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來,躍入包大成腦海中的,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形象——妓女陳圓圓和魔女陳思思。
陳圓圓溫柔善良,陳思思陰險狡詐;陳圓圓窮困潦倒,陳思思穿金戴銀;陳圓圓悽苦哀婉,陳思思盛氣凌人;陳圓圓老實巴交,陳思思刁鑽古怪!陳圓圓孤苦伶仃,陳思思仗勢欺人!
陳圓圓是賢淑女性的傑出代表,陳思思是母夜叉之集大成者!
陳圓圓和陳思思合二爲一,就如同直接接通了陰陽兩極,瞬間就能產生一萬伏的高壓電,電得包大成屁股上冒煙!
包大成被電擊了,他的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
他想起郝玉秀、牛麗麗、錢多多、柳青青、肖纖纖的時候,除了想起她們的容貌,還能夠想起她們生活的音容笑貌,想起她們說的話,做的事。可當陳思思或者陳圓圓進入他的腦海中,包大成什麼也想不起來,他和陳思思的往事似乎被一把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包大成甚至沒了感情,他對陳思思沒有恨、沒有愛、沒有歉疚、也沒有惱怒,沒有酸甜苦辣,沒有喜怒哀樂,那一瞬間,包大成有了返璞歸真的感覺。
他入定了!
包大成達到了佛家弟子一輩子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的最高境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陳思思就是陳圓圓,陳圓圓就是陳思思,色既是空,空既是色!
那一瞬間,包大成悟道了!
忽聽門外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包大成擡頭一看,只見一輛白色奔馳中型客車停在了欄杆前,車剎得太急,車身猶自搖晃不已。
還沒等包大成站起身來,疾控中心主任吳夫農從後排車窗探出腦袋,一臉的皺紋擠成一團,衝着包大成大叫:“開門,快開門!”
“請取卡……”
“取個鬼的卡!”吳夫農臉色鐵青,衝着包大成吼道:“沒看清楚這是120急救車嗎,趕快讓我們進去,要是耽誤了事,你這個小保安就是有是個腦袋也擔當不起!”
包大成這才注意到,這輛依維柯是疾控中心的特種車輛,專門用於發生疫情後的應急行動。各位看官,冠以120急救車的,其實有兩種,一種是救人的救護車,上面有各種急救設備;而另一種是不救人的防疫車,主要任務是進行疫情防控,上面沒有急救設備,有的是實驗設備和消殺設備。
吳夫農乘坐的120急救車屬於後者。
包大成在纖纖消殺的時候,曾經跟着疾控中心的人處理過很多次疫情,見過這輛車。車上其實是一個移動實驗室,裡面安裝有各種理化和微生物檢測設備,配有發電機和淨水裝置,可以在野外環境下進行現場檢驗,全車的價值高達一千萬。
這個移動實驗室運行成本極高,一般的疫情,疾控中心都捨不得把這輛車開出去。今天晚上,不僅移動實驗室來了,連疾控中心一把手吳主任也親自到場,不用說,人民醫院出大事了!
包大成不敢怠慢,按動電鈕,打開欄杆,然後跑出崗亭,在前面一路奔跑,引導車輛來到了急救車專用車位上,那車位可直通急診,如果醫院發生的重大疫情,疾控中心的消殺人員可以直接從急診通道進入醫院門診大樓。
移動實驗室剛一停穩,嘩啦一聲,車門打開,吳夫農一馬當先跳了出來,後面又跟着跳出了五個人,每一個人渾身上下裹得像日本忍者——穿着連體防護服,逮着眼罩口罩,腳上穿着高邦防護靴,其中有兩個人,背上還揹着氧氣瓶,嘴上戴着呼吸器,臉上還有一個玻璃面屏。
包大成大吃一驚,就是在非典時期也沒用過如此高等級的防護,那個時候,最多也就是戴兩層N95口罩,而這一次,居然用上了呼吸器!
吳夫農一行下了車,卻沒有進入急診通道,而是掉頭向門診大樓的大門跑去。
包大成急忙攔着吳夫農:“吳主任,急診通道在這邊。“
吳夫農一怔,上上下下掃了包大成一眼,這才說道:“包大成?你?當保安了?”
“是啊,吳主任我現在是保全公司……”
吳夫農顯然沒有興趣聽包大成嘮叨,說道:“馬上通知你們的領導,立即組織二十個保安,在門診大樓前的公共廁所周邊二十米,拉一道警戒線,任何人不得越過警戒線,靠近廁所!”
“廁所?”
“對廁所,老子沒說餐廳!”吳夫農臉色發青,在昏暗的路燈下,像是青面獠牙的老鬼!
