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自己的良心和老天爺的目光雙重逼迫下,柳青青毅然衝破了警戒線,一路狂奔,衝到了黃區,一邊奔跑,一邊發出懺悔、糾結、感天動地的號哭,她相信,自己的悲泣一定能夠傳達到老天爺那裡,從而大大減緩老天爺對她的不滿。
各位看官,從科學上講,柳青青的舉止是徒勞的,因爲,崇尚科學的人們會用大量數據證明,老天爺並不存在,我記得小學時政治教科書的諄諄教誨:宇宙之外還是宇宙,哈勃望遠鏡看得很遠,但是,它沒有發現絲毫老天爺存在的蛛絲馬跡。但是,筆者還是要告訴大家,採取各種方式以期求得老天爺的原諒,這種行爲方式,雖然是唯心的、封建迷信的,但從客觀上,非常有利於構建和諧社會。
就像現在,柳青青對包大成的哭訴以及對鄭豹的控訴,極大地感染了守衛在廁所周圍的廣大幹部職工,原本四散奔逃的人們,發現那一聲警報的來源,不是帶有放射性的屎尿,而是一位悲痛欲絕的美女,在經過短暫的混亂之後,人羣情緒逐漸鎮定。
鄭豹也被柳青青的悲痛欲絕感動得豪情萬丈,一聲咆哮:“柳青青!我一定把你的包大成背出來!”
鄭豹向着黑漆漆陰森森的廁所邁開大步,四個弟兄見大哥奮不顧身,一擁而上,兩個拖住皮科長的大腿,兩個抱住皮科長的腰,同聲大呼:“大哥,您可千萬不能進去啊!您這一去,讓兄弟們情何以堪啊!”
鄭豹也沒弄明白爲什麼這一去就情何以堪,反正場面感人,鄭豹心潮澎湃,奮力掙扎:“放開我!多少江湖豪傑爲了一個義字,甘願拋頭顱灑血,爲朋友兩肋插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想想他們,我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鄭豹和四個弟兄扭成一團,風蕭蕭兮易水寒,圍觀的數百幹部職工紛紛落淚,一片肅殺。
柳青青向着廁所,已經哭成了殘花敗葉。人羣中,有人滿懷深情,輕聲吟唱:“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
忽見廁所出口處,人影晃動。
歌聲和哭泣聲戛然而止,人們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模糊的人影,整個現場,死一般的沉寂。
只見包大成邁開矯健的步伐,昂首闊步走出了黑山老妖的大眼睛,仰天三聲大笑:“哈哈哈!”
笑聲猙獰,像是當陽橋頭的猛張飛。
“撲通”一聲,有人被笑破了膽,一頭栽倒在地,人羣同聲驚呼,呼啦一聲,四散而去。
僅僅一瞬間,人民醫院廁所周圍三百米,渺無人煙,包括柳青青在內各色人等,全部逃得無影無蹤。
這一次,人們不是害怕帶着放射性的屎尿,而是害怕包大成詐屍!
所有人當中,有一個人跑得最快,跑得最遠,這個人就是吳夫農。
他一路狂奔跑回了家,鑽進了被子裡,把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他沒有看見老天爺憤怒的目光,他看見的是包大成血淋淋的面孔。
當然,本書是現實主義小說,不是玄幻小說。包大成肯定沒有詐屍,而是大獲全勝,勝利歸來,而且,渾身上下的皮毛不僅沒有受到絲毫損傷,反而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倒像是在廁所裡吃了一劑大補藥。
且說一個小時前,包大成在衆人山呼海嘯般的口號聲中,鼓起勇氣,衝進了廁所,站穩腳步一個深呼吸,一股刺鼻的屎尿氣息迎面而來,提神醒腦,他馬上意識到,廁所裡除了屎尿,還有碘-131,包大成嚇得轉身就要往回跑,卻聽身後的口號聲歸於沉寂,四周一片寂靜。
深夜的寂靜往往意味着恐怖,可是,這個廁所裡的寂靜,反倒讓包大成心中一陣激動!
他的手裡握着一把輻射巡測儀,那種輻射儀是帶有聲音報警的。一旦感應到輻射,就要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輻射儀竟然沒有發出打破寂靜的報警聲!
那意味着什麼?
有三種可能性:其一,輻射劑量太高,超過儀器的探測限,導致死機,無法報警;其二,輻射儀沒有正常開機;其三,廁所裡沒有碘-131!
