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川立於堅冰之上,但見師兄仙影投映在冰面,旋即雙眉緊閉,心中已作計較,而那半雲中的師兄吳恨長嘶一聲,仙劍揮斬而下,頓時青光大盛,冰裂之聲嘈雜作響。長川身形陡然一撤,立時御長劍飛離了冰面,只是其縱雲之術顯然有些不濟,顯得頗有些慌亂。
吳恨手中青霜長劍奪空而下,但聞堅冰猛然爆裂之中,發出一連串喀拉拉的聲響,吳恨的劍氣豁然入池,頓然青氣瀰漫,一時間一個道光形成的球體潛入熱池中,猛然蓬髮,轟然一聲炸將開來,冰雪炸將開來之後,那冰層中立時重新出現一個巨大的湖面。
空中也飛騰起大塊碎冰烈雪。
那站在遠處峰頂上的胡如飛見打得十分暢快,心中高興,隨即拍着肥厚的手掌大聲叫道:“好,打得好!”,誰知道那好字剛落下,卻接着又“啊”地慘叫一聲。衆人不解,旁觀時卻發現竟然是李甜兒用一寸長的秀指甲掐在了胡如飛裸露出的胳膊上,此刻正可勁揪着。而
李甜兒更是杏眼圓瞪,呵斥道:“叫你亂說,你怎麼不去死!”
衆人皆是莞爾。
吳恨那一劍狂劈下去,青龍斬落之處,青霜神劍霎時奪然落入沸騰的天池水中,瞬時與冰火崢嶸的水激烈攪動,一個漩渦猛然旋轉,從那湖水之中飛昇起來。立於冰湖外沿的長川叫聲不好,迅速祭起黑木劍升空直上。轟隆一聲,頓見那熱水化作萬千冰劍,由天池向外激射而出。
吳恨清嘯一聲,已然掠至長川身旁,長臂一揮,就要收回冰下長劍。
但,
赫然之間,吳恨手心的“劍魂引鈴”像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緊緊箍住,一下子變得啞了。那劍竟然是收不回來,吳恨心下大惑,強作鎮定 ,再念一個“拜劍訣”,那是劍主喚劍之術。卻仍沒有任何作用。
那青霜仙劍竟然是一瞬間開始不聽使喚!
從來在那南極劍門中,仙劍與劍鈴都是一氣,息息相關,設若連劍鈴都無法喚回神劍的話,這神劍所在,就必然是頗有些蹊蹺了。而那拜劍訣更是南極劍門的人劍通靈之法,此時更是毫無作用。
吳恨頓時愣在了雲雪之上,只餘寒烈風雪吹動他的裙裾。
心中,略微有了些惶恐!
長川卻並沒有意識到吳恨的遲疑,而是迅即抓住這一刻,挺黑木劍御風,直刺吳恨。
崔炫和李甜兒則是旁觀者清,看着下面的場景,臉色一變,不覺同聲叫出來:“大師兄!小心!”
那話音還沒落下,長川的劍已經是裹挾着黑風直貫長空,猛烈刺向了吳恨,吳恨身後一黑,驚叫一聲不好,但那拜劍訣口訣方到一半,無法迅疾收回,黑光過處,吳恨心中只是一寒,而在他心思空白的這一秒。
轟然一道黑光迎面蓋了過來。
長川的劍法怎會有這等勢力?
就在那黑光暴漲的時候,一邊觀戰的崔炫不禁愣住了,這黑光的氣勢,倒有些像是邪異之力的劍勢!
這黑光勢力極爲強盛,刺將出來的時候,就連日暮長川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愣住了,想那南極劍門一本《天機道卷》盛名天下,自己的道力明明只到第真元這一層而已,但此時的氣勢,比起已經到了先天這一層境界的吳恨,似乎並不相差多少。
一陣黑風過後,狂掠而過……
寂靜。
沉默。
方纔明明站着吳恨的雲端,此時黑氣掃過,徒然只剩雲一朵,風雪幾片。
這活生生一個修仙子弟,竟在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長川氣勢即過,旋即撤身按落,一個人站在天池之上,當他擡眼卻不見了吳恨的時候,他的心中不覺也是一片茫然。而在他身下方纔本已經裂開的冰面,此刻卻似一道傷痕猛然間赫然間重新合攏,完美無瑕,似乎在這冰面之上,剛纔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長川手中的劍還在散發着淡淡的黑氣。
胡如飛面上全是不惑,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剛剛不是吳恨處於優勢麼?”