包大成嚇了一跳,那吳夫農雖說是條老蜈蚣,兩根毒牙隨時要咬人,可一般情況下,倒也持重,不會動不動就亮毒牙,今天如此失態,看來,事態嚴重。
還沒等包大成回答,就見不遠處的大路上,開過了一串警車,車頂上的警燈閃爍,卻沒有警笛聲。
警車魚貫而入停車場,一共四輛,每一輛上跳出四名警察,最後一輛卻是一輛奧迪A8,車門一開,汪市長邁下了車門。
市長親自駕到!這事有多嚴重,不言自喻!
包大成再不敢囉嗦,急忙拿出對講機,呼叫大隊長。
五分鐘後,一條紅色警戒線在人們醫院門診大樓的廁所外方圓二十米拉開,警戒線旁,二十名保全公司的保安組成一道防線。
包大成和二十名保安守在警戒線邊,回頭一看,汪市長站在門診大樓的門沿下,身邊簇擁着一大羣官員,區長、衛生局長、環保局長、人民醫院院長、警察局長、處長、主任、所長等等,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領導幹部,其中就包括疾控中心主任吳夫農。
包大成再往遠處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這條警戒線不止這一層,在距離這一道警戒線外五十米處,又拉起了一道黃色警戒線,而在人民醫院大門處,一羣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設置起了路障,任何人不得通行。
一共三道警戒線,裡三層外三層,公安幹警把守住通往廁所的各個交通要道。不要說是市民如廁,就是一隻鳥要上廁所,都飛不過密不透風的封鎖圈,只能憋着。
警戒線外圍的人山人海,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目光聚焦在那一間廁所上。
那黑乎乎的廁所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廁所的門窗透出紅紅的燈光,像是黑山老妖的眼睛。
很明顯,人民醫院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而出事的地點,就在廁所!
所有的人都死死盯着廁所,凝神定氣,一動不動,空氣幾乎要凝結了。
這讓包大成大爲疑惑。
疾控中心的人出場,說明那廁所裡的事,與疫情有關,疫情分很多種,傳染病、食物中毒、化學中毒都叫疫情。
可是,看這架勢,似乎與傳染病、食物中毒、化學中毒都扯不上邊。
首先,食物中毒似乎不太可能發生在廁所裡,吳主任都說了,廁所不是食堂。其次,傳染病可能與廁所有關,病人的排泄物可能污染廁所,形成傳染源,如果是這樣,只需兩個人帶着大功率噴霧器進去消毒就行了,可包大成發現,疾控中心的人並沒有攜帶噴霧器。第三,如果是化學中毒,的確比較複雜,這要考慮毒物是氣態的、液態的還是固態的,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形態,哪怕它是沙林毒氣,也用不着如此如臨大敵,救人、消毒、疏散,這些都有相應的程序預案,按照預案做就行了。
而現在的情況是,三層警戒線,無數領導、警察、專業技術人員,個個似乎都是手足無措。很明顯,他們遇上了新問題!
包大成正在疑惑,身後響起零落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疾控中心的五個專業技術人員迤邐而來,這五人走得七零八落無精打采,像是霜打的茄子,沒有絲毫的精氣神。
包大成急忙迎了上去,定睛一看,爲首一人原來認識,是疾控中心放射衛生科的鄭豹。在纖纖消殺當市場部經理的時候,包大成曾經和這位鄭豹見過面。
纖纖消殺是賣消毒殺蟲藥械的,主要針對傳染病疫情。放射衛生科的業務與傳染病無關,那是疾控中心一個偏門科室,所以,包大成雖然認識鄭豹,但交往並不多。
不過,那鄭豹在疾控中心也是一個人物,人過中年,長得虎背熊腰,一臉煞氣,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江湖作派。
放射衛生科清一色男性。在科室內部,沒有科長與科員,只有大哥與小弟。鄭豹就是大哥,科員們就是小弟。放射衛生科在疾控中心不算主流,中心領導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他們也沒把中心領導放在眼裡,正所謂君視臣爲草芥,臣視君爲寇仇!我行我素,自成一派。這幫弟兄眼裡只有大哥,以前方主任主政的時候,他們的眼裡就沒有方主任,現在輪到吳夫農主政,這幫人更沒把吳夫農放在眼裡。科裡誰要是吃了虧,不管是公事私事,劉科長必然帥衆兄弟殺奔而去,頭破血流也要討回個說法。所以,放射衛生科這幫兄弟,不像是一羣上醫,倒像是一羣嘯聚山林的江湖好漢,疾控中心廣大幹部職工對放射衛生科衆兄弟敬畏有加,不敢招惹。
包大成認出了鄭豹,嚇了一大跳。
他不是怕鄭豹和他的兄弟,而是,鄭豹出場,包大成基本可以斷定,那廁所裡發生的是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