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6 她不會是故意接近你吧
應雋邦站在病*前,看着那個雖然比實際年齡要輕,卻難掩虛弱的女人,現在已經接近傍晚時分。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將女人的臉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氣色看起來倒是好了很多。
她還在睡,眼睛緊緊的閉着,如果睜開眼睛的話,會發現她跟應雋邦有幾分相似。只是一個冷峻,一個明媚。一個年輕,一個滄桑。
這個女人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是她自己給自己起的。叫冷梅霜。
她說她應該是寒冬裡的梅花,傲立羣芳,不惜霜寒。她有一張極厲害的嘴,曾經是電視臺的脫口秀主持人。她文筆也很好,曾經爲多家雜誌寫專欄。這樣的一個女人,是他的母親,尊重母親。
眨了眨眼,應雋邦每次來美國,都不一定來見她。但是每次見她,都會生出一些不好的回憶。那些回憶像是刺一樣,紮在他的心口,讓他難受。
喬湛在外面問了下護士,在應雋邦身後進來:“霜姨中午吃過藥,一直睡到現在。呆會可能就要醒了。”
“恩。”應雋邦收回自己的思緒,目光落在冷梅霜身上,神情淡淡的:“她,沒事吧?”
這聲詢問,其實是想確定,冷梅霜的情況,剛纔喬湛已經跟他說過了。胃癌。幸好是前期。又發現得早,及時治療的話,應該不會有事。
“恩,醫生這邊已經確認了手術的時間,大概就這幾天。”喬湛的聲音有些遲疑:“霜姨原來不讓我通知你的。”
那是自然,在冷梅霜眼裡,早已經沒有他這個兒子了。
“公司沒事吧?”應雋邦把話題轉開,跟自己說,只是小手術而已。切除了那些癌細胞就好了。真的只是小手術,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纔不擔心這個女人呢。
“沒事,都挺好的。”喬湛拍拍他的肩膀:“霜姨會沒事的。你放心。”
“我——”纔沒有擔心呢。應雋邦後面這句話,卻是說不出口的。目光落在冷梅霜的臉上,神情有些迷茫。
他原來不叫應雋邦,十歲以前,他叫冷峻。冷梅霜說他一出生就好嚴肅,冷着張臉,也不哭,所以給他起名叫冷峻。那時,她已經帶着自己來到了美國,她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她一邊帶着年幼的兒子,一邊在美國打拼。她很敢講,尤其是兩性話題,她幾乎就沒什麼不敢說的。點評犀利又直接,有很大一批粉絲。她閒的時候也自己寫專欄。都是寫男女關係的。但是當時的冷峻,並不知道這些。
他只知道他的媽媽是個有點脾氣,卻還算是好媽媽的女人。只要她在家,就會陪着他。十歲以前,他也曾經試過一段很快樂的童年時光。當然,偶爾冷梅霜也會發脾氣。她脾氣很大,會吼人,會砸東西,卻從來沒有打過他。
每年都有那麼幾天,冷梅霜會在家裡砸東西。
“你們這些混賬王八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們爲什麼不去死?”
“男人,都是混蛋。你看什麼看?你也是個混蛋,小混蛋——”
當然,她發作也只是有時間的,某些特定的日子。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她的生日。她在自己生日那天,遇到了一個男人,然後被這個男人傷害了。所以她從來不過生日了。他曾經在六歲還是七歲那年,用自己的零用錢給她買了一個蛋糕,因爲他偷看到了她的生日。
他想她一定會高興的。可是他錯了,冷梅霜發怒了,她把蛋糕扔了,把家裡砸得亂七八糟,一個勁的罵。
“誰準你這麼做的?啊?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啊?你說啊,你說啊。”瘋狂的女人是沒有理智的,哪怕這個女人平時看起來明媚漂亮,發瘋的時候卻是歇斯底里。
“這麼小就知道討女人歡心,長大一定是個禍害。”她說。那個蛋糕,最後孤零零的呆在了垃圾桶。
當然,她不發作的時候,是很正常的。帶他去公園,去遊樂園。給他買新衣服,玩具。她會抱着他說:“冷峻,我的兒子,你長得真帥。”
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在最後決定了不要他,要把他送走。而她在之後怎麼也不肯再見他。
“我不要你,你不是我兒子。”她說:“你現在是應家的孩子。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再來看我了。”
她依然*,依然明媚。她在美國混得如魚得水。她有一間自己的工作室。她依然給雜誌寫專欄,文筆犀利。可是,她也開始老去。
聽喬湛說,她抽菸,一天抽好幾包,抽得很兇。也喝酒。經常醉個半死。
她這樣折騰自己,終於把身體搞垮了,弄壞了。現在,住院了。