第一種可能性是最慘烈的,那就意味着,此時的包大成已經被超高劑量的輻射萬箭穿心,能做的就是等死;第三種可能性是最佳結果,但是,包大成不敢對這一結果抱有幻想。從邏輯上看,第二種可能性極大——儀器壞了。
包大成想起第一種可能性,嚇得差點虛脫過去,手裡的巡測儀彷彿有千鈞之重,包大成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那巡測儀的液晶顯示屏舉到眼前,顯示屏上,數字不慌不忙地變動着,燈光昏暗,包大成一時看不清數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儀器運行正常。
否定了最慘烈的可能性,那就是說,廁所裡不存在足以要命的輻射劑量,包大成長出一口氣,頓覺身輕如燕,隨即把眼睛湊在顯示屏上,就着昏暗的燈光,仔細讀出了上面的數據:“輻射瞬時劑量,0.09,0.10,0.08,0.10……”
包大成一口氣讀出了五十個瞬時計數,越讀越覺得身輕如燕,越讀越覺得一發不可收拾,那感覺就像是數錢一般,解氣!
所有的計數,都指向一個不容質疑的結果——廁所裡的放射性水平,處於本底範圍內,和人民醫院的病房、疾控中心的辦公室、上江城大街小巷千家萬戶的輻射水平完全一致。
包大成手持巡測儀捏着鼻子挨個在每一個蹲位測試一番,甚至把巡測儀的探頭探進了蹲位下的坑道中,所有蹲位沒有測到任何放射性污染。
事實證明,第三種可能性,也就是包大成根本就不敢奢望的可能性,成爲了現實。
這個廁所裡,根本就沒有碘-131存在!
這個結果匪夷所思,可卻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包大成頓覺腹中一陣嘰裡咕嚕,一連串響屁奪門而出。
人一旦從高度緊張突然進入徹底放鬆狀態,心情大悅,氣血通暢,涌積在腸道中的濁氣進入自然排泄狀態。這是人的最佳精神狀態,比吃什麼排毒養顏保健藥品效果更爲顯著。包大成一串響屁之後,底盤脹痛,宿便呼之欲出,於是,包大成毫不猶豫地解開褲腰帶,對準坑道,一通酣暢淋漓地大瀉。
當然,包大成在排出宿便的同時,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而是光着屁股蹲在蹲位上,對“廁所裡不存在碘-131”這個匪夷所思的結果,進行了全方位深入淺出的分析思考,這個分析是需要時間的,需要根據廁所的具體情況以及放射衛生學的基本原理,理論聯繫實際,全面分析,排查各個疑點,逐一否定,步步爲營,逐漸接近事實的真相。
包大成光着屁股蹲在蹲位上,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包大成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禪定狀態,完全忘記了廁所外的數百幹部職工望眼欲穿,也沒聽到美女柳青青痛斷肝腸的呼喊。
筆者曾經聽過一位禪宗大師的講座,該大師認爲,禪宗講究入定,吃喝拉撒均可入定,當時筆者還不相信,現在,包大成爲大家示範了拉屎入定,筆者終於頓悟。此後,筆者經常坐在馬桶上入定,其境界,與山前林下觀泉聽鬆的效果並無二致,都是一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崇高境界,一派空靈。各位看官不妨一試。
包大成排出宿便,神清氣爽,思維敏捷,智商發生了飛躍。他終於想明白了廁所裡測不出碘-131的原因。
原因其實很簡單,那位可敬的甲狀腺癌患者具有極強的社會責任感,拉屎定位極其準確,沒有一絲一毫屎尿溢出坑道之外。而本公廁的設計又極具人性化,只要一擡屁股,便可自動放水沖洗。於是,那一泡帶有放射性的屎尿很快進入了下水道,並無殘留。想到這裡,包大成不由得擡了屁股,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排泄物,全部精準地落在坑道中,深感自己的素質不比別人差。
於是,包大成馬上進入了第二個問題的長考——如何處理進入了下水道的放射性物質。
這是一個極爲棘手的問題。
包大成無法撼動公共廁所的磚瓦,更不能撬開上江城的下水道,別說是包大成,就是疾控中心兩百來號人一起上陣,也拿那個公共廁所沒辦法,那是人民醫院的公共財產,人民醫院是副廳級單位,疾控中心只是個處級單位,處級單位哪敢在副廳級單位的頭上動土!
就算人民醫院良心發現,同意拆掉廁所,那一泡屎尿順着下水道不知道流到哪個廳級單位甚至是部級單位的屁股底下,總不能一路挖下去吧。
包大成苦思冥想,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這才覺得蹲得太久,大腿發麻,屁股發涼。
於是包大成欠着身子,從口袋裡摸紙,這一摸,包大成萬分沮喪。
宿便來得太急,包大成竟然沒做必要的準備,就開始排泄,口袋裡沒有準備處理後事的衛生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