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年董家送了一個人去跟着周大師學習。”
“不錯,叫王昌,今年也要下場。”
“我都還沒這種機會,什麼時候你也讓我去跟着學兩天。”
董青禾斜睨他一眼,這是什麼意思。他羅家大少爺雖說沒有請過名師教導,可衆所周知羅家軍軍師風無極是一個鬼才,羅宸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你該不會連他也容不下吧?”見董青禾一臉狐疑,羅宸有些無言,他需要妒忌一個連同進士都不知道能不能中的寒門?
“你可會龍鳳調?”
岔開了話題,實在是董青禾心裡有一部分真的是沒法子開竅。
“會啊。”董青禾點頭,她確實在琴棋書畫這等文雅事上有些地方不如其他人,但她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
“不去我們試試?”
羅宸的話並沒有立時得到迴應,董青禾靜靜地看着桌子,半晌才擡頭:“最多明年兄長就會成親,母親若是逼迫,我就回谷裡。憑什麼我要白白等那麼多年,等一個還沒影子的將來。”
“或許我們可以不談以後的事。”羅宸淡淡地開口,聲音中還是隱約透着絲苦澀。
“今朝有酒今朝醉。”
猛地灌了一大杯茶,羅宸這樣子喝着茶,口裡把它當酒,別人看着滑稽,董青禾卻垂眉無語。
身爲一個將門虎子,羅宸除了羅釗的事,再也沒有過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這種知道問題在哪裡,知道解決的辦法,卻沒法子解的事。
兩人連對視都免了,不敢同她對視,羅宸一連喝了幾大杯茶才道:“如若不死,即便在藥王谷外結廬而居也是極好的。”
羅宸從廣袖裡摸出一個狹長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朝她推了推,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
董青禾開口,羅宸回頭,知道她不會說出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要東西的話,只是有什麼事?
“你可怕蛇?”
這是什麼意思,羅宸搖了搖頭。
“剛好谷裡新產了幾條小蛇,這東西有劇毒,但認剛出生時餵養的主人,故此谷里人給我送了一條過來。”
羅宸知道董青禾不喜歡這東西,他知道,藥王谷的人也應該知道,即使如此也讓人給她送來,這蛇不是凡種。
“好。”羅宸笑了起來,燦爛地讓董青禾失了半拍心跳,果然男色誘人,何況是放在了心裡的男色。
羅宸出去後,竹亦就進來了,桌子上除了茶杯已經什麼都沒有,沒有多說,靜靜地站在董青禾後面。
外面的詩歌已經有很多人寫好了,正是熱鬧的時候,人聲鼎沸。
董青禾起身,“出去走走。”
“是。”
在門口站着吹了一會兒風,董青禾纔回去,竹亦終於開口:“今兒若是少爺問起?”
“你什麼都沒見到。”
“是。”
小姐這是要做什麼,竹亦心裡嘆了口氣,面上不動聲色,繼續垂手站着。
這時候就連策論都已經有了結果了,得到了禮部幾位大人欣賞的是兩個廣袖長袍的年輕人,俱皆一臉儒雅。
董青禾沒有急,這些回去之後再打聽就好了,到時候想要什麼都能挖出來。
這時候琴聲響了起來,這是牡丹于歸的曲子,終於開始了。
這並不是一個個彈奏,而是一起彈奏,有信心角逐的世家女子,一起彈奏,誰的琴聲能在這種條件下獨佔羣芳,那就是真的好。
這時候羅釗拿着琴回來了,見着董青禾在,笑了笑,把琴擺出來,放在琴案上,雙手放了上去,錚錚然之音響起。
董青禾笑了笑,後位之爭這就開始了。
琴音自然是極好的,即便是這時候,都是操琴極厲害的高手,即便一起,也是極爲好聽的。
牡丹于歸講的主要是一個叫牡丹的世家女,和親嫁了出去,沒想到那個國家日後經歷戰亂,作爲嫁出去代表國家的女子,牡丹拼死歷經重重劫難逃了回來,還帶回來了軍防圖,藉此一舉拿下了那個小國。
