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千萬不要誤會包大成同志的感情趨向。包大成雖然智商不高,但在取向上,還沒有到達那個境界。
包大成是感覺到了那漢子的膽怯,與他自己如出一轍。
“找工作?”包大成問到。
“是。”漢子憨憨一笑。
“咋不進去呢?”包大成指了指對面的勞務市場大門。
“有,有點害怕?”那漢子哆哆嗦嗦,顯然,不是“有點”害怕,而是害怕到了極點。
“幾次了?”包大成問到,以他的經驗,怕到這個地步,那一定是遭受過多次打擊。
“十八次!”
“一次也沒成?”
“沒成。”那漢子身體抖得更利害了。
包大成找工作才失敗過八次,就已經是腳底發軟,視勞務市場爲虎口,而這傢伙居然失敗了十八次,竟然還能站在這裡,即使是抖成一團,也讓人充滿敬意!
居然還有比包大成更衰的!包大成心理大爲平衡,平衡之餘,親切感油然而生。
“別怕,失敗是成功之母!”包大成鼓勵道:“要有恆心,有毅力,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一切不過是重頭再來,要堅定信念,勇往直前,拋頭顱,灑熱血……”包大成把能夠想到的勵志語言,都搬了出來,眉飛色舞,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比那漢子好不到哪裡去。
“大哥,你也是找工作吧?”那漢子避重就輕,把問題引到了包大成身上。
“是啊。”
“那你咋不進去呢?”
那漢子一句話,把包大成從諄諄教誨的快感中拉回到了慘烈的現實中,現實就是,包大成和那漢子一樣,面對勞務市場大門,腳底發軟,信心嚴重缺失。眉飛色舞的包大成頓時如喪考妣。
“大哥你也害怕?”那漢子問道,完全沒有顧及包大成的自尊心。
“我怕?我怕啥?”包大成奮力爭辯,底氣卻是嚴重不足。
“大哥就別裝了,你身子發抖呢。”那漢子一語揭穿了包大成。
“我沒抖,是你在抖!”
“我是後抖的,大哥你先抖的。”
“胡扯,是你先抖的。”
“不是,大哥,我本來還好,你一抖,我就更害怕了。”
“不對,我一直都很淡定,是你發抖在先!”
“啥叫淡定我不懂,我沒進來的時候你就在抖!”
“不對,你沒進來的時候就在抖……”
兩個人就誰先發抖的問題,爭論不休,距離找工作這個主題,越滑越遠,非要把誰先發抖之事搞個水落石出,兩個人臉紅脖子粗,在雨棚下鬥起了嘴。
兩個人發抖的水平不相上下,鬥嘴的結果也是旗鼓相當,誰也沒佔到便宜。
最後,還是那漢子轉移了話題:“大哥貴姓,哪裡人?”
包大成才明白過來,兩人原來是爲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的,也是緣分,犯不着爲了誰先發抖而鬥個臉紅脖子粗。
於是兩人之間的氣氛立即變得十分和諧,雙方互通姓名,原來那漢子叫婁大全,樑縣婁家村人,樑縣是上江城的一個市轄縣,屬國家級貧困縣,境內一座海拔兩千米的梁山橫貫縣境,山高谷深,十分險峻,婁家村位於梁山深處,山民們靠山吃山,日子過的十分拮据,於是婁大全響應號召,進城務工。
其實,婁大全的腦子一點也不笨,他的智商絕對在包大成之上,只是初來乍到上江城花花世界,有些怯場,總覺見人矮一等。人要是太自卑了,就是一副倒黴樣,見人就發抖,婁大全吃虧就吃在這一副倒黴樣上,在勞務市場裡縷縷碰壁。
婁大全一聽包大成這個城裡人也是找不到工作,處處碰壁,比他好不到哪裡去,自卑心減輕了不少,反倒有點幸災樂禍,原來城裡人也不過如此。
自卑心減輕了,自信心隨着增強,婁大全開始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了包大成:“包大成同志,失敗是成功之母!要有恆心,有毅力,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一切不過是重頭再來,要堅定信念,勇往直前,拋頭顱,灑熱血……”婁大全把包大成的話,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包大成冷不防受到一個農民工語重心長的教育,而且那語言聽着十分耳熟,明明知道是婁大全剽竊,卻也啞口無言。畢竟,人家婁大全從大山裡走進城市,就算是處處碰壁,那也叫努力進取,而包大成身爲一個城市人,到了這個田地,那叫落魄街頭。從這個意義上看,婁大全完全有資格教育包大成。
包大成被婁大全教育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在婁大全還算厚道,沒有就“從頭再來”的話題糾纏不休,而是提出了一個合理化建議:“大哥,咱們站在這裡也不是個長久之計,總歸是要進去的,長痛不如短痛,我看咱們還是咬咬牙,再來一次,風蕭蕭兮易水寒,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婁大全原本是要給包大成鼓勁,可措辭不當,把個進勞務市場找工作,說成了出生入死有去無回。那包大成心裡正在發虛,聽婁大全如此一說,更加抖成了個篩子,腳下一陣陣發軟,別說往前走,連站在原地的力氣都沒了,不由自主往下出溜。
包大成一個大男人如此膽怯,要是換了別人,必然報以鄙視的眼光,可那婁大全的膽子也比包大成強不到哪裡去,見包大成心虛氣短,深受感染,兩人站在一起,更加抖得不堪入目。
婁大全的招數不靈,包大成倒是想起一招:“數數,我聽我媽媽說,只要數數,心裡就踏實些。”
“數數?”
“啥也別想,從一數到一百。”
“然後呢?”
“然後就衝進去,啥也不想。”
“管用?”
“絕對管用!昨天我就這麼幹的。”包大成信誓旦旦。
婁大全對城裡人還是相當崇拜的,城裡人出了招,婁大全深信不疑,立馬數了起來。前五十下,那婁大全一口唾沫一根釘,數得咬牙切齒面紅耳赤,數過五十,便是輕鬆自如,臉色逐漸緩和,似乎到了物我兩忘的境地,到了一百,婁大全長嘯一聲,邁開大步,嗖的一聲衝進了勞務市場大門,把個包大成晾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