她在消耗自己的生命,應雋邦知道,卻不能阻止。早在被她送走的那天,他就失去了母親。卻不想,他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她。
一個蒼白虛弱,失去了所有尖銳的開始老去的女人。他以爲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當年在醫院門口,被她推開,被她扔下的心情,可是現在才發現,她老了,而他更忘不掉的,是之前那十年,她對他曾經有過的照顧。
*上的人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那輕微的聲響讓應雋邦收回了思緒,在*邊坐下,等着冷梅霜醒來。
“……”喬湛知道此時他們肯定是有很多話要說,拍了拍應雋邦的肩膀先離開了。病房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應雋邦跟冷梅霜兩個。
冷梅霜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哪,她記得她在家時喝酒。爲什麼喝酒,這幾乎不用問。她又被一個男人甩了。那些男人,總是說得好聽。在*上,想要你的時候,什麼都可以說出口。一旦下了*,翻臉不認人。
她還是有姿色的。雖然年過半百,到底保養得很。可是再保養得好,也不能掩飾她開始變老的身體,還有心靈。
她已經不年輕了。那些男人,都是透過她想得到什麼。錢,或者是其它。
她不介意,當那些男人從她*上離開,她會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她以爲這個男人不一樣。她還是付出了點真心的。她的心其實早在三十三年前就沒有了。可是這次她竟然感覺自己又動心了。
那個保羅真不錯,對她很好,很體貼也很呵護。可是她發現自己又錯了。
她竟然又一次看錯了人。她發現她一直在看錯了。這些男人,果然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睜開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第一反應是問自己在哪兒。她說的是英文,她離開國內已經幾十年了,早已經習慣說英語。不過也有例外,她罵人的時候是說中文的。她還是要點臉的。不會丟臉丟到國外去。
“你在醫院。”應雋邦用中文回答,這也就冷梅霜將目光看向他。一看到是應雋邦,她馬上就要坐起來。
“你來這裡幹嘛?滾。滾出去,我說過了,你不是我兒子。”
她左右看看,抓起*頭的一個杯子就要嚮應雋邦砸過去,應雋邦輕的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很輕:“你生病了,胃癌。”
他一直覺得她這樣肯定是會出問題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冷梅霜的手頓在半空中,手上還拿着那個杯子。聽到應雋邦的話,她有瞬間的茫然。然後竟然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意思是,我要死了,是嗎?”
“你不會死。”這是肯定的答案,應雋邦的臉兒很嚴肅:“我幫你安排好了醫生,過兩天動手術。”
冷梅霜一愣,倏地將手從兒子手中抽回來:“你滾吧。我早不認你了。你不是我兒子。”
應雋邦將杯子放一邊,在*邊坐下:“是早期。手術也是小手術,你不要太擔心。”
“誰擔心了?活着也沒什麼意思,死也就那樣,你以爲,我還會怕死嗎?”
“你讓開,讓醫生把這些鬼都拔了,我要出院。”
她這一輩子,就是一個失敗者。遇到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差勁。一個比一個噁心。她早就不想活了。好多年前,她就以爲自己會死了。不然也不會——
她生無可戀。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可以讓她怕的。包括死。應雋邦知道,他也相信,所以看着冷梅霜,他的聲音很輕:“可是我怕。”
空氣似乎都靜默下來,冷梅霜看着他,她有多久沒見過自己的兒子了?半年?還是一年?他來找過自己的,可是她不想見他。看到他這張有幾分像應鼎弘的臉就嗝應得慌。
事實上應雋邦跟應鼎弘根本不像。冷梅霜卻這樣認爲。
“你怕什麼?怕我死?”冷梅霜轉開臉:“我死了,不是方便了你?雖然我財產不多,唔,也是有點財產的。或者我現在寫個遺囑,提前把那些財產給——”
“媽——”應雋邦極輕的一個字,打斷了冷梅霜的話。
冷梅霜怔住,她呆呆的看着應雋邦,有一瞬間以爲剛纔那個字是他的幻聽。應雋邦有多少年沒有叫過她媽了?
她不讓叫,他也不叫,可是現在,他又叫了。她一時無法反應,甚至不知道要怎麼迴應他那一句稱呼。
她這個樣子,讓應雋邦頗有些無奈,長長的嘆了口氣:“媽。把病治好。行嗎?”
