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
呼呼的風透過車窗吹在夏非寒臉上,吹散了他柔順的髮絲,在風中肆意飛揚。
冷漠的臉部線條在寂靜無人裡柔軟了一點,因爲心中有所念想。
穿過繁華的城市,擇路而上,奔向後橋鎮的方向。不猶豫不彷徨,心所指向,就是行動方向。
何必所有舉動都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隨興隨心,才更符合人的本性。
他不想戰荳荳明天一大早起來拖着病怏怏的小身軀去坐兩個小時的公交車,所以他現在去後橋鎮等戰荳荳。
原本矛盾的心此刻寧靜一片。
出了城區,車速明顯加快,不過並不急切。他其實只要保證明天早上五六點在戰荳荳家門口等着就行了,可是既然睡不着,還不如早點去候着。
他很享受這一路的時光。遲鈍也好放縱也罷,年輕,誰不一時衝動乾點兒傻事?
對得起自己就好。
車子進入棲山,除了天上的一彎月牙和汽車大燈,就幾乎看不見任何燈光——哦,遠處山裡,透過枝葉繁茂,間或可以看到村落中人家的燈光。
山路盤繞,夏非寒降低了車速。如果可以,他甚至還想現在就下車,然後慢慢的走過去,走去戰荳荳的家。
那是個小魔女,那是個討厭鬼,那是個麻煩精,那是他會一直唾棄到底的人,這些都不會改變。
可是同樣不能自欺欺人的是,他喜歡和她鬧,他喜歡和她鬥,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哪怕是她把自己氣得發瘋。
正視到自己內心,便不會再那麼彷徨。
遠遠燈光盡頭,似乎有個人影從坡道上方順勢而下,下半身被遠光燈籠罩。
這麼晚還有人單獨行夜路?只能感嘆,鄉下人民風彪悍,或者說,鄉下風氣好,路不拾遺,民風淳樸。
果然是一方山水養育一方人,只有這樣的水土才能養出戰荳荳這樣的人。
車速略微降低,但很快,車和人還是相會了。夏非寒腦海裡正想着戰荳荳,忽然餘光一瞟……
車窗邊一晃而過的人影怎麼那麼熟悉?他出現幻覺了?不對啊!
夏非寒一腳急剎車,換檔拉手剎一氣呵成,而後一把拉開車門跳出來,朝着車後大喊:“戰荳荳!”
聲音在山裡迴盪,一波一波盪漾開來,傳遞。
已經離開有幾十米的身影,頓時蛇形起來,歪歪扭扭,然後是“哎喲”一聲。
戰荳荳正在生悶氣。什麼老爹呀,無視她年幼體弱還帶病,硬讓她繼續帶隊拉練,成爲她暈倒中暑的罪魁禍首。知不知道她除了打預防針,好像還沒去過醫院?嚇死人了。
而且而且,她這個大師姐已經成爲那幫熊孩子的笑柄了啊!她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威信和女俠形象,就這麼全毀了啊!
生理和心理的傷害都這麼大了,老爹居然一點愧疚心都沒有?每天早上五點半的拉練難道比自己閨女的終身幸福還重要嗎?她難道是垃圾堆裡撿來的?
七點直接送她去機場和夏致他們會面?到了那裡夏致哥哥就立馬辦登記手續了,她還道別個屁啊!
哼,萬事不求人,凡事靠自己。路是人走出來的,以前沒汽車人家就不出遠門了麼?她也是有車一族啊。
她的無敵風火輪。
幸好放假的時候風火輪爆胎,她順道讓小姨捎回來,找山下王大爺補胎的。否則就要靠十一路了。
開車一個小時,她騎自行車最多三個小時也就到了吧?最多再不濟算上晚上山路不好走,她身體虛要騎得慢一點,五個小時也夠了吧?
