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上)水陌清寒
“吾聞善醫者,天下唯醫毒。
萬病皆可醫,唯無治老藥。
依有一握髮,梳理何稠直。
華髮素絲色,疑似玄雲光。
驢頭與鶴頸,至老常如墨。
獨有人鬢毛,不得終身黑。
前年種桃核,今歲成花樹。
去歲新嬰兒,今年已學步。
但驚物長成,不覺身哀暮。
壯歲不歡娛,長年當悔悟。”
嘴裡念着不倫不類的詩瑤,一個紅色罩衫少年騎着一頭純黑色的小毛驢搖頭晃腦的走過來。只見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眼皮卻是低垂着,似睡非睡的半眯,略顯嬌俏的身子隨着墨驢的前行有規律的搖來晃去。
少年左肩上搭着一隻布囊右手持着一面雲帆。上面龍飛鳳舞的書者‘藥到病除,聖手詩醫’八個大字。好笑的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本該是‘時醫’的兩個字偏偏被人寫成了‘詩醫’,顯得不倫不類。
這人便是我們這篇番外的主人公——伊鬼月是也,在江湖上她給自己取了個外號叫‘鬼醫’。【親們不用懷疑你們的眼睛,也不用懷疑我是不是打錯字。確實是‘她’沒錯,因爲本篇要講的是一個男女配的故事。不喜的親可以華麗麗的繞路。】
再說這伊鬼月身上的傢什,那頭小毛驢是在上一個村子裡醫好了一個瘸子後瘸子送的。而那帆是在上上個村子裡醫好了一個因屢不中榜而瘋掉的瘋秀才送的。看那字就知道,能把“時醫”寫成‘詩醫’的人能中榜才叫黑幕。至於那個小布囊,是她從家裡帶出來的沒錯啦。本來裡面還帶着幾張銀票的,可是剛出門不久就被人偷了個精光。她是逃家出來的,自然不可能再溜回去,還好她吃飯的傢伙還在,一路遊山玩水掛牌行醫倒也自在。
“咦?”驢背上的鬼月突然輕咦了一聲,趕着小毛驢往路邊靠了靠,仔細一看纔對坐下的小毛驢道,“真的是個人吶,小黑,你說我們要不要帶上他?”
不等小黑抗議,鬼月已經翻身下驢將那人的臉掰過來仔細看了看,滿意的咂咂嘴對昏迷不醒的人自語道,“看在你是個美人的份上,本小姐就救你一命吧!”
於是哀怨的小毛驢身上多了個高瘦的成年人,而它身材較小的無良主人則拿着帆走在前面,嘴裡還啃着它的紅蘿蔔。而它面前則被一把青草代替,哀怨~~~
韓梓麒醒來後看到的不是白雲天,也不是黑土地,而是一頂素色的蚊帳和一張花癡樣的笑臉。
下一個感覺就是,棉被下的他未着寸縷。當初在那無情男人身下承歡的記憶不受控制的跑了出來,他一時又恨又惱,揮手便是一記凌厲的掌風劈向那牀邊的少年。
還在回味美男方纔的美豔的鬼月被這記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跳,忙跳起身向旁邊躲開。眼看着正對着她方纔坐過的地方的長凳被劈的四分五裂,當下心有餘悸的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而另一邊,韓梓麒一記掌風劈出後牽動了內力和還未復原的傷口,當下痛的全身**咳血不止。
活該!鬼月在心裡悄悄罵了一聲,她給他治病療傷不說聲謝謝也就罷了,一醒過來還劈她一掌。若不是她反映的快,那凳子的下場豈不是她的預兆。再瞄一眼那條凳子,鬼月心有餘悸的同時又在心裡盤算着,這下要賠那店家多少錢呢?她現在是窮人好不好,爲了給他買藥,連那頭小毛驢一入城後就被她給賣了!想到這裡,小臉又哭喪的垮了下來,也不管那位幾乎咳去半條命的美男子,蹲在凳子的碎片旁邊心疼自己荷包裡的銀子呢。
韓梓麒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內傷,再次細細打量着蹲在一堆木屑旁一臉委屈的少年,眼中閃過警惕而凌厲的光芒質問道,“你是誰?”
