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賭注
閔寶淶聽完祝臣舟的話也帶了一絲詫異看着我,似乎想到了我墜海事件,有些微微懷疑,我極其害怕自己的苦心孤詣被祝臣舟一句話攪黃,他這個人實在陰晴不定,幫助我時恨不得陪我一起死,拆我臺時又恨不得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看我烈火焚身。早知道今天他會來,我一定繞道而行,哪怕再等很久才能尋覓到新機會,也絕不往已經走了火的槍口上撞。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默不作聲反而讓人更加懷疑,我故作鎮定笑了笑,“算不上不會,只是不精通而已,馬馬虎虎遊一遊還行,想要英勇救人肯定就自顧不暇了。但從墜海事故發生後,我不敢怠慢,培養良好水性是求生的方式,我如今獨身,又要養活繼女,何況還頂着陳靖深遺孀的名頭,自然是樹大招風,軟柿子都想捏一把,擠時間學一學以備不時之需,算我吃一塹長一智。”
閔寶淶被我無懈可擊的解釋糊弄了過去,他點頭說,“說來臣舟還是沈小姐的救命恩人。但不可能每一次發生危難都恰好有人相助,關鍵時刻還要靠自己。”
我聽後故作嗔怪拍了一下閔寶淶的肩膀,“閔總這話可是打我的臉,難不成這樣倒黴事還有第二次嗎?您是咒我呀?”
他愣了一下,旋即因我生動的表情哈哈大笑,他似乎順手,又像是有所意識,他伸出手滾燙掌心在我置於桌角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沈小姐不要怪罪,是我說錯了話,我以茶代酒自罰三杯,可以讓沈小姐消氣嗎?”
我咬着嘴脣想了一會兒,語氣很無奈說,“那還能怎麼樣,閔總賞我這個臉我當然要識趣。我陪您一起喝。不過,我們得喝酒,喝茶可太沒意思了。”
閔寶淶喜歡紅酒,更喜歡和爽快的對手在桌上拼酒,這樣的愛好也有不少人清楚,我還是透過崔婕瞭解到的,我這屬於不動聲色投其所好。閔寶淶見我這樣爽快,當即非常愉悅拍了拍手,傳喚守在門外的服務生,上兩瓶最好的紅酒。
紅酒很快便上來,在服務生啓開瓶塞爲我們斟杯時,我藉機看向坐在我對面的祝臣舟,他捏着高腳杯同樣面無表情注視我,看目光角度,似乎已經盯我許久,我們視線在空中交匯時,我朝他歪頭明朗一笑,便率先移開了眼神。
閔寶淶今日興致不錯,開啓的兩瓶紅酒很快便見了底,我一杯他一杯,我已經染上一層醉意,他仍舊意識清醒,並且還在詢問我要不要緊,我當然不能掃興,便硬着頭皮說沒問題,他立刻興致更高,再次吩咐服務生拿來紅酒,我看到桌上又多出的四瓶,立時覺得渾身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層,閔寶淶是不打算讓我站着出去了,我很想說實話告訴他我酒量有限,已經撐不住了,但看到他那張酒逢知己千杯少神采奕奕的臉,我又不敢說,畢竟酒桌掃興可以讓一個人之前留下的全部好感頃刻間蕩然無存,這就是酒鬼對於酒的癡迷。
我忽然很後悔自己沒聽蘇玫和崔婕的話,之前不知道練練酒量,總以爲陳靖深護着我,便可以高枕無憂,一輩子不用拋頭露面應酬來應酬去,其實誰也無法呵護誰一生,早晚都要靠自己生存,酒這種東西多了傷身,但又避免不了逢場必喝,當你一個人力量微弱改變不了大背景格局,就只有向現實妥協。
我不得已只好在接下來幾杯中耍了點心機,趁閔寶淶和我同時仰脖灌酒,用舌尖抵住杯口,喝一半吐一半,沿着脣角滲出,我飛快用紙巾擦乾,然後不動聲色扔到桌下,用腳踩扁,看不住絲毫痕跡。
我以爲我這點小聰明無人察覺,可不想全部落在對面祝臣舟那一雙鷹眼內。