她現在出發還能先到小姨家洗個澡換件漂亮衣服呢。
唔,其實她喊小姨來接是更好的,但是被老爹氣壞了,脾氣也犟起來。留了個紙條,等老爹老媽準時九點回房間睡覺,她就騎着風火輪出發。
平時對她來說這麼點兒路途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等到真的上路了,她才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山路啊,不斷的上坡和下坡。她只是住在山裡,可不是山頂呀,經常是先爬坡一段,然後才能享受直下雲霄的暢快。而這幾天發燒,她沒睡好沒吃好,體力下降的有些厲害,虛呀。
吭哧吭哧,騎着騎着,就好像老黃牛耕田了。
還好,晚上的山路沒什麼人,隨便她騎到馬路中間歪歪扭扭各種形象。
嗚嗚嗚,加油加油,等過了這兩座山,平路就好了……戰荳荳不停給自己打氣,腦袋裡有點暈乎乎的。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獨行,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很奇怪呀,好像這一切只是自己做夢做出來的一樣,有點虛假不真實。
戰荳荳胡思亂想着,耳畔刮過的山風裡,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
“戰荳荳!”
呃?難道自己真的是在夢遊?不會吧?
戰荳荳狐疑的四下張望,沒什麼人啊,難道見鬼了?……呃,剛纔好像開過去一個車?可是反光,天又黑,她也沒看清楚……
“戰荳荳!”第二次喊聲,這次清晰多了,而且聲音聽着也有點熟悉啊。
戰荳荳又回頭,可是這段剛好下坡,車速快路又黑,一個不小心,車輪就蹭上了路牙,虧得她反射神經還算比較健全,一個急剎車,兩腳點地,勉強停住身體,不過車倒人歪還是免不了了。
“夏非寒?”戰荳荳不假思索的喊出來,喊完才發現這個名字出現的多麼不可思議。
她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就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呃,這個反之也是成立的。
他怎麼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在她面前?
難道她真的做夢了?
戰荳荳下意識的掐了自己一下大腿,痠痛的感覺立馬傳遍全身,“哎呦”脫口而出。
“要不要緊?”果然是夏非寒,穿透夜色,跑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月光,將她小小的身體籠罩。
戰荳荳呆呆的坐在地上,忘了起來:“夏非寒,你怎麼在這裡?”
“要不要緊?”兩個人還是進行不了太完整的對話,答非所問。
“你夢遊還是我夢遊?”戰荳荳還是覺得面前這個場面很詭異。
真是囉嗦。夏非寒懶得跟她說話,雙手託着她腋下把她一拎一抱,整個人就起來了。
可能是因爲還沒反應過來,也可能是因爲最近擁抱太多已經習慣,反正,對於夏非寒忽然的懷抱,戰荳荳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反抗,她還是有點跟不上節奏,又捏了一下夏非寒的臉頰:“痛不痛?”
“你幹嘛?”夏非寒這細皮嫩肉的怎麼禁得起她的大力金剛,當下就吃痛的叫了出來,作爲回報的,大掌很不客氣的刷上了她的屁股。
“啊喲!好疼!真的不是做夢!”戰荳荳終於清醒過來:“唉,你怎麼在這裡啊?”
“囉嗦。”夏非寒抱着她直接往車裡走。
“唉你這人多說兩句話會死啊,知不知道別人問你話你不回答很不禮貌?……哎哎哎,我車我車!”戰荳荳揮舞着小爪子使勁兒指着被落在馬路邊上的風火輪。
……麻煩。夏非寒調整了一下,把她扛在肩膀上改成單手抱,然後回頭,撈起她的風火輪,拎在手裡。
要是換成別人,肯定會覺得此時又霸道又威猛又柔情的夏非寒帥呆了酷斃了,可這是戰荳荳呀……
“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剛纔抱着也就算了,她現在是被當成沙包一樣扛着唉,把她當“東西”對待啊:“我自己有手有腳又不是殘疾人,我會走的啦!”
