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民們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所有消息被隔斷的情況下,他們不肯絕望,只有祈禱。
衛兵們看到了天威的恐怖,但他們已經鎮定下來——令他們鎮定的不是葛闐的威嚴和羿之斯的勝利,而是來自怪獸們的威脅!當後方開始燃燒起熊熊烈火,更清楚地知道除了大風堡再也沒有生路以後,怪獸們像瘋了一樣向大風堡狂撲過來。
箭發如雨,屍堆成山,血染如霞。
“羿兄,”葛闐不無憂心地說,“蠱雕雖然被凍住,但這禍害似乎並未斷根!”
“何止未斷根!實際上更加麻煩了。”
葛闐不語,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快。
羿之斯道:“其實,這頭怪獸直到現在爲止根本就還沒有覺醒。”
“什麼?”貴賓們紛擾起來。蠱雕的厲害,他們是見識到了。此刻匯聚在堡內最頂尖的高手,除了葛闐還沒有直接出手以外,沒一個在這頭怪物手底下討到多少便宜。“這樣厲害,還沒有覺醒?”
有莘不破興奮地問:“如果完全覺醒了,是不是更厲害?”
羿之斯苦笑道:“當然。”
江離追問道:“會有其他什麼能力嗎?”
“沒有。”
衆人舒了一口氣。
羿之斯又道:“但會比現在難對付十倍。”
衆人紛紛叫道:“既然沒增加什麼能力,爲什麼會比現在厲害十倍,這不是開玩笑嗎?”
羿之斯淡淡道:“你們以爲它已經醒了,其實它是在夢遊。剛纔你們見到的,不過是一頭刀槍不入的野獸;但六個時辰以後,冰柱破裂,我們將會面對一頭具有千年智慧的老妖。”
葛闐、札羅、靖歆等人瞳孔立刻收縮,因爲他們知道,“蠱雕是一頭野獸”,正是剛纔這一仗他們取得暫時勝利的原因。
江離喃喃自語:“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真的沒有任何法子能夠剋制住它了嗎?但是師父曾經提到過,大荒原所有怪獸,都要對一個人俯首聽命。那個人是誰?他用的又是什麼法子……唉,當時我怎麼就不問清楚些……”
金織在解手處猶豫了很久,出了方便門,就想往黑暗處溜達一下看看環境,她告訴自己,不能再在那個地方等着別人來決定自己的生死。但她的腳還沒走兩步,就被人喝住了:“誰,幹什麼的?”
“我,我『迷』路了。”
“妖『亂』期間,所有人不得擅離所在,違者,殺!”那人全副武裝,神情威嚴,一字一字地宣讀葛闐的命令。
金織不認得他,卻從服飾上看出是一個衛兵統領,他的聲音冷得就像一把剛剛用冰雪擦盡血跡的青銅刀。
“我記起來了。”金織顫抖着打消了所有尋找有窮商隊和投靠阿三的念頭,快移碎步,向自己的角落逃去。
衛兵統領冷笑一聲,閃進一個更加陰暗的角落裡,這裡是五穀輪迴處的隔壁,不但陰暗,而且『潮』溼,不但『潮』溼,而且污臭。
衛兵統領望着一個爛泥一樣堆在牆角的男人一眼,將手裡一包發黴的食物向他丟了過去。
那男人呆板地伸出手,抓住食物就往口裡塞。
“你這個樣,還不如死了算了。”衛兵統領挑釁着,但男人卻像一點也沒聽見似的。
衛兵統領本來想再罵兩句,但對這樣一個人,實在連侮辱他都已經提不起什麼興趣。他往男人的頭上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轉身走了。他並沒有看到,在沒有人注視的時候,男人的手開始發顫,開始發抖,開始握緊自己的拳頭,直到手中發黴的食物被捏成粉末。
“還有六個時辰?”
羿之斯道:“現在只剩下五個時辰又一刻。”
“但是據那老頭說,這場天劫還會持續整整一天。”葛闐道,“不管這個老頭的身份有多麼卑微,但他所說的事情全部應驗了。”
“所以,我們必須在這六個時辰之內,想出一個至少能夠再拖住它六個時辰的辦法。”羿之斯道,“蠱雕來到這裡只是爲了避火,只要我們不在它醒了以後把它惹火,捱過這六個時辰,它自然會回去睡覺的。因爲今年其實還不到它應該醒來的時候。”
“這有什麼難的?”有莘不破語出驚人,“臺侯再『射』它一箭,再凍它六個時辰不就得了?”