鬼月小嘴不滿的一撇,沒好氣的回了句,“你的救命恩人!”
再次默哀,她大哥給人家看病都是人家自己找上門的,哪一個不是好聲好氣外加感恩戴德的。她怎麼就這麼命苦,搭了銀子不說差點連小命也搭上。
“我的衣服呢?”某人絲毫沒有理解‘救命恩人’這四個字的含義,語氣更加不善的質問道。
“扔了!”鬼月也沒好氣的回到,心裡卻在盤算着待會偷偷去廚房熬點漿糊把它粘起來好了,完全不考慮它的可再用性。
“你……”韓梓麒聞言一怒內息再一次亂了起來。
鬼月的視線終於從那堆碎片上收了回來,站起身往牀上的人一瞪道,“你什麼你,你住我的用我的,連你的命都是我撿的,再兇小心我毒啞你!”
說這話順手端了桌子上用熱水溫着的藥走到牀前往他手裡一塞道,“喝了它!”“這是什麼?”韓梓麒看着漆黑的藥汁微微皺起眉,但語氣明顯溫和了不少,不知是不是把她剛纔的警告聽進去了。
“毒藥!”甩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她決定下次多放些黃連,苦死他!
韓梓麒這次沒有再反駁,乖乖把那碗漆黑的藥汁吞了下去
“你爲何要救我?”他終是忍不住向她問道。
鬼月翻翻白眼道,“救都救了,現在才問不是多餘嗎!”
“那你是誰?”碰了個釘子,他頓了頓換了個話題又問道。
鬼月這次樂了,笑嘻嘻的指了指立在牀頭的帆道,“江湖上人稱鬼醫伊鬼月是也,你要好好記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雖不用你天天記掛着我,但要記得在家裡給我立個長生牌也是必要的!”她很厚臉皮的如是說着,絲毫不覺得臉紅。
韓梓麒臉微微一側,不帶感情的陳述道,“我是無家之人。”
氣氛頹然尷尬起來,最後還是鬼月忍不住引開話題道,“咳,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呢!”
“韓梓麒!”說完後他就閉上眼睛不去看她的表情。
鬼月愣了半晌才嘀咕道,“怎麼跟大惡人韓冀的兒子一樣的名字?”
韓梓麒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她道,“你很恨他們嗎?”
鬼月聳聳肩道,“什麼恨不恨的,他們殺的人我又一個人也不認識,恨他們幹什麼?”
韓梓麒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回答,提醒她,“可是他們結黨營私,賣國通敵!”
鬼月神經大條的笑道,“可是他們不是沒成功嗎,好了,不提這個了你安心養傷吧!”
韓梓麒不再爭辯,輕輕垂下眼簾再不言語。
鬼月偷偷看着他俊美的側臉,她怎麼會猜不到他真正的身份。可是就像她說的,他殺的人她又一個也不認識,就算是有着賣國通敵的嫌疑,他現在不過是一個無家可歸渾身是傷的可憐人罷了,她又何必再落井下石。
幾日後因爲有韓梓麒這個大藥罐子在,兩個人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用的差不多了,但是好歹換了個韓梓麒的傷勢大有起色,至少他生活上已經可以自理了,不用鬼月鞍前馬後的伺候着了。
於是鬼月問店家借了張桌子在客棧的門口開診了,而我們的韓大少爺則抱着雙臂悠哉悠哉的倚着烏木窗框微微低垂着眼睛看着下面忙忙碌碌卻依舊不忘記掛着和煦笑意的少年。她的笑容似乎有着魔力,讓人忍不住生出親近之感。就連他這心死之人,看到她心中都忍不住微微變得溫暖起來。
她是個假小子,看到她的第一眼時他就知道,可是她不說,他自然也不會說破。
她在生活上很拮据,拮据到一種走火入魔的地步。爲了剩下住宿費她甚至不惜跟他擠一個房間,雖然住的是兩張牀的標準間,可是生活上也會有諸多不便。比如她要洗澡必然要等到她熟睡以後,而他淨身時她卻從不避嫌。
有一次他實在忍無可忍向她提出抗議時她不但不知反省,還厚着臉皮笑話一個大男人還如此害羞。沒了還安慰他道,脫光光的屍體她都不知道解剖過多少具了,叫他不用擔心。
他不擔心纔有鬼,第一個想法是,她是仵作?第二個想法是,她竟然把他當屍體看!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大咧咧的把甘蔗的碎屑吐得到處都是道,“我不是衙門的仵作,只是借驗屍之餘順便了解一下人體的構造罷了。另外我救你的時候你就是半死不活的,跟屍體實在沒有什麼兩樣!”