抗議無效。夏非寒絕對不是外表看着的那麼清瘦,只有戰荳荳最明白,那是標準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無視後背上她的粉拳捶打,如果這麼久還不清楚她什麼時候會下死手什麼時候只是虛張聲勢,那他也枉費了跟她鬥爭這麼多年。
車子停在山路中央,雙閃跳躍。夏非寒把車子隨意的丟在地上,又讓某人好好爆發了一頓他的不愛惜私有物品,然後成功把某人扔在後座上。
打開頂部藍幽幽的改裝燈光,車廂內頓時迷離起來——呃,還帶着一點點高科技的詭異。
“夏非寒,你死人啦!”戰荳荳捂着後腦勺,他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啊:“貴重物品要輕拿輕放啊!”
“你說你還是自行車?”夏非寒目光就跟掃描儀似的,翻轉着她的手腕手肘,膝蓋腳踝,確定在剛纔的“車禍”中這顆豆芽菜應該沒有絲毫外傷。
內傷?唔,剛纔那個速度,應該不會有吧。看她神氣活現的樣子也不像。
腦震盪?……合適的話,他覺得應該可以撞一下試試看,說不定就把她這不太正常的思維撞回正常的軌道。
“你幹嘛啊!菜市場挑大白菜啊!”戰荳荳無語了,這拎着自己四肢到處看,哪出遊戲啊?挑白菜?她原本都想說是不是想買小豬回去養,先看看是不是四肢健全五體安康……後來一想這不是在說自己豬麼,急忙改口。
挑豆芽菜呢。夏非寒冷冷的看了一眼戰荳荳,打掉她踢向自己的長腿,關門,然後坐上駕駛位。
“哎哎哎哎哎,我車我車,你什麼腦袋什麼記性啊!”後排戰荳荳一看他要換擋準備開路,急忙坐直了從中間撲將過來。
!囉嗦!夏非寒握着檔位的手僵硬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最後還是下車,把她的風火輪扔進後備箱——後備箱蓋就此也只能半掩着了。
“破車可以扔了。”重新上車的夏非寒忍不住吐槽。
“好呀好呀,”戰荳荳破天荒的眉開眼笑:“剛好你出國了,你的杜卡迪和哈雷沒人照顧,我幫你照顧着呀?”
“死滾!”簡短兩個字回答。夏非寒心中甚至想着,回去一定要把兩個愛車鎖的好好的,除了定期找人包養外,堅決不能讓她染指。
“小氣,”戰荳荳切了一聲,仰坐入後座。嚇唬他一下而已,她還沒駕照呢,違反社會法律法規的事情她可不會做。唉,還是坐汽車舒服啊,剛纔騎了那麼長時間風火輪,整個人都感覺累趴下了。
人趴下了才知道健康的好處啊!
“哎,你去哪兒?”戰荳荳忽然想起這車的方向好像是朝自己家去的。
我來接你?夏非寒說不出這種話,自己都有點不相信自己會這麼做,要是說出來,肯定被她笑死——而且,她只是神經大條,又不是笨,表現的太明顯,會不會被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自己什麼心思呢……自己都不知道。
“唉,夏不冷!冰山王?”戰荳荳在後頭用她的腳丫踹他的手——輕的,安全第一嘛:“跟你說話呢,你是沒帶耳朵還是沒帶嘴巴?”
雖然精神很不濟,但是這幾天沒人跟她鬥嘴,她其實也很寂寞的哇。既然現在夏非寒主動出現還說話了,她決定也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他了。
……呃,原諒他什麼……原諒差點破壞了自己好事?還是原諒他在自己面前暴露癖?
