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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一起去逛逛嗎?”

李棉棉在喻明蔚身邊坐下,在這一樓的客廳的落地窗前可以眺望到青藍的大海。同伴們都三三兩兩出去玩了,附近的風情街足夠逛一個下午。

“不了,我留守就好。倒是你,女孩子應該有很多東西想要買吧。”喻明蔚微微笑了笑,吳海青輕扯安舜衣角的樣子讓他無論如何也厚不起臉皮跟着去。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我來這個小島很多次了。”李棉棉盤起腿靠在半開的落地窗上,清涼的海風迎面拂來,自在又舒服。

他們坐的位置是落地窗外的窄板走廊,下午白熱的陽光自樹縫投落在地板上,留下班駁的光影。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風過林梢婆娑的聲響,以及各自淺淺的呼吸聲混合在一起,有種奇妙的感覺。

李棉棉看着喻明蔚清冽的側臉,平日隱隱遮住眉眼的劉海被風吹散開來,忽然間就領會了那句極爲意象化難以理解的古文——“眉似山巒聚,眼似水波橫”。平時覺得遙不可及,所以不太敢細看,如今壯膽看了,結果看呆了。

喻明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臉上有什麼嗎?”

“啊,沒有沒有!”李棉棉連忙搖頭。

喻明蔚的視線在她掛在脖子上大得有點誇張的吊墜停留了一下:“你戴的是玉?”

李棉棉一愣,低頭看了一會,才說道:“嗯,很少有人會戴這麼大的玉對吧,上面還有個‘佑’字的哦。”

“上天庇佑?”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是以前的鄰居送的。我小時候因爲個子高總是莫名其妙就會摔倒,很丟臉的是每次都摔在他面前,他笑我是不是摔跤王。雖然有時候很惡劣,可其實他是最溫柔……我以爲我已經好好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了,可是他卻一臉毫不留戀的樣子出國了。”

哪怕是爲了安慰人,稍微欺騙一下也好啊,去那麼遠的地方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面?

“啊——都是喻明蔚你的感覺讓人□□心啦!害我不知不覺就說出這些話來。”李棉棉一臉挫敗的說,很快又振作起來,“不過,說出來舒服多了。因爲覺得這樣的自己太丟臉,所以一直都沒跟人說過呢。”

喻明蔚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想也許對方並不需要一些不必要的安慰,因爲再怎麼安慰,也抹煞不了最喜歡的人離開她的事實。

“所以說,有些事是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做到的吧,就像我的感情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傳遞到他心裡。”李棉棉望着遠方輕輕嘆氣,他曾經多次帶她來這個小島遊玩,這個小島承載了他們許多的回憶,而如今卻只有她一個人如此眷戀那些過往。

無法傳遞的感情……喻明蔚的手指摩挲着地板的紋路,有些明白的說道:“對方的年齡比你麼?”

“嗯,他現在在讀博士。”李棉棉應道。

也許年齡只是一個籍口,世界不同纔是真正的阻礙。不忍心打亂對方的世界,所以默默的卻步,然後離開。

就如同他,自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安舜進入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太亂太過灰暗。他只能選擇仰望安舜那個光芒萬丈的世界,渴望着能有一絲光明照射下來。

“李棉棉!你們快出來一起打沙灘排球!”舒媛大姐頭歡快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歡樂的時光總是特別快過去,雖然喻明蔚還不能好好的融入這個“精英團隊”,但慣於獨處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相比熱鬧成一團的他們,悠悠然的他更像是來度假散心的。

只是,此番旅行,安舜身邊的那個女孩更加深刻的提醒他,安舜身邊他的位置已經慢慢被取代了。即使早有這份認知,親眼所見、親身所感還是讓他倍感難受。原本就不是有血緣羈絆的人,會離得越來越遠這個事實是始終無法改變的吧?

回去的當天天氣不太好,雲層厚積且陰沉,開船不久就撞上了風雨。雖然是沒到警戒線的風雨,但行駛還是受到了一定的影響,船身搖搖晃晃的。

喻明蔚沒想到自己會這麼不濟,忍耐着胃部強烈的不適感,連頭都開始發昏。

一直對他很感興趣的舒媛一上船就主動坐在了他身邊,喻明蔚是個絕佳的聽衆,深黑的眸子很容易讓人產生“他很認真聽我說話誒”的錯覺,這一層錯覺也令舒媛倍受鼓舞——這種聽衆型的學弟實在太難得啦!聊着聊着她發覺學弟的臉色有點變了,敏銳的她立即反應過來:“怎麼了,是不是暈船?”

喻明蔚撐着額際,豆大的冷汗滑過指尖,微微苦笑:“還好。”

舒媛剛想說些什麼,安舜頎長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面前:“學姐,我跟你換個位子。”

這個最有潛力角逐下屆學生會主席的學弟,平日溫文可親,此時的氣場卻讓一貫強勢的她都有幾分被懾住,只好點點頭:“哦,好吧。”起身讓位時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喻明蔚,對方明顯一副安下心的樣子,還隱隱有點撒嬌的意味。

好吧,雖然有點不爽,不過看在兄弟愛的份上,她就勉強原諒安舜打斷她被喻學弟激發出來的母愛好了。

安舜甫一坐下就伸手扳正喻明蔚的臉龐,看到對方青白的臉色後頓時皺起了眉頭:“不舒服就叫我啊,爲什麼要忍着?”一邊說一邊從揹包裡翻找出藥油,雖然語氣有點重,但搽藥油的動作還是很輕柔。

沁人的薄荷腦味道讓喻明蔚的頭暈症狀減輕了許多,也只有安舜這種“萬事具備”的居家型人物纔會隨身攜帶使用率幾乎爲零的藥油吧。被安舜輕輕搽過的地方都帶上了令人安心的感覺。雖然“得寸進尺”很卑鄙,但他還是忍不住往對方身上靠近。

安舜似乎很高興他這樣主動靠過來,口吻不由變得寵溺:“真是的,在我面前根本就沒有必要逞強啊。”幸好他之前坐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喻明蔚——他有個習慣,就是無論什麼時候總忍不住要確認這個弟弟是否在自己近側,以確定是否安然無恙。

“……吳海青呢?”連自己都覺得噁心的嫉妒心理。

“嗯?她跟其他人在下跳棋。船開得很慢,估計沒那麼快到岸,你閉一下眼吧。”安舜沒有多想,溫柔的答道。

喻明蔚聽話的閉上眼,耳邊的海浪聲有種徒然上揚了幾倍的錯覺,當中夾雜着雨滴拍打船身的聲響,各種各樣的水聲匯聚在一起,卻一點也不覺得嘈雜,反而像是令人舒心的節拍。

原來這個就是旅行的獎品,他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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