他忍不住反駁她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又要每次都等到我熟睡之後才淨身?”說完之後他自己都愣了,他明明知道她是女兒身。這真的是那個倨傲的韓梓麒會說出的話嗎?可是看到她偷腥的小狐狸一般得意洋洋的樣子,他就實在忍不住要潑她一下冷水。
誰知她不但不知道反省,還用一種近乎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從她那殷紅的嘴巴里吐出一句險些讓他吐血的話來。
她說,“虧你平時看起來還挺聰明的樣子,同居這麼久了,你竟然還不知道我是女兒身!”
他還能說什麼,自是有苦難言。枉他自詡一世聰明,鬥不過祁詡天、祁溟月也就罷了,最後竟連這個小魔女也不是對手。
正出神時,忽見幾個書生模樣的人走到她的攤前指指點點。而且越來越趾高氣揚,而她也少見的漲紅了秀氣的小臉。說實話,比她無賴耍潑的時候要可愛上那麼一點。
因爲客棧的二樓並不高,所以靠着窗子他可以清楚的聽到他們的對話。
鬼月尷尬的揪着衣襟狠狠地盯着那布帆暗地裡咬牙切齒,該死的鬼秀才。難怪他考不中,竟然好死不活的把‘時醫’寫成‘詩醫’而她當時迷迷糊糊一時不察竟然上當了。眼前這幾個書生明顯是欺她纔過來找茬的,眼看她就要成爲街上的笑柄了。
“敢問聖手,可是自稱會醫詩?”其中一個人先發難道,這‘聖手’兩個字音咬的特別重,帶着濃濃的諷刺意味。
“……啊,”鬼月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又有一人發難道,“區區這裡有一首詩,敢問聖手該如何醫治?”
只見他拿過鬼月的筆紙邊寫口中邊念道,“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正是流傳已久的人生四大喜事。
此時已經吸引了好多人過來圍觀,鬼月被圍在其間急的滿頭大汗。小臉漲的通紅卻已久毫無對策,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受人欺負的小狗,越是看她可憐就越是想欺負她。
“大夫怎麼了?快開方子啊!”圍觀的人也開始起鬨。
鬼月被逼得越發不知所措起來,勉強提起筆卻發現無從落筆。她看醫治病有一套,可是給詩開方子,這叫她如何下筆。心下再一次把那個害她出醜的死秀才罵了千遍萬遍依然沒有對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叫她如何下臺?
左右爲難之際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進接着一隻指骨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抽走了她手中的筆。
這手的主人用清晰而沉穩的聲音不續不慢道,“人病有實熱與虛寒之分,實熱需瀉,虛寒宜補。詩病亦然!而此詩宜補,方有起色!”
只見那清秀的手微動,蒼勁有力的字體躍然紙上。口中亦道,“首句補‘十年’,十年久旱逢甘雨。二句補‘千里’,千里他鄉遇故知。三句補‘和尚’,和尚洞房花燭夜。沒句補‘老童’,老童金榜題名時!”
話落手起,韓梓麒把墨跡未乾的紙遞給那發難的人不卑不亢道,“公子可還滿意?”
那書生呆了好半晌,反覆琢磨後終是無言以對。不甘心的一扶手道,“多謝賜教!”
韓梓麒淡然一笑道,“好說,請付診金十兩!”
那書生在此一怔,甩下十兩銀子,拂袖而去。
又有人走出來,張口便道,“在下姓杜,有一首老祖宗傳下來的遺墨,請聖手診治!”
手起筆落,龍飛鳳舞的草書躍然紙上。
鬼月探首一看,只見詩聖杜雲的千古名篇《清明》。詩云: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這詩是極品佳作,千古傳頌,若是改的不好這人豈不是還是要丟。再次問候秀才的祖宗十八代。
韓梓麒僅是掃了一眼,不假思索道,“此詩宜泄!”
