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長亭請客,顧輕舟和司行霈就去了。
飯桌上,他們談了片刻的局勢,司行霈就把話題引入嶽城,提到了蔡家。
司行霈常跟洪門的蔡龍頭打交道。他還小的時候,蔡龍頭覺得他好欺負,想利用他來佔點軍政府的便宜,卻在暗中吃了很多的虧。
“......若是你從小在嶽城長大,我們興許是朋友。”司行霈道,“你爲何會被送到日本?”
“長輩的決定,我哪裡會知道?”蔡長亭笑道。
司行霈又道:“應該是你祖母的意思吧?你們家老太太很厲害。”
“估計是了。爲長者諱,我很少過問。”蔡長亭道。
司行霈點點頭。
一切如常。
司行霈還談起了蔡長亭的妹妹蔡可可,提到這點,司行霈還有點內疚,說自己的不小心,害得蔡可可鬱鬱寡歡。
蔡長亭就說,各有天命,不怪其他。
顧輕舟沉默坐在旁邊,聽着他們寒暄,沒有插嘴。
“輕舟,你小時候也去過嶽城的吧?”蔡長亭突然道,“也許,我們三個小時候見過呢?”
“我比輕舟大八歲,你比她大六七歲,若論起來,她還是小娃娃的時候,我們就是十幾歲的大小夥子了。見過也未必有印象,說不定真見過。”司行霈道。
顧輕舟含笑。
不管話題如何,她都不接腔,聽司行霈和蔡長亭說。
這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喝了好幾瓶酒。
司行霈微醺。
顧輕舟道:“長亭,你來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嗎?”
“沒有,就是偶遇。”
“那我先送司行霈回去,他喝醉了。”顧輕舟道,“你幫我告訴夫人一聲。”
“夫人說了,你儘管從容。她甚至想邀請司行霈去將軍府邸住,卻又擔心你多想。這話,你考慮下,如何?”蔡長亭道。
顧輕舟心中微斂。
她笑容不變,說:“好,我會考慮的。”
上了汽車,司行霈眼底就一片清明,再無之前的醺態。
他沒有喝高,一點洋酒而已。
“蔡長亭今天很老實。”司行霈道,“輕舟,你掌控了主動權。”
蔡長亭的態度,讓司行霈明白:如今的蔡長亭,以及他身後的平野夫人,都不想惹惱顧輕舟。
他們有求於顧輕舟。
“沒用的。他們在耗,而且計劃長久,我真怕耗不過他們。這點主動權,時間久了也無效了。”顧輕舟道。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他對顧輕舟道:“可以做一件事,來加速他們的進度,攪亂他們的籌劃。”
顧輕舟問什麼事。
司行霈眼底,閃過幾分嗜血的狂意:“殺掉一個人。”
車子回到了司行霈的別館,兩個人下車休息。
顧輕舟買回來的大衣,已經送到了。
程渝和周煙正在試穿。
“顧輕舟,你還挺有良心的,這種皮草價格可不低,值一套房子呢。”程渝笑道。
周煙則道:“我這套要壓箱底,將來沒錢吃飯了,拿出去當掉,也許就能救一條命。”
程渝心中一酸。
她經歷過落魄,特別是她父親去世後,她的孃家散了,她丈夫又背叛了她,公然養情婦,讓她格外心酸。
那個時候,錢就是命,一件衣裳都要省下來。
“你別說得心酸。假如你不介意,將來跟我去雲南如何?有程家在,就不少得你們母女一口吃得。
其他的不說,單說你穿衣打扮有品位,又會交際,替我做個管家婆,我也很放心。”程渝道。
周煙連忙搖頭:“那可不成,我這個人,還是習慣過苦日子。”
周煙曾經很富足。
富足讓她心生不穩,於是她開始豪賭,還殺了丈夫。
那些日子讓她心悸。
貧窮和動盪,才能剋制她內心的膨脹,故而她拒絕了程渝的好意。
顧輕舟見一件衣裳引得她們如此傷感,就道:“這是過冬的。等冬天過了,你們還給我,我再賣出去就是了。”
兩個女人都抱怨顧輕舟小七。
司行霈微笑,拉着顧輕舟先上樓去了。
兩個人在房間裡嘀咕了一陣子,程渝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
然後,顧輕舟就下樓了,對程渝和周煙道:“我得回去了。”
“那.....你什麼時候再來?”周煙問。
“過幾日吧。”顧輕舟笑道。
司行霈親自送顧輕舟出門。
瞧見了他們離開,周煙突然問程渝:“輕舟不在這裡,我們倆住在司行霈這邊,輕舟不會多心吧?”
程渝笑道:“你想多了,司行霈在太原府的時候,住在這裡少。況且,他早出晚歸,你根本見不到他。
顧輕舟其他毛病不少,對司行霈卻是十二分的信任,你不用擔心毀了你和她的友情。”
周煙不好意思笑笑,感覺自己小人之心了。
同時,周煙又問程渝:“司少帥他,你說他時常早出晚歸,他在忙什麼?”
