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廳長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肖孟九。“他沒死吧?”
猴三兒親自去檢查了檢查,這才冷笑着說:“沒死。就算沒死,人證物證在這擺着,他也賴不掉這事兒了。馬廳長明察秋毫在世青天,不會不給青州百姓做主吧?”
馬廳長額前冒了些冷汗,口裡連連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猴三兒愈發的得意起來。從前的他都只是能在後頭看着馬廳長在肖孟九面前討好,而這一回,肖孟九栽倒在了他的手裡頭,這小小舊船上除了幾個警衛廳的廢物之外,全都是他的人。馬廳長還能不彎腰討好他?
真是有夠解氣的!
“照我看,肖孟九跟商家關係那麼好,商家跟這事兒也絕對脫不掉干係!馬廳長,你難道不敢去商家瞧瞧?”
馬廳長猶豫了片刻,還是斟酌道:“現在只有肖孟九這一邊的證據,商家還沒收到什麼消息。嘖,不好辦啊。”
猴三兒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陰沉,那雙陰鷙冷暗的眼睛看得馬廳長有些怕了。
“有句老話怎麼講來着?近墨者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背叛了肖孟九的人腆着笑的提醒着猴三兒,換了猴三兒一記白眼。
“反正爺是不信商家跟這檔子事兒沒關係。馬廳長,你信麼?”
馬廳長有些爲難,“現在幹什麼都得講規矩,講證據。肖孟九確實是人贓並獲,可是商家……”
“怎麼着?”猴三兒冷眼瞧着馬廳長那慫樣,真的就不能理解這樣的人是怎麼坐上警衛廳廳長這個位置的。
“要證據是吧?好,我猴三兒就把話撂在這了,要是商家跟這檔子事兒沒關係,我猴三兒倒着在青州走一圈!”
馬廳長只能悻悻的點頭,又陪着笑。猴三兒真是見不慣他的這張嘴臉,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又說:“這人,是給爺帶回乾幫收拾,還是馬廳長帶回警衛廳照顧着?”
馬廳長一臉正氣,義憤填膺。“自然是要帶回警衛廳的!這事兒不是小事兒,我得上報上去。猴三兒爺放心,肖孟九這回,真是自身難保了。”
猴三兒又望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話我可是聽着的,我就等着聽馬廳長的消息啊。”
說完這話,猴三兒才帶着自己的人浩浩蕩蕩又回了乾幫。馬廳長掏出口袋裡頭的汗巾擦了擦額頭,一臉唏噓。
吳楊僵着臉,指着還躺在地上的肖孟九問自己的頭兒。“肖大當家會不會死了?留了這麼多血?”
馬廳長經着一問,纔想起了地上的人。忙着上去查了查肖孟九的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似的癱坐在了地上。
吳楊上去扶起了他,他指着肖孟九的手顫抖了半天,才說:“愣着幹什麼,快些擡回去。”
“要不要請個醫生?”
“請什麼醫生?槍又不是我們開的!到時候真死了,就說乾幫的人自己窩裡鬥。”
吳楊眼角一抽,又望着那箱裝着西藥的箱子。“這些東西……”
“收走收走,收到警衛廳去!”
天一亮,肖孟九私藏販賣西藥就又成爲了青州這塊兒小地方人人都知道的事兒了。何寧是商家最後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她這才明白,一早起來所有人都巴巴望着她是爲了什麼。
禾笙越發的覺得,商家屋頂上的迷霧越來越多,讓他越來越迷惑。蘇禾柳還沉浸在鄭司令的事情裡,渾渾噩噩。
只有商瑜,哭紅了一雙眼睛撲進了何寧的懷裡,讓何寧想辦法把肖孟九給弄出來。
“肖叔叔不會那麼做的!”
這是商瑜從半個小時前就一直重複說着的話,也是何寧一直在考量的事情。肖孟九是比她還要謹慎的一個人,這些西藥的事情她交給了肖孟九是再放心不過了。
怎麼就偏偏出了事情?
商澤修在一邊瞧着商瑜,心裡微微酸楚了起來。六年前他出了事,商瑜是不是也那麼哭過?
“我去警衛廳瞧瞧。”
“別!”何寧攔住了他,“你纔剛回來,這事兒不能讓你碰。所有人都知道肖孟九有多照顧商家,要是現在咱們出面,讓有心人舔筆描畫,不僅更加害了他,還會賠上商家!”
禾笙蒼白了臉色,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那些西藥跟商家有什麼關係?如果商家不知情,商家就沒事兒了。”
“禾笙!”何寧緊緊咬脣,猶豫着到底要怎麼做纔對。
商瑜從她的懷裡擡起了腦袋,那雙已經像核桃一般的眼睛又擠出兩行淚來。“媽,你真的不幫肖叔叔麼?肖叔叔這些年幫了咱們家多少回啊,肖叔叔對我,對你,都那麼好,你怎麼忍心把肖叔叔一個人扔在大牢裡!聽說肖叔叔受了重傷,都快要死了!”