“……”冷梅霜側過臉去,也不看應雋邦。盯着窗外的夕陽半晌,冷哼一聲:“你走吧,我說過了,你不是我的兒子,很早以前就不是我的兒子了。”
應雋邦看着她的側臉,這個女人一輩子都是驕傲的,非常的驕傲,所以她絕對不會允許別人看到她軟弱的一面。他坐在*沿,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外面,最一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他不是一個喜歡秀恩愛的人,手機的桌面就是原來手機默認的壁紙。輕輕的將屏幕解鎖,翻出了阮綿綿的照片。
“媽,我有女朋友了。”
“……”冷梅霜轉過臉看着他,應雋邦適時的送上手機,讓她看自己的屏幕:“她叫阮綿綿。是我女朋友。”
照片是上次阮綿綿去書店時,應雋邦拍下的,姣美的側臉,專注的看着手上的書。冷梅霜盯着那照片看了半天,突然就嗤笑一聲:“軟,綿綿?這是什麼名字?”
“阮玲玉的阮。”應雋邦想到阮綿綿,眼角的笑放鬆下來,透着幾分柔和。
“阮綿綿?”他叫應雋邦。冷梅霜嘁了一聲:“你們一個叫軟,綿綿,一個叫硬,梆,梆。還真是絕配。”
她的臉色依然很冷,沒有一點放緩的意思,不過她眼裡的冷意,卻退了很多。應雋邦也不戳破,只是點頭:“是啊,絕配。”
他出來的時候,還在生那個小丫頭的氣。好吧,現在他承認,他其實就是在生氣了。
阮綿綿忽略他,他很不高興。只是阮綿綿怕是覺得他莫名其妙吧?那樣突然的生氣,現在又突然跑到美國。看冷梅霜這個樣子,他至少會有好多天沒辦法回去的。
不知道那個小丫頭會興地反省清楚,她到底哪裡做錯了,又或者會因爲想他,而給他打電話。她要是給他打電話,那他保證,不再生氣了。
冷梅霜看着手機的屏幕暗下去,臉上有幾分不自在。轉開臉:“怎麼認識的?”
以應雋邦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去追一個女孩子,多半是那個女人追的他。他雖然只是應家的私生子,到底也算身份不一般,那個女人不會是圖應家的錢纔跟他在一起的吧?這個兒子不像她這麼精明,傻傻的,說不定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她是我的下屬。”應雋邦看到冷梅霜的臉色,知道她是接受了手術,心裡多少鬆了口氣。
“下屬?”冷梅霜這下是更擔心了:“她不會是故意接近你吧?”
應雋邦搖了搖頭,內心到底因爲冷梅霜這句話而覺得溫暖了不少,她至少還在擔心他。這樣就夠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等你手術,你先把病養好,我再慢慢跟你說。”
“也好。”冷梅霜就坡下驢:“我肯定要養好的,我要看看這個女孩合格不合格。你媽一輩子都沒眼光,看漏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渣。你的眼光大概也不怎麼樣。”
她脫口而出那句你媽,讓應雋邦一震,臉上卻不動分毫。倒來杯水,遞到冷梅霜的手中:“恩,我眼光不好,到時候你幫我看看。”
冷梅霜又哼了一聲,沒有推辭,接過了他手中的水,喝了起來。應雋邦長舒口氣。
冷梅霜身體不好,晚飯過後,吃了藥又睡着了,應雋邦從病房離開,喬湛還沒有走。
“怎麼樣?”他自是知道,冷梅霜不喜歡應雋邦。他之前送他來,就是因爲冷梅霜不肯住院。她想死,她覺得死也沒有什麼。喬湛實在是因爲勸不動冷梅霜。所以才把應雋邦叫出國,想讓他試試。
畢竟他受應雋邦之託,沒事多關注一下冷梅霜。冷梅霜要是真的因爲不治療就這樣出了什麼事,只怕是應雋邦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而他也很難對他交代。
“沒事了。”應雋邦鬆了口氣:“她同意手術了。”
“那就好。”喬湛也跟着鬆了口氣:“你媽可真固執,這幾天一直鬧着要出院,死活不肯治病,我真的沒辦法了。”
“辛苦你了。”應雋邦拍拍喬湛的肩膀:“放心吧,她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再反悔,這幾天我會在這裡陪碰着她的。”
“恩。那就行。”喬湛也還有很多事沒有處理:“雋邦,橫豎你要在美國呆一段時間,我這邊先走了,明天再過來看霜姨。你多陪陪她。她其實也怪不容易的。”