程渝心中,莫名升起一點警惕。
司行霈的行蹤,不應該被人知曉的,這是秘密。
程渝比任何人都希望司行霈能混得好,甚至超過了顧輕舟。
因爲,司行霈混得好,程家就有後盾,程渝的哥哥和弟弟就有個強大的盟友,程渝的榮華富貴也有着落。
故而,程渝格外小心。
她微笑了下,隨便編了個藉口,說:“他在聯繫鐵礦。山西媒鐵冠天下,現在哪裡離得開鐵?製造武器需要,發展經濟也需要。”
“對,山西的媒鐵很多。”周煙笑道。
程渝微笑,繼續和周煙說起了鐵礦。
周煙卻不太懂,只是含笑聽着程渝說。
程渝心中那沒由來的警惕,一下子就放鬆了。
顧輕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先去了平野夫人那邊。
司行霈沒有進來。
只是,顧輕舟一路上都在思考,她在考慮司行霈說“殺掉一個人”的可行性。
一旦動手,失敗之後就會牽連甚大。
顧輕舟沉默着,到了平野夫人那邊。
平野夫人的心情並不好。
她讓傭人都出去,溫婉的眉眼籠罩了一層愁雲。
“輕舟,你到底要我做一個怎樣的母親?”平野夫人聲音哀傷,“我們母女之間,何時能消除隔閡?”
顧輕舟羽睫低垂。
她收斂了下情緒,才道:“夫人,您想怎樣?”
平野夫人嘆了口氣。
她說:“我們相互不信任,這點我是知道的。不怪你,這是做母親的失職。我想給你一點彌補。”
“如何彌補?”
“我想替你補辦一個婚禮。我聽說,當年因爲司家的緣故,你是借用了新加坡華僑的名義,嫁給了司行霈。
額娘想彌補你,讓你用自己的身份,再嫁給司行霈,光明正大,你以爲如何?”平野夫人道。
顧輕舟笑了笑。
原來,陰謀在這裡等着她呢。
她笑了笑,問:“夫人,我如何光明正大?”
“你是皇族後裔,先帝的遺腹子,如今在滿洲的皇帝,算起來是你的堂兄。宗族雖然不知你們姊妹倆的存在,可是我還活着。
我要給你們正名,讓你上族譜,得到公主該有的封號。我們一起去趟滿洲,請皇帝通電全國。”平野夫人道。
顧輕舟笑了笑:“也許,那時候更多的人希望我死。現在做這件事,是不是太倉促了?”
平野夫人頓了下。
的確是倉促。
她如此建議,不過是在巴結顧輕舟,向顧輕舟表明她的態度。
“夫人,我知您對我的善意。我很小的時候,就是作爲顧輕舟而存在。這是我唯一認可的身份,也是我唯一有歸屬感的身份。
如果您心中還有我,真心替我考慮,就別奪走我這個身份,讓我有個面目。”顧輕舟道。
平野夫人微愣,忙道:“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話題就暫時打住了。
平野夫人也收起了她的傷感,問顧輕舟,上次交代給她的事情,如今辦得怎樣了。
顧輕舟笑道:“康家嗎?”
“是啊。”
“康家的老太爺很欣賞我的醫術,甚至想讓康晗跟着我學醫。”顧輕舟說,“我給他們一點時間考慮,過些日子會頻繁登門的。”
平野夫人舒了口氣,說:“如此甚好。輕舟,額娘以後就依靠你了。”
顧輕舟笑了笑。
兩個人說着話,顧輕舟似乎聽到了聲音。
她側耳傾聽了下,似乎又沒有了。
顧輕舟不動聲色。
快到黃昏的時候,顧輕舟去看葉嫵,然後去跟司行霈吃晚飯。
司行霈還要在太原府逗留一段日子。
這段時間,顧輕舟會盡可能每天都陪着他吃晚飯。
顧輕舟打算出門,卻遇到了葉家的姊妹倆。
“輕舟,輕舟!”葉姍立馬喊顧輕舟,“你快過來。”
葉嫵忙道:“二姐,你又麻煩我老師。”
說罷,葉嫵就對顧輕舟道:“老師,你去忙吧,沒事的。”
她知道司行霈來了,顧輕舟和他聚少離多,應該多點時間相處。
葉督軍最近常去北平,家裡的事,都交給了參謀們。
這些事,葉姍和葉嫵姊妹都插不上手,顧輕舟更加幫不上忙。
“真沒事?”顧輕舟問。
葉嫵道:“就是兩個紈絝子打架,吵了起來,參謀們在商量如何處理,軍方的事,沒關係的。”
顧輕舟就想起之前在舞廳看到的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