他頗有深意笑望着我,並未戳破,但也讓我極其尷尬,他似乎對我即將出醜充滿了期待與好奇,閔寶淶仍舊專注於斟酒敬酒喝酒,暗紅色液體從瓶口源源不斷流出,倒入我們兩人面前的高腳杯內,我已經作嘔了好幾次,最嚴重的幾乎就要吐出來,被我狠狠壓了回去,我看着這些酒實在有些發怵,但我又不想功虧一簣,正在這時我忽然發現祝臣舟手執的酒杯只下去了三分之二,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往裡面倒過,我耐人尋味一笑,微微傾身伸出手按住了他杯口,“祝總果然精明,難怪在巨文基礎上,又費盡心機將美索招至麾下充盈羽翼,想來不久以後,閔氏財團也將成爲祝總的囊中之物,這份精明與獨善尋常人自嘆不如。祝總這杯酒喝了兩個小時,不覺得慢了一些嗎。”
他垂眸看着我壓在杯口的手背,微微動了動指尖,但我非常用力,他根本無法將杯子從我壓制下抽出,於是沉默許久後便扯出一絲笑,說不出冷,但卻毫無溫度。
“沈小姐覺得,你和我岳父兩個人喝還不夠盡興是嗎。”
我點點頭,“人當然是越多越好,閔總不喜歡熱鬧嗎。”
我將難題丟給閔寶淶,他雖然酒量極好,但畢竟上了年紀,身體支撐不住,此時臉上也滿是紅暈,眼神迷離,他表情僵硬附和我說,“臣舟,不要掃了沈小姐的興。”
祝臣舟挑了挑眉梢語氣內勢在必得說,“應酬這類事,我還從沒有失禮過。岳父喝了這麼多,沈小姐還不滿足,自然由我來代替您陪沈小姐盡興。”
我聽着總覺得他這番話有些不對勁,可我喝多了反應略微遲緩,也找不到漏洞在哪裡,祝臣舟將我的手從他杯口挪開,他直接拿起放在我面前的酒瓶,非常乾脆往他杯中灌入,幾乎要到杯口溢出才停下,他將杯子舉起,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小姐,爲公平起見,依舊是我兩杯,你一杯,趴下一個就停,怎樣。”
他奸詐狡黠的目光透過杯身傳遞過來,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一直在抻時間,只等我自投羅網,怪我喝多了一時大意,着了他的道,我剛想委婉拒絕,閔寶淶卻忽然清醒過來,他滿臉通紅拍手喝彩說,“臣舟提議不錯,沈小姐酒量是女中豪傑,我這個女婿也是千杯不醉,這樣碰到一起,輸贏未知,不如賭點什麼。”
祝臣舟思付了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壞念頭,原本還一本正經的臉上忽然佈滿曖/昧,他朝我眯着眼說,“沈小姐是女人,我是男人,還能賭什麼,大約也心知肚明。”
這句話嚇得我脊背一僵,我迅速看向閔寶淶,生怕他會察覺出什麼,然而紅酒後勁已經頂了上來,畢竟他是一滴沒浪費,而我喝了二十杯有一多半都吐了出來,相比較我的難受,他也沒好到哪裡去,只是比我更能壓住,他顯然沒聽清祝臣舟的話,只在那裡不停飲用壺中冷卻的濃茶。
反正也到了這一步,騎虎難下,只能迎難而上,既然籌碼是他們提出,我何不借題發揮,也不算我過分,於是我靈機一動說,“祝總敢賭嗎。”
他說,“有何不敢。”
我說,“那好,我們賭自己手中所握的美索股份,祝總先喝倒,你拿出百分之二,我先喝倒,我拿百分之一。”
祝臣舟在聽到我提及股份時,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好像意料之中我會提出這個籌碼,但他對於分配額度感到非常有趣嗤笑出來,“我多了百分之一,沈小姐好大胃口,百分之一相當於一千萬市值,就在酒桌上喝幾杯酒便輕鬆到手,這樣買賣天下沒有人不願做。”
我聳聳肩漫不經心說,“誰讓祝總是股東呢,手中握着的股份多,我如果也拿百分之二,那倘若輸了,我將沒有資格在美索任職,低於門檻百分之一,我好不容易纔進來,也得到了祝總的寬容,就這麼因爲一個遊戲輸掉,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可話又說回來,讓祝總和我一樣,僅僅拿出百分之一,豈非看低了你的實力,你這持股勝我八倍之多的老闆怎麼能和我的籌碼一樣,欺負弱者嗎?”
