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上海,似乎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朝氣蓬勃,每一天都在和時間賽跑,中國人勤勞的本質在這裡都得到最好的體現,所以,那些無所事事的人,總覺得活的很慚愧,活的很鬱悶。
“忙不忙?”
“忙死了!”
“忙點好。”
“可不是。”
這是那個時代經典的打招呼方式,從吃了嗎轉變成忙了嗎。
華東冶金設備廠,一個萬人大廠。
光是上下班自行車就有一萬輛要進出,廠門前蔚爲壯觀。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灘佔地面積幾百畝,廠區內有醫院、電影院、幼兒園,功能設施齊備。
在這樣一個大廠能當上副廠長,可不是一般人,都有各自神通的地方。
能辦事,能幹事,能和其他單位溝通,把難的事變簡單了,都是資本。
副廠長溫俊民在這個廠子裡負責後勤、計劃生育,是個能幹事的人。
在廠長董平的辦公室,溫俊民推門走了進來。
董平辦公室比他的要大很多,大概有一百多平米,辦公室有一個大的書架,五個人的沙發,還有一張單人牀,適合晚上加班不回去的時候休息,牀邊還放着一個洗臉架子,臉盆、毛巾、香皂一應俱全,一看就是經常加班的人士。
董平愁眉不展的看着材料,在一些材料上批示着。
“小溫,不忙了?”見溫俊民走了進來,他打了一個招呼。
董平是那種特別平易近人的人,在工廠裡口碑極好,工人們都說他是老好先生,對大家永遠都是笑呵呵的,永遠都是要把工人的福利待遇放在嘴上的人,但他說的話,是會兌現的,很多工人都覺得在這裡上班,不但福利待遇高,心情也是愉快的。
但董平身邊的幾個副廠長,車間主任,工會**們都知道,董平的和藹可親是對工人兄弟,對他們這些下屬,是很嚴厲的,大家見了他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馬虎,做事情都是細心認真,都知道他是一個在細節上很苛刻的人。
但在日常生活中,平日裡閒暇時候,董平的平易近人也讓他們感到放鬆,只要是工作,大家都不自覺的嚴肅起來,甚至見他之前,都要整理一下穿着纔敢去見他。
與溫俊民不同,董平早早的就穿上了西裝。
和市裡的領導幹部保持一個水準。
“正好趁個空,和您彙報一件事情。”溫俊民其實比董平要大兩歲,但見了他依然是畢恭畢敬的,並不覺得自己大兩歲多吃了點鹽有什麼優勢。
“好,抽菸。”董平將桌子上的牡丹推了過來。
溫俊民也就不客氣的點了一支,深吸了一口,感覺很放鬆的樣子,其實內心裡挺緊張的。
“前幾天認識了一個人,比較有思想,我和他請教了一些問題,當然是衆所周知的問題,不會談太深。”
他事先打了一個預防,免得領導責怪他泄露機密,現在,幾個廠的合併,成立集團已經不是機密,報紙上也登了,要是擱在一個月以前,他要是這樣說了,肯定是泄密了。
見董平沒有說話。
他繼續說:“也就是我們廠的合併問題,這個人給提供了兩點意見,我想和您彙報一下,看看是否說的到位。”
“呵呵,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個人說什麼建議了?”作爲一個開明的領導人,董平在這一點上是開放的,一向喜歡聽取羣衆的意見。
聽到他山之石溫俊民就放心了,這是領導很有興趣的表現。
“這個人給我們提了兩條意見,第一條是多申請專利,拿出自己的拳頭產品,第二是實現更多的盈利可能性。”
“這是基於什麼樣的基礎之上呢?”
“談判籌碼越大,我們的說話實力也是越強的。組織上是會考慮我們的優勢,畢竟用對的人去開拓市場,這是大方向嘛!”
“說的很好,只是如何開拓市場,如何申請專利,申請那些專利,這些都講了一些什麼。”董平對這兩個意見很看重,但是他更看重的是細節。
溫俊民沒敢說自己也不太清楚,這樣就是對他辦事不力的證明了。
他繞了個彎彎說:“關鍵是我對這個人說的信任度不夠高,怕說多了涉及到我們的機密,所以,特意彙報您,看看能不能繼續溝通下去。”
董平聽了很舒服,覺得他越來越會辦事了。
“可以繼續溝通啊,多問一點對我們有利的,也要告知我們的實際情況,免得人家不瞭解,說的模棱兩可,我們又消化理解不了,現在講究國際化了,我們要實事求是,在這個基礎上學習一些先進的經驗。你說的這個人是做什麼的?在哪裡高就,有機會的話,可以一起談談。”
溫俊民一聽,就知道老大對這個人有興趣了。
他急忙說:“是個個體戶,不是上海人,外地來的,不過生意做的還不錯,見識也很廣,那天飯桌上,連銀行信貸科的徐科長對他的見解都很贊同呢,所以,我也就多問了一些問題,本來是想刁難他的,覺得他對我們這個行業不太懂,沒想到,他竟然是對答如流,很有見地。”
“個體戶?現在的個體戶了不得了,農村已經有很多人是萬元戶了,而我們上海市的個體戶收入已經比公家單位人的收入要高了,上次開會,一個教授說他的收入都趕不上校門口擺舊書攤的人了。對於這樣的人我們得重視一些,說明人家有先見之明,有遠見纔敢做個體戶,不是任何人都有這個膽量嘗試的。”
“您說的很對,現在個體戶越來越多了,我聽說有工廠的人連工人都不做了,放下優厚的報酬去鄉鎮工廠當工程師,收入很可觀呢。廠長,我這就去約他,那天特意記住了他的電話。”那天,溫俊民本來也有興趣要王明江的電話,但礙於是溫良運擺的鴻門宴,他實在不好意思反水,就偷偷的憑記憶力記下了。
從老大辦公室出來,溫俊民表面上不動神色,心裡卻樂開了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門一鎖,趕緊給王明江打電話。
電話還真就響了,他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兒,電話是真的。
他可是上過假電話的當!
“儂好!”接電話的是個女人的聲音,聽音調應該是個中年婦女他的心又懸了。
“儂好,麻煩儂,王明江在不在?”
“儂要找王明江?儂稍等,吾這就去找王總。”
“好的,謝謝儂。”他終於暗暗慶幸,算是電話記得對,原來別人都叫他王總的,這個稱呼有點意思。
過了大約五分鐘,電話那邊說:“對勿起,王總出去了伐,儂留留儂姓名脫電話。”
原來王總他不在,那邊的人要他留下姓名和電話,辦事還挺周到的,這可是少有的服務。
溫俊民覺得沒有必要留自己的電話,他要掌握更多的主動權。
“麻煩儂告知一下,這是什麼地方,吾過去找他。”
那邊的人把地址告訴了他,作爲一個老上海,他清楚的知道那個地方的準確位置。
“好的,謝謝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