這樣的曲子,羅釗身爲將女自然是有利的,可是賀仙漱琴藝原本就要高些,這又拉平了。
董青禾靜靜地看着這兩個在太京城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子,就連宮裡的公主在太京城都沒有她們有名。
卻爲了一個男人,從小注定要拼一個你死我活,這又是何必。
皇帝喜歡誰這誰都不知道,她們就爲了一個身份,這輩子深陷深宮,一旦一方真的得勢,壓倒另外一方,那又要有多少人死在一念之間。
巴巴地渴望男人施予恩露,藉此殺死其他落敗的人。
這和那些普通百姓,一朝得勢的姨娘通房有什麼區別,哪裡是權傾一朝的丞相嫡女,軍功赫赫、殺人無數的大將軍的獨女。
不願意再聽下去,董青禾起身,徑自離開,到了房門口,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身體裡面內功開始運轉。
琴音停了,董青禾也睜開了眼睛,聽到羅釗在說話,擡腳走了進去。
“青禾姐姐,若是我也在外面用的禮部特意帶過來的好琴,一定不會輸給她。”
看起來是賀仙漱贏了,親手倒了一杯茶,遞給羅釗,“消消氣,這有什麼,這太后賞下來的,說句得罪的,也不過是誰都明白的託辭罷了,誰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家,家裡御賜的東西一大堆。真的當成稀世珍寶拿出來,反而是打了父母的臉面,難道立下大功賞的還不如這東西,你還巴巴當成心肝,那些真的立下大功賞的卻被丟到了一邊。”
“不錯。”羅釗喝了口茶水,點頭:“不過就是一個玩意,我們這些人家誰沒有這東西,也就她大庭廣衆之下不顧臉面,沒見過世面似的。”
董青禾沒有多說,靜靜地坐着,摸了摸袖子裡的盒子,坐穩了,沒有離開。
她是真的不喜歡這些事,依着她的性子,早就甩袖離開了,愚昧,只是,誰讓她姓羅。
“兄長呢?”
羅釗忽然想起來羅宸不見了,她同董青禾不一樣,雖說也是大家小姐,但她出門要麼同羅宸一起,要麼就是去別人家的內院。
“我去看看,董姐姐稍等一下。”羅釗拉着董青禾,本來就是想爲羅宸創造機會的,她嫁了出去,羅家連一個不正經的女主人就沒了,父親的事她插手不到,哥哥的事倒是可以努力。
這董家大小姐嫁到羅家,百利而無一害,再好不過,這天底下的姑娘真要說起來,董青禾是最適合的。
美眸一轉,董青禾見到羅宸出現在了外面,他是知道這貓膩的,朝着這邊一望,雖說只是見到黑乎乎的窗子,似乎透過去見到了一個人同樣看着外面。
“於大人。”
“羅小將軍。”
“於大人這次可算是風光了,這可是爲國選才舉能的大事。”
“哪有的事,這就是爲君分憂罷了,適才就見着羅將軍了,可是有哪個燈籠看上眼了。”
“我倒是瞧着那個龍鳳調的燈籠不錯。”
羅宸只管笑着。
“哦,那可就等着喝羅府的喜酒了。”這於大人也不是一個迂腐的,這是他變通才在這闔家歡樂的時候不介意接下這差事。
“哪有的事,是妹子那丫頭看上這東西了,硬是要這東西,我這做兄長的也只有奉命了。”
“哈哈。”
羅宸臉上帶着微笑,往搭好的臺子上一躍,腰間長劍出鞘。
那是怎樣的一套劍法,配合着龍鳳調,格外精彩,如蛟龍入水,濺起一股滔天水浪,又似乎是高山,巍峨不動,常人沒有一點法子。
長劍破空,周圍的百姓都不由瑟縮,彷彿在那劍下,人都不敢動了,只能引頸待戮。
最妙的是,樓上隱隱傳來敲打瓷器的聲音,配合默契,極爲好聽,這纔有人反應過來,“這是不是就是龍鳳調?”
“對啊。”
“應該是吧?”
“這是羅家的那位少年將軍麼?看着這麼眼熟。”
“這羅家可是要辦喜事了?”
“沒聽說啊。”
“哎呦,咱們是什麼身份,也能知道這些事。”
賀家的人面面相覷,他們和羅家關係不好是人盡皆知的,但暗地裡可沒少收集羅家的消息,確實沒有要同哪家女子結親的事。
“不知董表弟可曾聽說了什麼?”
