡的身影。
“主人,您已經起牀了麼?”金髮騎士靠近窗前問道。
泰倫斯聽到他的聲音,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來,他的眼下帶着青黑,整張臉卻又泛着病態的白。泰倫斯揉了揉額頭才把目光聚焦到蘭瑟的身上,又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剛纔說了什麼。因爲寶石的事情,他熬了一整夜,太陽穴到現在都抽痛不已。
蘭瑟注意到他身前桌子上散落着一疊寫滿符號和算式的稿紙,不禁皺起眉頭:“您難道一直沒有休息?”
“還好……”泰倫斯含含糊糊地說着,卻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蘭瑟看他睏倦的樣子,沉聲催促道:“您到底有什麼事情要做,居然這樣不顧自己的健康,趕快去牀上休息吧!”
“……這可不行。”泰倫斯苦笑着嘆了口氣,把桌子上的稿紙收攏到一起,“我等會兒還要去找長老確認一些事情。”
他說着,視線落到幾個被重重標記過的算式上,捏着稿紙的手指猛地用力,竟把上面幾張紙撕破了。
“事情很重要,不搞清楚的話我哪裡能睡得着呢……”泰倫斯壓平紙張,低語道。
蘭瑟知道泰倫斯的脾氣一旦上來,是怎麼也沒法勸阻的,卻又心疼他把自己弄的倦怠不已的模樣,只好翻身跳進屋子裡,幫泰倫斯一起收拾東西。
等到天光更亮的時候,木屋前迎來了訪客——不,準確的說,是迎來了它之前的主人。
克里斯帶着伊凡一起過來,少年的表情寫滿了不情願,卻老老實實地跟在克里斯的身後。
蘭瑟透過窗戶看到他,不由得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泰倫斯在他身後推了他一下:“發什麼呆?你們有話要說的吧?”
金髮騎士竟被推了個踉蹌,往前歪了一下才穩住身體,泰倫斯一眼看出了他內心的動搖,暗自嘆了口氣,一邊心裡說我現在可真像亞當,真是閒的不行操心沒完,一邊從打開的窗戶探出頭去,把兩個人叫了進來。
伊凡遲疑了一下,把視線投向也注視着他的蘭瑟,最後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
克里斯站在外面,看樣子並不打算和伊凡一起進來。泰倫斯看了看屋子裡氣氛尷尬的兩個人,覺得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雖然看上去長得粗糙,心思卻挺細。自己也走出木屋,給久別重逢的兄弟留下空間。
克里斯看見泰倫斯出來,朝他點了點頭,說道:“長老說如果你沒什麼事,可以去神廟那裡找他。”
泰倫斯挑了挑眉,看向遠處的白色塔尖。
這一回,老人並沒有在塔門前等着泰倫斯,當泰倫斯走到神廟外的時候,他已經在塔裡站了很久。
昨天種下的爬地藤依舊密密麻麻地遮蓋住整個塔壁,泰倫斯不禁露出吃驚的神色,要知道整座塔都是由大塊石板拼成,種子根本沒有可以落地生根的地方,泰倫斯還以爲不管塔裡面的元素如何活躍,植物沒有養分也會在一夜之間枯萎消失。
現在看來,爬地藤之所以能夠蓬勃生長其實並不全是因爲木系元素的刺激,而是基於某種更加有力的力量來保持着它的狀態。
泰倫斯想到老人昨天所說的,這是一座供奉着生命女神的神廟。
——難道那奇妙而強大的神力仍存續至今?
泰倫斯擡起頭,不斷打量着這座古老建築。
老人杵着柺杖站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說道:“我本來以爲,你和舍文利厄的緣分就是你胸前的魔法陣,沒想到你和這裡的聯繫竟然還要更深。命運這種東西,還真是說不上來。”
泰倫斯看向老人,拿出那顆已經變化了的寶石問道:“您知道這東西的來歷是嗎?”
他記得昨天寶石發光的時候,老人曾經提及過它,只是被突然闖進來的女劍士打斷了後半句。
老人看了那東西一眼,嘆了口氣:“我上一回看見它,自己都還是個這麼大的孩子呢。”他說着,往自己的腰間比了比。
“那都是一個多世紀前的事情了。”
泰倫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一個世紀?”
老人瞥了他一眼,用柺杖指了指神廟:“別看我現在能走能說,其實我都已經一百六十多歲啦。歷代長老都守着神廟,自然也會受到神廟的影響。說實話,我在這些人裡面恐怕將會是活得最短的那一個。上一位長老死的時候,已經活了四百多年了。他啊……他呀……”
老人突然嘆息了一聲,露出從沒見過的悲愴表情:“這顆石頭跟他也有點關係——它長久以來一直被供奉在神廟裡,是出自於一塊更偉大的石頭的一部分。”
“你先把它好好收起來,我帶你把剩下的壁畫看完。”老人突然換了話題,“你看完那些東西就能明白這石頭的來歷了。”
兩個人再次小心翼翼地依靠着風系魔法漂浮起來,老人撥開遮蓋的藤蔓植物,指着一副畫面單純到只有幾根線條的壁畫開始講起來——依靠着他的話語所組成的,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奇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