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撓着頭,看看四周,再瞧瞧起了名字叫靈河的飛鵬堡殺手,相顧無言。
“往哪裡走?”靈河生硬的問道。
李落摸了摸鼻尖,一時躊躇,微微嘆了一口氣。
“住在這裡?”靈河又語帶譏諷的問道。
李落尷尬一笑,但說住在這裡等山上的霧散未嘗不是一個法子,只要餓不死,這霧總歸有散的一天,只是這樣一來,便要和靈河相依爲命了。李落小心翼翼的偷瞄了靈河一眼,心裡總是有點說不出來的尷尬意味。
“你是堂堂大甘皇子,出身顯赫,和我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人同處一室,一兩天還好,日子久了,你怕是心裡厭惡的很。”靈河語出驚人,自嘲之中不免有些憤世嫉俗之意,很叫李落驚訝,一愣之後眉頭微皺,一半責備,一半誠顏的問道:“你爲什麼這麼說?”
靈河沉默不語,冷冷的看着李落。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是我大甘流傳的一句話,人之美醜雌雄皆由天定,若選不了,便也不是要怨天尤人,這世上並無公平之事,就以你我而論,我生而爲大甘皇子,位高權重,可定人對錯,立律法以誡百民,而你身爲飛鵬堡殺手,可憑己意決旁人生死,在那些因我定錯,因你決死的人心裡我們皆非公平可言,而旁人或可言公平,實則這也便是不公平之處。這是在你我身處之地俯身而望,倘若你我仰頭,看一看這鹿野那伽,在它眼裡,何嘗又有什麼公平施捨給我們兩人?”
靈河擡頭看着李落,恥笑道:“說的好聽,你敢說你不在乎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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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落眨了眨眼睛,靠近半步,滿是好奇的問道:“這,說實話,剛纔我到底有沒有看錯?”
“哼,你不是什麼都沒看見麼?”
李落一怔,爲難的說道:“就是因爲好像看見了,所以才覺得好像沒看見。”
靈河叱道:“繞什麼口花花舌!”
李落笑了笑,和聲說道:“若說好奇確也有之,但說厭惡算不上的,以你我的經歷,早該知道這世上最醜的是人心,而非一個人的樣子。”
靈河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李落展顏一笑,不動聲色的將話題引了開來,商議接下來兩人的下一步去留。言談之中,靈河似乎對鹿野那伽山下埋藏的那座參天城池一無所知,被地底暗河捲走之後,醒來的時候已在狼洞左近,並未見到李落親眼所見的那扇巨大城門和城門之中的景象。雖然靈河也有驚訝,但也只是因爲沒有料到鹿野那伽山腹之中竟然會有殘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建築,而城牆陷阱靈河倒不是怎麼驚訝,以往天下四境之中有的是地底埋葬的古建築,有天災沉降,亦有人禍,刻意修築的地宮就更多了,不足爲奇。李落聽罷便也沒有多說什麼,等到日後再告訴靈河那座巨大無比的地底城池。
兩人商議過後,往北去自然是不行,往回走,說心裡話,縱然兩個人藝高人膽大,但也忍不住嘀咕那條詭異的靈河,而且過河之後還是迷霧雪原終年不散的大霧,那裡的異鬼未必就比鹿野那伽山上的少。翻山而過,李落和靈河兩人皆心有餘悸,重來一次,怕是沒這麼好的運氣了。算來算去,也就只剩下往東這一條路了,畢竟靈河這側的山麓之下是成天花圃,並非迷霧雪原,沒有源源不絕的極北迷霧,雖說鹿野那伽的山巒山脊已被迷霧籠罩,不過李落猜測鹿野那伽東段山上的迷霧應該要比西側山上的少一些,再往東去,霧若淡了,再尋路越過鹿野那伽,返回草海。
議定之後,兩個人小心翼翼的沿着山腳,在山上迷霧和山底朗朗晴空白日的界限之間,一路往東而去。隆冬時節,鹿野那伽北麓氣候宜人,只覺涼爽,不覺絲毫寒意,但倘若不小心踏入迷霧之中,便是如墜冰窖,冷的叫人呼氣成冰。一牆之隔,一邊溫潤如春,一邊天寒地凍,天下奇觀莫過於此。
二人走的不慢,但也不快,須得小心戒備着四周異狀,雖然成天花圃美不勝收,但誰也不敢說這片花海仙境裡會不會有什麼兇險。李落算計着若是遇上什麼危險,如果是從鹿野那伽而來,便可先躲入成天花圃,反之則藏身迷霧,瞧着靈河河面當空迷霧雪原與成天花圃涇渭分明的模樣,這兩處極北荒原的禁地應該水火不容,如果借力恰當,當有一線生機。
李落盤算着時辰,走了很久,天色不見暗,一如兩人剛剛從迷霧之中出來時候的模樣。青天白日,李落擡頭,卻不見朗日所在,天清氣爽,卻不見樹陰,彷彿在成天花圃之中沒有暗夜存在,看着五光十色色彩斑斕,卻有一股叫李落和靈河不敢喘氣的壓抑和窒息。時間和光線在成天花圃這裡似乎失去了效用,也不知道是哪位仙魔在這片萬紫千紅裡留下的手筆,走的越遠,這股詭異的寒氣就越濃,與氣候無關,漸漸的籠罩在李落和靈河身上,只是趕路而已,已叫兩人大汗淋漓,着實辛苦的很。
而且走了這麼遠,李落沒有從成天花圃之中見到一個活物,大到飛鳥游魚,小到蚊蟲鼠蟻,什麼都沒有,好似這方天地中只餘色彩,再無其他。
李落回頭看了一眼靈河,靈河業已察覺異樣,小聲說道:“這個地方有古怪。”
李落點了點頭,沒打算理會靈河的這句廢話,而在盤算着該不該再往前走了。李落掃了一眼身側的鹿野那伽,不知道是李落眼花還是疲倦困頓,只覺得鹿野那伽似乎比剛纔更黑,不是一般的黑,而是潑墨的黑。
李落停了下來,靈河也亦步亦趨的停了下來,李落沉吟不語,靈河也不吭聲,過了片刻,靈河忍不住問道:“想什麼呢?”
“如果我們從這裡翻過鹿野那伽,你覺得成算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