羿之斯苦笑道?都市小說:“有點難度。造一個冰柱還不是很難,但要同時具有萬載玄冰的堅硬和寒冷,嘿嘿,這樣的一箭,我只怕十天半月之內『射』不出來了。”
羿令平忽然道:“爹爹,你剛纔說它怕天劫的流火?”
衆人精神一振,都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如果蠱雕怕流火,就有可能用挪移之術借流火來對付它。
羿之斯不回答兒子,反問道:“我抽你一鞭,你受不受得了?”
羿令平挺胸道:“就算是挨一百鞭也沒什麼事。”
羿之斯道:“好,你自己抽自己一百鞭。”
羿令平道:“好好的,我爲什麼要自討苦吃?”
羿之斯道:“不錯。流火未必就比我的祝融之羽厲害,也未必能把蠱雕燒死,但它會持續整整一天,既然能夠找到一個清涼的地方,它蠱雕爲什麼要留在大荒原自討苦吃。”
衆人都大笑起來。
儘管他們中大多數人方纔都有同樣的想法,但越是這樣,就越要恥笑第一個站出來出醜的人,以證明自己的高明。笑聲中羿令平幾乎連頭都擡不起了,當然也沒有人會看到他緊咬嘴脣的痛苦。
羿之斯見兒子受窘,安慰道:“你能想到用流火,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不過你畢竟思慮還未成熟,以後遇事想深一層,便會看得更加遠、更加明白。”
羿令平的頭依然沒有擡起來,羿之斯當然也就沒有看見小兒子的嘴脣仍然緊緊咬着。看着羿令平,他突然想起了另一個兒子,那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驕傲,但這個驕傲,卻已經失蹤了很久,很久。
衛兵統領閃進一個柔軟而溫馨的所在,一個嬌媚無限的女人正在那裡等着他。
“怎麼樣?”她圈住了他的脖子,舌尖抵住上脣,桃花般的眼睛閃動着足以讓任何雄『性』崩潰的光華。
“小乖乖,我想死你了……”衛兵統領喘着氣,撅起嘴脣湊了過去,卻被女人溫柔地甩了一巴掌。“死相!”這一巴掌力道用得恰到好處,甩了衛兵統領的臉,卻沒有一點疼痛感,反而讓這個男人感到既肉麻,又有趣。
“他到底怎麼樣了嘛?”
“別提他了,銀環姐姐,我們先……”
銀環以一種賭氣的表情瞪着他,柔軟的手擋住了長滿鬍子的臉。
衛兵統領有些掃興,不得已說:“那男的還是那樣,我扔下東西他就像狗一樣趴在那裡吃。”
“你罵他沒有?”
“罵了。”
“罵了什麼?罵了多久?”
“罵了小半個時辰,哎喲,親親,我們……”
“等等,先說完,然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有什麼反應?”
“沒什麼反應,像一坨大便,噁心。我真不明白,你又要我救他進堡,又要我給他東西吃,又要我罵他。他到底和你有什麼關係?”
“好了好了,別說他了,我們……你怎麼還有閒心思說別人……難道,你不想……”
衛兵統領沒等她說完,已經貼了過去,卻聽銀環喝道:“誰?”
衛兵統領一回頭,門無緣無故開了,彷彿看到一個人影一閃。
“是誰?見到了嗎?”
“好像,好像是哈管帶。”
衛兵統領一聽“哈管帶”三個字,臉『色』全變了,道:“不…不會吧?他對付怪獸,應該挺忙的。”
“你怎麼又有空?”
“我是輪班休息啊。難道……”
“難道什麼?”
“難道是那頭最厲害的怪物已被收服,現在他他……”
“他怎麼樣?難道還乘着這個空到處巡查不成?”
衛兵統領跳了起來,道:“我、我出去看看。”
銀環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隨手收起一個木偶,一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