這麼大動靜,董青度早就下來了,賀行風抱拳詢問,董青度和羅宸關係要好多了。
還能怎麼回事,董青度搖了搖頭。
揹負雙手,那個混蛋,羅宸一直惦記着的,可不就是自己妹妹麼。
董青度黑着臉往上面望了眼,他的親妹妹,你可真是任性。
這一套劍法極好,不只是如同行雲流水的身法,凌厲的劍法,內行人都可以看出來,這劍法殺傷力極大,幾乎可以說是每一招每一式都籠罩了人身上的死穴。
都知道這是主要配合的,一個敲打瓷器,一個耍劍,都能配合到這地步?
不少人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回去也要試一下,這龍鳳調可真神奇,居然還暗含了這樣的劍法。
最後一式卻出了意外,“啪!”一聲傳出來,似乎是樓上的瓷器被打碎了。
樓下,羅宸劍法的最後一式也出了岔子,刺劍低了三分,不止如此,還踉蹌了一步,臉色一白,受了內傷。
二樓,房間裡面,一個女子起身,嘆了一口氣,廣袖一拂,面前的瓷器碎片都不見了。
人影一晃,隨即消失。
好端端的,怎麼就在最後一個調子錯了。
這羅宸剛纔明白是到了一個忘我的境界,心神合一,這種狀態對於一般人而言是絕對的難得一遇,許多武林中人一輩子都在尋覓。
好不容易隨着龍鳳調羅宸進去了,偏生這就挺住了。
董青度心情大好,倒不是嫉妒羅宸,是欣慰自家妹妹還算是懂事。
羅宸看向主事的於大人,一個縱身到了他面前,“可惜了,倒是耽擱了大人。”
“將軍是少年英豪,適才雖說最後一步有些瑕疵,但也是成功了的。”
“對,完成了的。”
“成功了的。”
人羣裡的百姓都在起鬨,今兒他們可算是開了眼界了,哪裡會放棄,這樣的事情,怎麼能昧着良心否認。
“那燈籠就應該給羅將軍。”
“不錯,應當的。”
不止是百姓,就連士子也有不少跟着起鬨的。
“看到了吧,這是衆望所歸。”於大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燈籠就歸羅將軍了,想必這事傳進宮,皇上與太后也會高興。”
“來人,把燈籠取下來。”於大人見羅宸笑了,自己也很開心。
“取下來我們看看。”
“對,把籠取了。”
周圍的百姓都在起鬨,想看看裡面的花燈。
“好。”
羅宸親自動手,把外面的籠子打開,裡面的花燈取了出來。
裡面是一男一女,站在船頭,踏波而行的樣子,周圍的青山綠水就是燈,後面有有一輪烈日下山,映出半邊雲霞,水裡倒映着半輪烈日合起來是一輪。
美輪美奐,真的是所有人都向往的。
“好漂亮。”
“真美。”
“太好看了。”
羅宸自己也很滿意,笑了起來,“這下子家妹該滿意了,還以爲不能拿到呢,多虧了諸位。”
“好說,好說。”
另外一邊,也有人把那竹編給做出來了,是竹編世家的一個傳人。
於大人可算是開懷大笑了,今年的燈會很好,他滿意,想必皇上太后也會滿意。
辭別了所有人,帶着其他人一起進宮面聖去了,這些東西都要告訴聖上,與民同樂。
熱鬧散了,其餘人都回去,羅宸剛要上樓,遇上羅釗和董青禾走過來,羅釗很開心兄長拿到這個燈籠。
心裡面很疑惑究竟是誰在敲打瓷器,人前也不好問,只笑着道:“我就知道我和兄長配合,一定是最好的。”
“可惜最後,用那麼力,居然連瓷器都被你給敲碎了。”
羅宸看似埋怨地嘆了一口氣。
“羅公子最後好像是受了一些內傷?”董青禾開口,有些疑惑。
“真的嗎?”羅釗立刻就慌了,內傷這東西可不容易好,她修煉了這麼久才一點內功。
“我記得藥菩薩給我治病的時候,好像是出了什麼事,運功岔了氣什麼的,就是那樣子的。可把我嚇着了,她就給我留了一瓶傷藥,說她即使是受了傷,也能馬上治好,我不要擔心。”
羅釗看着她,眼巴巴地等着她下一句話。
董青禾忍俊不禁:“好了,我們倆這麼熟,還能等你開口,我回去後這就告訴兄長派人給羅公子送過來。”
“好嘞,我就知道青禾姐姐你最好了。”
董青禾聞言笑了笑,不經意擡眸看了眼對面的羅宸,滿是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