崔炫和李甜兒也是有些不解,但心中的急切似乎更多一點,早已縱身而起停在了長川的身邊。
李甜兒一時氣極,抽出腰間承影長劍直逼長川咽喉,外行人看來卻只會發笑,李甜兒的劍竟然只有劍柄,但是細細再看長川的脖子,卻不禁會讓人驚歎,那脖子上竟是映着一道黑線般的長影。
這便是傳說中的仙劍“承影”。
李甜兒看着長川,欲言又止,面上厲色,心底裡卻究竟是有些柔軟,左手拿着長劍指着長川,見長川面具下的眸子閃爍着,似有什麼難以言表的情懷,李甜兒心中一動,最終還是收了長劍。
李甜兒銀牙咬合,怒目而視,低聲喝問道:“長川,你竟然用‘睚眥好殺之劍’來對付大師兄?”
長川手拖着黑木劍,搖着頭說道:“不是我,不是我,不可能的,我不會什麼好殺劍術!”
李甜兒見長川睜着眼睛說瞎話,她的心都快碎了,這大師兄對她是何等情誼,自小便是如父親一樣待她,而今卻被長川黑木劍一道黑光給吞噬了。
長川還是兀自搖着頭,忽然試圖抓住一邊師兄崔炫的胳膊爲自己辯解,孰料崔炫早是有了防備,長袖一揮,腰間肝膽相照的“照膽”仙劍神光已是奪空而出,生生將長川擊出了幾丈之外,跌落在冰面上一聲悶響。臉面上的那張黑色面罩也隨着掉到了冰面上。
長川仰頭看着站在雲端的崔炫說道:“崔師兄,我的劍術您是知道的,再說那九子劍中的睚眥好殺之術是南極劍門禁術,我根本就不會
啊!”
崔炫面露凜然之色說道:“那黑光你作何解釋,師兄憑空消失你又作何解釋?若不是你用好殺之劍吞沒下他的身軀和精魂,何以在剎那之間師兄會消失不見?更何況,睚眥好殺之劍在我派可是誰都可以偷學的!”
“我!”長川愕然了,此刻他竟然被師兄當作一個盜賊,偷學劍術的盜賊。
崔炫一聲怒喝,道:“若是你真個沒有下毒辣之手,那你就跟我回劍門面見師傅!”
長川咬着牙道:“當日師傅苦苦勸我留在南極劍門,我立下重誓不報家仇誓不還,今日若要我回去,勢必沒有此道理,若是逼得急了,師兄,我長川這條命你直接拿去便了!”說罷,這長川緊咬牙關不再開口。
鮮夷族民的民性中自古便有咬牙切齒不低頭的特性,崔炫深知不能逼他回去,於是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滾回你的鮮夷,若師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抽乾東海剷平鮮夷也要把你找到,並且殺了你!”
長川不再說話,卻是慢慢的,他的眼裡彷彿又生出剛纔籠罩着吳恨的黑光,那黑光輕輕一閃之間,瞬即滅掉了。
崔炫盯着躺在冰上面目悵然的長川說道:“在我還沒決定殺你之前,我希望你快點離開,否則我就要用我的‘照膽’神劍爲師兄報仇了!另外更要把這把劣劍留下,若你還有幾分良心的話!”崔炫已經不決定將長川帶回劍門,長川對付吳恨的舉動,着實讓他這個二師兄傷了心。
長川看着雲上的崔炫和李甜兒,輕輕嘆口氣站了起來,黑木長劍棄之一邊,順手去撿那個被打落的面罩,手剛伸過去,赫然一道劍光掠了過來。
長川的面罩竟是被李甜兒的承影劍的劍影從臉上削去,冷風一卷,變成了兩片薄薄的布片。
李甜兒怒視着長川,卻悄然間,一滴眼淚自眼眶中滾落出來,下一刻便從雲上落下。
兩片黑布在風中翻飛着,像兩隻雙飛雙宿的蝴蝶,只不過卻更像是一個悲傷的隱喻。
長川抓住了一片黑布,緊緊捏在手中,看着雲上的李甜兒,道:“這算是恩斷義絕麼?甜兒師姐?”
李甜兒凜然而立,冷冷說道:“自今日起,切莫再叫我師姐,我沒有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師弟!”