“弱者。”祝臣舟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他更加大聲笑出來,“沈小姐還是弱者,太自謙了。”
他說完意味深長掃了我一眼,又將目光落在旁邊閉目養神的閔寶淶臉上,他最終說,“沈小姐敢賭,我捨命陪君子。”
我心裡長長舒了口氣,今天我就是死在酒桌上,也一定要爭得那百分之二,這樣我手上便有百分之七,如果我能成功將閔寶淶套在手中,我的目標便是閔氏財團的股份,我從蔡安那裡瞭解到,祝臣舟只從閔寶淶那裡拿到了他股份的三分之一,現在屬於第三大股東,還次於一名閔寶淶多年的同僚夥伴百分之三,而閔氏對於市場散股的掌控非常嚴格,說白了,雖然握在百姓手中,但真正的拋售權利仍舊在閔氏內部,屬於故事上類似壟斷的一種幕後操控,而祝臣舟又擔心自己過分運作被察覺到,所以只能按兵不動,如果我能夠取得閔寶淶歡心,讓他毫無防備,在我對他這條命下手之前,我會盡我全力讓他對我百依百順,索取更多的閔氏股份,與祝臣舟交換美索,一旦我能夠越過藺如的持股份額,和她聯手,不難掌控崔興建與權總監,一點點將美索收歸囊中。
閔氏和巨文目前似敵似友,雙方都各有所圖,也同樣心懷芥蒂,閔寶淶不是十分信任祝臣舟,但爲了取悅他,讓自己女兒日子過得好些,他極有可能將股份贈予八個月後出生的外孫,落在他手上和落在祝臣舟手上並無多大分別,但畢竟祝臣舟在閔寶淶還活着時候不能擅動,所以我必須在孩子出生前,搞到我要的東西,才能極大誘/惑祝臣舟以美索股份和我交換。一旦他和蔣昇平的博弈一觸即發,那麼美索就將淪爲探路石和炮灰,被祝臣舟一點點掏空利用,變成一具空殼,我拿到手也無法再拯救。
我思及此戰鬥力倍增,我對一直等待我答覆的祝臣舟舉了舉杯,“第一杯,我敬祝總再攀事業高峰,稱霸海城。”
我說完非常乾脆仰脖兩口灌入,我將空的杯子口朝下抖了抖,一滴不剩。
祝臣舟笑着點點頭,“這杯酒自然要喝,好彩頭。”
他說完同樣一飲而盡。
我又爲自己和他分別斟滿第二杯,“這一杯,敬祝總與夫人恩愛相攜,貴子平安。”
祝臣舟笑着和我碰杯,一同仰頭灌入。
我本想再敬他,已經想好了說辭,可他忽然從我手中將酒瓶奪走,他主動爲我們兩人斟酒,然後舉杯對我說,“我敬沈小姐心想事成。”
他後面四個字咬得極重,彷彿在警示我什麼,我故作不懂,微笑以雙脣含住杯口邊緣,伸出一點舌尖,舔了一滴酒,捲入口中意猶未盡嚥下,這個動作撩撥得祝臣舟扯了扯頸口領帶,他直接將那杯酒吞下,由於喝得急切,目光又不曾離開我,專注於觀賞我的脣,所以有一滴從脣角溢出,紅色液體落在白色襯衣上,像是一枚硃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