呃,後者,好像是自己造成的吧?人家又不知道她會在洗澡的時候進去……
戰荳荳心虛,縮回了一點腳,然後看向窗外,這一看,又跳將起來:“不是吧,你真去我家?你知不知道我騎了有四十分鐘的山路纔好不容易纔到這兒的啊!”什麼事兒最可恨?就是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事情最後都是無用功……
“回去睡覺!明天早上我會負責把你送到的。”夏非寒實在受不了她囉嗦。
“誰要你送啊!我……咦,夏非寒,你是來接我的啊?”戰荳荳的腦袋終於轉到了這個問題,就如夏非寒預料的一樣,她的表情顯示出了極度的懷疑。
夏非寒的臉色有點尷尬,幸好,她在身後,看不到。既然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他就拒絕回答。
“是不是夏致哥哥叫你來接我的?”戰荳荳沒想到某人會那麼好心,所以正努力把功勞劃給別人:“也不對啊,夏致哥哥要是這麼想,早就自己來接了……呃,不是我爸電話給你的吧?……夏非寒!你快老實交代!否則你的黑車我絕對不坐!誰知道這月黑風高夜,你是不是要把我拐走了殺人滅口!哼哼,你是要出國了所以想永絕後患?……”
夏非寒瀑布汗,握着方向盤的手上青筋爆出,要有多大的自制能力,才能在此刻控制住脾氣……他真的很想捏死她!
每次都是這樣,他想好好的,心平氣和的,淡定的,跟她溝通,她卻總有辦法把他氣得發瘋。
“死滾!給我閉嘴!再囉嗦把你扔出去!”三分鐘之後,在某人的喋喋不休裡,夏非寒終於忍不住暴怒出口。
他現在可以給自己的行爲定性了,這麼三更半夜開大老遠的車來接一個自己討厭的人,那就是一個標準傻瓜的舉動。
誰他麼說要相信直覺的?以爲人人都是預言家嗎?衝動是魔鬼!要相信理性的分析!要相信自己這麼久以來形成的判斷!
他和戰荳荳,就是天生的冤家!註定要這麼吵吵嚷嚷不和睦的過一輩子!
幸好,這是最後一次了,明天就可以徹底和她告別了。四年,至少四年時間,等回來的時候,應該會有很大變化了吧?
“吼!這麼兇?果然是惡人!”戰荳荳換了個姿勢,氣勢明顯弱了幾分,嘟嘟囔囔。識時務者爲俊傑嘛,汽車這麼舒服,她纔不要下車。
山路平穩,透過全景天窗,可以看到天空裡繁密的明星。躺在後座上,仰望星空,感受着身體似乎在一點一點的攀爬升高,這種感覺很奇特。
手可摘星辰?戰荳荳伸開手,微閉上眼睛,虛空抓了一把,輕聲笑了出來。
一會兒鬧一會兒笑,果然是腦袋脫線。只要她安靜下來,夏非寒就懶得去管她。
“非寒哥哥?”戰荳荳忽然輕聲叫,一般她有求於他,纔會換成這個稱呼。
這很平常,至少以前,她就經常這麼幹,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她這一聲“非寒哥哥”,夏非寒的整個身體都有點僵硬。
“非寒哥哥!你讓一下嘛。”
腦海裡浮現出清晰的畫面,她的聲音聽起來依舊那麼虛幻。
她看着他笑,沒有狡黠只有靈動;她睜着明亮的大眼睛,巧笑倩兮的看着他:“非寒哥哥你賴皮……”
……
誰說綺夢無痕?那一番假象的刻骨纏綿,早就刻進他的心裡。
夏非寒有點恍惚。
“非寒哥哥,我們去山頂看星星怎麼樣?”戰荳荳諂媚着一張小臉,湊到中間。
棲山上有座廟宇,據說很靈驗的,還屬於國家5a級風景區呢,只是平時自己嫌棄它遠,從來沒去過。
夏致哥哥明天就要走了呢,她忽然好想去許個願。都說心誠則靈,她雖然不迷信,但是也想給自己多個心理安慰。
夏非寒的臉有點燒,不敢回頭看戰荳荳,打開車窗,讓夜風清醒自己的思維。
“在山頂看比在我家後院看風光好幾百倍喲。”戰荳荳繼續忽悠他,她知道夏非寒屬於科學思想薰陶下的唯物主義,不信佛道那些。
“煩死了。”她的人煩,他的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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