應雋邦點頭,如果說他對應鼎弘有恨的話,對冷梅霜只有憐。那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她一輩子都激烈,極端。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是如此。
喬湛走了,應雋邦重新回到病房,冷梅霜還在睡,還是那張臉,卻給人感覺比之前要柔和了許多。
應雋邦的心軟了下來,在*前坐下。恩。或許回去以後,要讓阮綿綿把護照給辦好了,然後下次跟他一起來看冷梅霜。至於回國的話。他知道的,冷梅霜這輩子都不會再想回中國的。
阮綿綿——
想到這個名字,應雋邦又一次將手機拿出來,屏幕上很快又出現了阮綿綿的照片。或笑,或嗔,看起來十分的喜人。
阮綿綿,你快點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你想我。那樣我就原諒你。應雋邦在心裡這樣想,期待阮綿綿可以收到他的感應。
…………
遠在中國S市的阮綿綿,根本沒有聽到應雋邦的感應。
她在應雋邦走了之後,失落了很久,很久,有一度她甚至想衝去機場,告訴應雋邦,她保證自己下次一定不會再忽略他了。一定以他爲先,可是他卻走了。
她在家糾結失落,應雋邦也不會看到。第二天陪着莫初然出院,第三天明明是週日,她卻在家裡發了一天的呆。呆呆的看着空空的房子,想着在看來決定今天要好好陪應雋邦的。
幾次拿出手機想給應雋邦去電話,卻又幾次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是真的生氣了吧?就算她打個電話,估計他也不會理自己的。
想了半天,阮綿綿還是在週日晚上給應雋邦發了條信息。
“雋邦。我想你了。”
沒有迴應,半天手機沒有迴應。阮綿綿的小臉垮了下去,試圖打應雋邦的電話。關機了。
她突然就有些亂了。應雋邦這是生氣了吧?肯定是生氣了。可是爲什麼手機關機呢?
他不會有什麼事吧?阮綿綿咬脣,心裡很擔心,又不知道要找誰。應雋邦手機關機,她又不知道應家其它人的電話。
或許明天她去找一下應雋天?可是應雋天在頂樓的辦公室,她根本見不到他。要不找一下應晚晚?
阮綿綿想了半天,最後讓自己不要擔心了,說不定應雋邦的手機沒有開通國際漫遊呢?到了車外就不能打呢?她這樣安慰自己,到底還是開始擔心起了應雋邦。
這樣糾結的心情也只維持到週一了。新的一天開始,阮綿綿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了。反正應雋邦也不在,她就算忙得天昏地暗,也不會有影響。
他要是真的對她這麼忙有意見,那就自己回來啊。自己親自來跟他抗議啊。真是的。阮綿綿心裡跟應雋邦較上勁了。對工作倒是更上心了。’
只是工作之餘,她時不時看自己的手機,想要看看應雋邦會不會給她來電話,又或者發個信息給她?只是很快就發現這樣沒有效率,一邊想應雋邦,一邊想工作,甩頭,阮綿綿讓自己暫時放下應雋邦,把心思都放到工作上去。
她爲傳奇的定義,是化妝對現代女性的影響。這是第一步。然後在這個基礎上,逐步推廣出傳奇的理念。
一個星期後,她在楊柳飛跟畢召華,還有其它策劃部同仁的幫助下,終於將這份策劃案完整的做好了。去傳奇演示PPT的前一天,策劃部開了一個會,阮綿綿將策劃先解說一遍。
這種事情阮綿綿已經得心應手了。傳奇的推廣代理能落在在水一方的頭上,本身就是對她的一種肯定。她是極自信的。只是這樣的自信,卻被一件突然而來的事情,打亂了她的腳步。
……
——小劇場。
硬梆梆:讀者說我悶?
月媽:咳。你不覺得?
硬梆梆:這難道不是你的責任嗎?你難道不應該幫我想一下,我怎麼討女孩子歡心嗎?
月媽:呃,是你戀愛還是我戀愛?
硬梆梆:是我戀愛,可是你是作者,你難道不應該有金手指嗎?
月媽:我。我的金手指已經開給綿綿了啊,你看,讓她橫掃職場,大殺四方,我——
硬梆梆:給你一天時間,把我變成一個浪漫的男人,不然你就滾蛋。
月媽:額。我滾了誰來寫更新?
於是,故事到此結束了,完結了,因爲月媽沒辦法把硬梆梆變成一個浪漫的男人,自覺的滾蛋了。滾蛋了。滾蛋了。
題外話:
一更,六千字,今天沒有更新了。明天繼續。耐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