何寧的心猛地揪了起來,一時之間,也紅了眼眶。
“你把那些東西藏起來,我去警衛廳看看。一會兒警衛廳肯定得來人搜查,秦連,你交代一下,讓青竹和冬香都別慌,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秦連應了一聲,就出了前廳,去後院找青竹和冬香去了。
何寧愣愣的望着他,問:“你怎麼知道商家有哪些東西?”
他淡然笑笑。“我是商家的人,只要是在商家的東西,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那肖孟九?”
商澤修頷首,後又輕柔一笑。他上前把何寧和商瑜圈在懷裡,輕拍着她的後背說:“別慌,有我在。”
秦連跟着他出了門之後,何寧把商瑜跟禾笙叫到了跟前來。
“西藥我手裡頭也有,肖孟九的手裡頭也有,我們是一頭的人。現在他出了事情,一定是乾幫出了事情。禾笙,一會兒你去外頭打聽打聽,昨晚乾幫出了什麼事情。另外,你去找蘇禾柳,把事情跟她講一遍。”
“瑜兒。肖叔叔對你一直很好,我也知道你難過。只是一會兒警衛廳的人真的來了的話,你一定不能說這些西藥的事情。你只能說,你肖叔叔是被人陷害冤枉的。越無理取鬧,越好。”
商瑜雖然沒聽明白,但是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點了頭,一臉認真。
何寧出了屋子,想着要把藏在商家的那些西藥先轉移到什麼地方去。禾笙卻走了過來,“現在把東西送出商家已經快要來不及了。而且陳景俞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東西還只能放在商家,只是,的找個讓人想不到的地方。”
商瑜眨眨眼睛,拉了拉禾笙。禾笙低下身子,商瑜湊了上去。禾笙聽完,有些驚愕又有些驚喜。
商瑜說完之後,就跑了出去,何寧焦心她,正要喊,就聽禾笙說:“她人小鬼大,聰明的很,寧兒姐你放寬心。”
何寧點點頭,看着禾笙的欲言又止,輕嘆了一聲。“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那批西藥,確實是給鄭司令的。”
“所以,他每一回來商家,都不是看我姐,而是拿那些東西?”
何寧瞧着他眼裡頭的憤怒,無奈的點了點頭。“那些藥是最好的消炎藥。戰場上隨時都是一條人命,只要能保住命,比什麼都強。我們不能跟着上陣殺敵,只能儘自己的綿薄之力。”
“可是這些事情是要坐牢的!爲了這麼一個人你就真的願意賠上商家,還讓肖先生受了重傷?你跟我姐,到底是吃了鄭嶸的什麼東西!”
“禾笙!”何寧一聲輕喝,激得禾笙住了口。“你是文化人,你更加懂得那些東西不是麼?不管鄭司令之前怎麼對禾柳,那都是過去!就算你真的恨透了他,可是那些無辜的將士百姓呢?”
禾笙沉默了下來,低着頭不再說話。何寧放輕了聲音,卻還是帶着一絲凌厲。
“這事兒你姐也知道,是她提出來的。她都能放開,你爲什麼不能?早兩年,禾柳就想要送你出國,我擔心你受了新文學的思想,萬一去了前線……可是現在我卻覺得,當初如果真的把你送出國,或許你就不會跟那些守着青州這一塊淨土僥倖存活的人一樣了。”
禾笙起伏着胸膛,垂在兩側的雙拳捏緊又鬆開。
“我去找我姐。”
這是商澤修時隔六年,再出現在青州的街道上。許多的街景似曾相識,其實早就已經變了。當初一條街巷總有兩三家商家的鋪子,現在卻全是西洋的咖啡糕點西餐店,中式的店鋪都是那麼冷冷清清,不再跟從前一樣了。
“商家的鋪子都全給了乾幫?”
秦連望了望四周,有些懷念。“當初還留下兩間,全都租了出去。前兩年夫人重新買了兩間鋪子,不過都是在城南,有些偏遠。”
商澤修垂下眼簾,繼續提步往前頭走。到了警衛廳,馬廳長一副見了商澤修,滿臉驚訝。
“商少,原來你……”
商澤修笑得淡然。“馬叔叔,我回來了。”
馬廳長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隻能請商澤修坐下。“當年你的事兒,唉!都過去了,就不說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回來,是想要問問肖孟九的事情。”
馬廳長眼角直抽,半天都沒說話。商澤修眼眸越發的深沉,“難道肖孟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