字字如針,無聲無息的插到了長川的心臟裡。然後,攫住,捏緊。砰,碎得同樣悄無聲息。
長川拿着半張面罩,一步一疊的往前走着。
孤單的背影,蒼涼的雪原……
擡頭藏淚之時,天空在落雪。
往昔的一切情意,真正就像這風中的雪花一樣,輕輕一吹,盡皆散了。
崔炫冷哼一聲,左手一揮,將那置於地上的黑木劍旋即收上了雲端。
“倘若這黑木劍的邪力沒有那麼大的話,師兄或許還有救。”崔炫對李甜兒說道。李甜兒點點頭。兩人正待離開的時候,李甜兒卻是忽而想到了什麼,在崔炫身邊耳語一番,崔炫先是面色凝滯一下,瞬即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同時按雲而下,站到了山邊北極劍門那四個弟子面前。
那路月即刻上前焦急問道:“吳恨師兄出了什麼事?”
李甜兒不說話,怕是自己說漏了嘴,崔炫在一邊接過話頭說道:“此事關係我們南極劍門的秘訣,故不能告訴你們,還請海涵,還望各位回到尊門之時將實情告知軒轅師叔,此事現在已經是我派內部之事,念及同道之情,希望你們不再插手,同時在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希望你們不要去找長川的麻煩!”
“這個是當然!”胡如飛立即說道。
崔炫心下明白這人匪氣十足,說話歷來都不怎麼作數,而是轉頭看着路月說道:“我要你答應!”路月也沒有提防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見崔炫和李甜兒各是眼中有事,面上焦慮,礙於情面,終於還是答應了。
崔炫抱拳謝禮拜別,領着李甜兒上了雲霄。崔炫和李甜兒兩道劍影御風而去,朝着劍都雲臺荒方向。
方纔還略有人氣的冰湖之上,一下子只剩下半塊黑布。
崔炫前腳剛走,他所預料之事便發生了,這胡如飛上前分開衆人,說道:“孃的,他們還談什麼同道情意,那黑小子若真是有情有義,怎地跑到我北極劍門來鬧事,瞧那黑小子囂張的模樣,路師哥,你們先走,我去去就來!”說罷就要動身,卻被路月一把攔住,說道:“方纔這事情一鬧,倒真是成了他們門中內部的事情,就算我們不去找那個長川,他們南極劍門自己也會去的……”胡如飛不等路月說完,馬上就道:“老子纔不管什麼內部事情外部事情,我只想去把那鳥人長川的腦袋給擰下來!”說話間就要躍上雲端,卻被路月一把扯住了褲帶子,嘩啦啦一聲響,露出了內中所穿中衣,身邊的弟子盡皆大笑起來。
路月臉上也忍不住莞爾,卻旋即肅穆道:“你是要陷我於不義麼?”
胡如飛一邊穿褲子一邊嘴裡咕噥,說道:“師兄你說我們平日在那門中鬧一鬧也就罷了,這裡這麼多人,你!”
路月此時卻叫上了勁,道:“我倒只是無意間扯下你的褲帶,你緊張什麼,只不過我要告訴你,我路月平素做人說一不二,你若要陷我於不義,別說脫褲子,就算是打屁股我也是做的出來的!”
周圍的人更是大笑起來,胡如飛跟自己的師兄弟們倒也是十分親熱,此時面上也只是難堪一笑,內中一個弟子忽而說道:“胡師哥,南宮李甜兒早就走了,你還怕人看見,不會是怕她吧?”
胡如飛一聽這話,面上即刻漲紅,說道:“打你個鳥嘴!”
兩人不覺鬧了起來。
路月扯開這兩人,說道:“別鬧了,先回去稟告師傅,你們要鬧的話,就去師父面前鬧!”此時的路月正是一本正經,面色肅穆,胡如飛和那個弟子這才鬆了手,胡如飛搖搖胖胖的身子,走到路月身邊,似乎還有些心有不甘,說道:“路師哥,看在你面子上,今日便聽你的,下次見到他了,我一定像捏碎鳥蛋一樣把他給擠碎了! ”
路月笑道:“下次我絕不阻攔,你愛怎樣就怎樣!”
胡如飛笑道:“這話爽快,聽得我心裡舒服!”
路月對着身邊的人招呼了一番說道:“我們這番先回北極劍門,請師傅定奪!”衆人皆答應。一時四雲騰然而起,迎着天空飛去。
天池之上,一時又恢復了蒼涼死寂的狀態,只見寒氣散開,轟然一股熱流噴了出來,不久,整個天池重新變成了水波粼粼。天池勝景,山清水秀,花草芳菲。
那清可見底的湖中,卻似有一個深深的洞穴,便是那溫泉出水之處。促忽之間,翻出一股熱浪。一條黑色的尾巴,顯出了三分模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