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義知曉輕重,澗北城事關重大,不單只是城中定北軍的死活,而且事關北府門戶,澗北城一旦失守,掖涼州再無屏障,如此一來,入冬落雪之前草海大軍就真的在大甘北府站穩了腳跟,再要驅敵難上加難。爲今之計只有先派出斥候探馬,查清澗北城中的境況是否確如格根塔娜說言,不能單憑她的一面之詞就自亂陣腳。實則陣中諸將大半不相信格根塔娜說的話,只以爲是這個蒙厥贊瞬故意危言聳聽,不過李落卻不敢掉以輕心,只要對手是相柳兒,稍有疏忽就是萬劫不復。
這樣一來,追殺草海殘兵兇徒的事大約是要無果而終了。營中諸將還好,分得清輕重緩急,大甘與草海諸族之間的紛爭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殺幾個草海殘兵敗將無濟於事。不過這位林山縣的獵戶一聽李落要掉轉返回,卻是義憤填膺,嚷嚷着要爲慘死的鄉親討回一個公道,如果李落不願去,那他就自己去,死也要拉上一個草海兵將墊背。
獵戶如此血性讓營中諸將面面相覷,有人勸說,但沒有人斥責,這般血勇的大甘男兒不多了,幾將有心追兇,不過李落治軍極嚴,沒有將令,誰也不能擅離職守,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落身上。
李落沉吟少頃,如此半途而廢的確讓人有些泄氣,眼見就要追上了,憑空又生出這樣的事端。報仇雖不是小事,但林山縣中四萬大甘將士的性命更加不能兒戲。
錢義見狀沉聲說道:“大將軍,不如這樣,末將率一隊弟兄繼續追蹤草海賊寇,大將軍先行回返與郡主他們會合,末將手刃這些兇徒之後再趕回來。”
話音一落,就有數將上前向李落討令。李落搖了搖頭,似是在算計什麼。
“大將軍,那咱們都撤回去?”
“錢義聽令。”
“末將在。”錢義見李落傳令,正顏一禮,恭聲應道。
“你率營中兩百二十人原路返回,帶口訊與牧蟬郡主和洪將軍知曉,傳我口諭,將澗北城可能的異變即刻傳書袁將軍和班將軍,沒有探清確切消息之前不要北上十堰府。”
“末將遵令。”錢義應了一聲,接道,“這,大將軍……”
李落擺了擺手,示意無妨,沉聲喝道:“謝小石聽令。”
“屬下在。”
“你和營中五十弟兄隨我繼續追殺草海殘兵,此去一來一回不能耽擱太久,告訴營中將士需得晝夜趕路。”
“屬下遵令。”
“大將軍,還是讓末將帶弟兄去吧,澗北城事關掖涼州存亡,大將軍早些回去計議爲上。”
李落看了一眼羣山密林,並沒有說起此刻鹿跳巖這片山林之中還有兩個草海高手暗中窺視,如果不是李落前去,一旦遇見泊肅葉和柘木合圖只怕營中將士凶多吉少。
“不耽擱,查明澗北城的消息少說也要數天時日,足夠了。眼下已經耽誤了些時候,事不宜遲,你我各自行事,動身吧。”
錢義見狀也不再多言,確如李落所說,這數天時日換成輕功了得的營中將士,一個來回也趕得及。錢義隨即從諸將中點出五十名高手,連同謝小石在內,和李落同行,武侯連弩悉數交給了謝小石諸將士,速戰速決。
引路的獵戶本也想跟着一道前往,不過從這裡開始的山路就沒有走過了,識路認路和李落幾人差不了多少。李落溫顏婉拒,命其隨錢義返回,至於報仇雪恨,李落自然會給慘死的村民一個了斷。
此行多了一個人,流雲棧也要隨李落同去,李落略略思量,應了下來。倘若再撞見泊肅葉兩人,有李落和流雲棧在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天色漸暗,李落和錢義亦無遲疑,各自率衆分頭而去。格根塔娜讓錢義一併帶了回去,如果澗北城真的已被相柳兒攻破,也許不必送格根塔娜去十堰府,轉道澗北城還會更近些。
夜裡行軍更加不好走,倘若跟丟了蹤跡,趕的路越多隻會離得越遠。好在此行有一個謝小石,深山大澤之中人跡的味道容易分辨,只是山裡風大,謝小石不時需得分辨方位,以防追錯了方向。夜色越來越深,雖然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腳下草木盤踞,委實不好走,又不能點起火把打草驚蛇,只能靠着謝小石的鼻子引路了。
李落瞧了瞧天色,這般趕路事倍功半,隨即傳令讓將士停下來歇息,待天亮之後再行趕路。
衆將士露宿荒郊野嶺倒也是平常,流雲棧身具內力,自然也耐得住山裡的寒風。謝小石找了一處背風的隱秘山坳,稍事清理,點了一堆甚小的篝火,驅驅夜裡的寒氣。
李落和流雲棧圍坐在火堆前,兩人似乎一時間沒有什麼話說,盡都盯着火光呆呆出神。
過了良久,李落忽然問道:“你受傷了?”
“沒有。”
“重不重?”
“不重。”流雲棧隨口答應,臉色驟然一紅,埋怨的看了李落一眼。
“是在山洞裡受的傷?”
流雲棧沒有吭聲,丟了一根枯枝進去。李落灑然一笑道:“地心丹天生地長,定然會有靈物守護,豈是那麼容易就取得出來的?再說你本就已經負傷在先,如此逞強又是何苦來哉。”
流雲棧悶悶的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在生什麼的氣,沉默了片刻,似乎覺得這樣冷落李落有些小氣,輕聲問道:“你既然知道是地心丹,難道就沒有動心麼?”
“倘若我說半點沒有動心多半是騙人的,地心丹有洗髓易筋之效,乃是天地奇物,而且妙用尚且不止於此,只是我要它有何用處?”
流雲棧擡眼看了李落一眼,好似是要分辨李落是不是故作大度。李落一臉坦然,彷彿這顆地心丹還不如夜裡的一滴凝露誘人。
“格根塔娜喝破你欲取之物,看似無心,說不得也是有意挑起我的貪念,將她留在營中也不知道會怎樣。”李落嘆了一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