這人還算謙遜道,“請公子賜教!”
韓梓麒揮手便批道,“清明就是時節,還要‘時節’何用?行人自然是在路上,‘路上’兩字應瀉。何處就是問路,自然不必‘借問’,最後一句的‘牧童’也是多餘,也應瀉去!”
那人還是不服氣道,“公子高才,前三句確實瀉的妙,可是依在下看來,這最後一句牧童卻是瀉不得的,沒有牧童誰來指路?”
韓梓麒從容不迫的答道,“牧童所指甚窄,難道其他人就不能來指路了嗎?”
那人終是拜服,不等韓梓麒開口便主動放下十兩銀子靜靜的站在一側、
一個胖子擠進來,聲音尖銳道,“那你過來看看這首詩!”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正式王之渙的名篇《涼州詞》
韓梓麒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意,從容自信,還有着淡淡的桀驁不遜。這纔是屬於韓梓麒的,屬於他這個天下第一才子的氣質,而非委身人下的卑賤的男寵。
他不經意的這個笑容一瞬間便蠱惑了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鬼月也不例外。
這纔是鵬飛萬里時的氣質吧。是鷹都可以高翔,雖然它有時飛的比飛禽還要低,可是一旦它肯展翅,普通的飛禽又如何與他相提並論。
他想都不想,提筆批道,“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胖子嗤之以鼻道,“我祖上的詩千古不變,你怎能改成詞了!”
韓梓麒放下筆同樣不屑的諷刺道,“既然是‘涼州詞’就該是長短句,你連詩詞都分不清還想搬出祖宗來壓人,真是笑煞人!”
“你……”胖子被他羞得滿面通紅,轉而指向鬼月叫嚷道,“牌子是他掛的,要你來湊什麼熱鬧!什麼藥到病除,聖手詩醫,都是騙人的!”
鬼月自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這會有了韓梓麒撐腰底氣也足了,立馬擺出刁蠻的本性道,“我的就是他的,我是藥到病除,他是聖手詩醫。我們的事,要你這外人多嘴!”
這話說得極其曖昧,卻又叫人反駁不得。
在衆人的鬨笑中胖子丟下銀子,灰頭土臉的落荒而逃。
“什麼叫你的就是我的?”收了攤子,韓梓麒忍不住問趴在油燈下數錢的鬼月道。
鬼月數好後小心翼翼的收進荷包裡,又貼身收進懷裡,這才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轉頭回答他的問題道,“你的命是我救的,而你又恰好無家可歸。善良的我只好委屈自己,收你做我的小藥童嘍!”
這話說得一本正經,但鬼月在心裡卻是早已忍不住笑翻。
好人有好報這一說果然不是騙人的,若不是當日她大發善心救了這個美男子,今天還不知道要怎麼丟人呢。
(衆:你哪裡是大發善心,明明是你貪戀人家美色!
鬼月【搖指道】:非也,食色性也。
鬼鬼:咳,好人自有美人福,才子配佳人嘛。嘿嘿,不要吃醋,狐狸也說韓美人是偶救得,人家吃他點豆腐也是應該的【奸笑中~】
鬼月【認同的點頭】:是啦,人家是佳人哦,小韓韓咱們親一個先!
鬼鬼【盯狐狸】:狐狸啊,咱倆好歹也算是郎情妾意,要不也奔一個。
【題外音:話說鬼月這兩個字用的怎麼這麼怪呢?】
小狐狸【跳出來指責道】:還不是乃私心貪戀人家美色!
鬼鬼【摸下巴】:這話在理,小韓韓沒穿衣服的樣子偶已經見過了,話說什麼時候也讓偶吃口月月的嫩豆腐?
小狐狸【指着哆嗦道】:乃還說只喜歡我一個……
鬼鬼【抱住狐狸】:說說而已啦,人家最愛的人只有狐狸了【抱狐狸狼吻去~】水陌清寒就先講到這裡了,此篇僅獻給我最愛的小狐狸,大家若是感興趣我會繼續連載下去。謝謝大家對偶家狐狸的支持,88了各位~
【衆】:換我們狐狸!
【鬼鬼】:哈哈偶米聽見,小狐狸,咱玩親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