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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校運會和校慶之外,最熱鬧的應該屬班際球賽。不管是籃球還是足球,這兩項團體運動,總有大批的圍觀人員把賽事烘托得熱鬧非凡。

一向馳騁籃球場的紀天珩因高燒後的嚴重感冒而破天荒成了坐板凳成員。不過,“黑社會老大”即使坐板凳也還是很有氣勢的,正在比賽的每一位隊員都能強烈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其中以喻明蔚爲甚。

中場休息時,他們(6)班暫時領先八分。以李棉棉爲首的女生拉拉隊立即殷勤的給本班隊員遞礦泉水。

喻明蔚接過水後徑直走向紀天珩,把冰凍礦泉水往他額頭上靠了一下:“整個上半場你都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樣子,嚇誰呢?叫你回家休息你又不讓,坐在這乾瞪眼難受了吧。”

紀天珩往椅背一靠,哼了哼:“那你爲什麼不陪我回去?明明我們兩個人在場上是最有默契的。”一看到在場上喻明蔚跟其他隊員配合得很好,他就感到不爽極了。

“嗯?”喻明蔚愣了一下,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像撒嬌?仔細看了看對方的神色,完全就像是在鬧彆扭……不禁失笑,“真難得,你居然會跟小孩子一樣。”

紀天珩的眉頭跳了一下:“誰跟小孩子一樣了,我這是……嘖,你弄不明白的了。”說完起身就打算走。

喻明蔚連忙伸手拉住他:“既然都看了上半場了,你就看完下半場再走吧。”

“要我等你?沒門。”紀天珩低頭睨了他一眼,“除非我有好處。”

“好處?行啊,今晚我下廚。”喻明蔚略一思索,說道。

“你下廚?”紀天珩有點吃驚,認識半年有餘了,他還不知道喻明蔚有這一手,心想這傢伙家務活幹得那麼利落,廚藝也一定很不錯。於是立即點頭應允。

誰知道六點多比賽完後,學姐舒媛找來了,一見面就猛拍喻明蔚的肩頭:“想不到啊想不到,頂着這麼張斯文的臉,打起籃球來倒挺生猛。”

生猛?這又不是海鮮……喻明蔚看她不像是沒事找他聊的樣子,覺得有些奇怪:“學姐找我有什麼事?”

舒媛正雙眼發亮的盯着紀天珩,自顧自的說:“我果然是天才,一下就找到了。”

弄得喻明蔚和紀天珩滿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人就被舒媛拉住了:“就這樣決定吧,暑假你們跟我一起到遊樂園打工。”

“現在六月還沒到……”喻明蔚有些猶豫。

“我沒有必要去打工!”紀天珩一口否決。

舒媛根本不在意他們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強勢作風,不過因對象不同,說話方式也多了幾分諄諄教導的意味:“學生打工的意義主要還是積累社會經驗,盼着去遊樂園打工的可有大把呢,我現在把名單先交上去,到七月一放暑假就可以立即過去了。以你們的身高是絕對可以勝任的。”

居然提到了身高優勢,有種是去做苦力的感覺。

喻明蔚想了一下,點頭說:“好,我去。”

舒媛眼睛一亮:“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呢?”說着看向黑着張臉的紀天珩,有意調侃道,“看樣子是個富家公子呢,暑假應該都是去吃喝玩樂的了。”

紀天珩全然不買她的帳,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再說吧。”而後就拉着喻明蔚走了。

要出校門時,紀天珩才鬆開手:“你怎麼這麼快答應她?”

“反正我暑假沒什麼事做,出去打工的話時間也過得比較快。”喻明蔚拉好揹包的肩帶,“不說這個了,你公寓裡有沒有下廚的材料,只有速凍餃子的話我可也沒辦法變出一桌菜的哦。”

紀天珩擡頭看了看已有星光點綴的蒼穹,說道:“這次就算了,下次吧。今天星期五你不是要早點回去嗎?”

校門口的路燈如同變魔術一般依次亮了起來,地面在燈光映照下一片橙黃。喻明蔚的表情籠罩在陰影當中,只見他點了點頭,向站牌走去:“那就這樣吧。”

紀天珩的公寓就在學校附近,他站在原地看着喻明蔚的背影,突然提高了聲音說了句:“喂,沒事的。”

那背影僵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走。

事情發生在前天晚上,因爲媽媽生日,繼父特地去高級西餐廳訂了位子,還把他和安舜也叫了過去一起給媽媽慶生。

氣氛一直都很不錯,媽媽因爲開心所以也難得對他比較好。也許當時,在他人眼中他們這一桌是堪比模範家庭的吧。

準備離開的時候,在樓下大廳繼父遇到了他的舊友,兩人站在一旁聊開了,媽媽去了洗手間補妝。他和安舜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候。

大廳里人來人往,衣着或高雅或紳士,喻明蔚的視線在一個剛踏進大廳的人身上定住了,他兀地站起身,直直的看向那人,把安舜嚇了一跳。

男人注意到了他毫不禮貌的注視,轉頭與他對視上了,先是疑惑而後是震驚得僵直了身體。

喻明蔚對安舜說了句“我離開一下,立刻就回來”之後就直接朝男人走去。

男人很有默契的走向不起眼的拐角處。

明明面對面站着了,卻似乎仍有一段長長的距離橫亙在他們之間,過去美好的記憶被翻曬出來,與如今不堪的現狀成鮮明的對比。儘管如此,喻明蔚依然沒有辦法對眼前的人產生“恨”意,他仍是忍不住喊出:“爸……”

因爲媽媽不是回照顧小孩的人,所以他的童年是爸爸陪伴度過的,有蠟筆稚氣的色彩,有海灘上奇怪的沙堡,有模型飛機騰空而飛的歡呼……爸爸是他的父親,是他的玩伴,是會與他同行的人。

所以他始終對媽媽把他和爸爸的合影全都燒燬這件事不能釋懷。

然而爸爸離開他,跟媽媽漸漸不愛他一樣都是既成的事實,此刻他不敢再走前一步,他怕得到明確的拒絕。

男人看了他好久,來來回回的打量着,笑得既開心又有點苦澀:“你長高了很多,可是太瘦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伸出手去摩挲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的頭頂,柔軟的觸感彷彿在告訴他,他的兒子仍是乖巧懂事,只是變得更加溫柔敏感,隱忍內斂。

而就在此時,一個女聲突兀的響起打斷了他們:“喻靜良!!”

是媽媽,喻明蔚轉頭看到。

媽媽的視線定格在他身上,有股很深很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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