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情敵
浚昭帝五年春,鎮國公慕容璞率叛軍三十萬圍困鄴城,鄴城城主楚睿率兵十萬勢死堅守,並攜全城百姓齊心抗敵,苦守月餘。雖糧草將盡,死傷無數,終未讓叛軍越雷池一步。
————————————————————————————————————
千堆戰骨那知主,萬里枯沙不辨春。
三月春還,萬物復甦,但此時的鄴城城外卻絲毫沒有春日應有的生機。放眼望去,哀鴻遍野,滿目瘡痍,兵戈橫屍,硝煙未盡。雕鷲野獸爭食着屍體,才冒頭的春草卻與黃土一起被鮮血染得赤黑,眼前的景象猶如人間地獄。
但就在這死屍堆中,不知何時被打掃出了一片空地,白色的紗賬圍成一個數丈寬的圓形區域,紗帳的中間支了五個白色的帳篷,周圍有數十名身着青衣,象是護衛的青年男子把守。
這些人象是一夜之間從地裡冒出來似的,就連守城的士兵也只是在清晨看到那片紗幃後,才知道城外居然多了這麼一羣人。收到手下報告的楚睿聞言後,匆匆來到城樓上向下張望,之後頓時臉色大變。如果說那片突然冒出來的紗帳,已經讓下令下屬嚴格監視城外的楚睿震驚萬分的話,那麼,那個被圍在中間的,最大的帳篷上所畫的那隻振翅欲飛的,血紅色的鳳凰,足矣令他的衣衫被瞬間冒出的冷汗浸溼。
深鎖着眉頭,楚睿神情凝重地望着戰場上那片突兀的雪白,深沉的目光隱隱閃動着一絲憂慮與疑惑。片刻之後,他象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一轉身向城樓下走去。
慕容璞圍困鄴城,他已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守城的,雖守得吃力,卻並非毫無勝算。但如果九天十地介入其中的話,將會對局勢產生至關重大的影響。此時此刻,鳳西樓來到這裡,是福是禍終是未知,但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卻必須去會一會這位傳說中的男子。爲了浚國的安定,更爲了城中與他共同奮戰的萬千百姓。
—————————————————————————————————
早春的清晨依舊透着幾分寒意,而紗幃之中,卻有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女赤足站立在鋪滿一整片地的雪白毛毯之上。單薄的衣衫勾勒出她嬌小玲瓏的身軀,她微仰着頭,任由清晨的陽光照在她蒼白而精緻的臉上,一雙彎月眉下,如黑玉般的雙眸似乎因爲不太適應陽光而微微眯起,引得那兩排如蝶翼般的睫毛輕顫着,小巧筆直的蔥鼻下,飽滿的紅脣豔如櫻桃,未束起的黑瀑般的長髮幾乎垂在地面。在淡金色的晨曦照耀下,她彷彿就象個誤入凡塵的精靈般,美麗、純淨得一塵不染。若非她身後沒有翅膀,否則,怕是看到她的人都會擔心她隨時可能會飛離這萬丈紅塵。這原本應是極美的畫面,但與紗幃外那屍橫遍野的戰場放在一處,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飛雪!”隨着一聲溫柔似水的聲音,少女身後帳篷的門簾被人輕輕挑開,一名身着水藍色衣裙的女子,從帳中盈盈走出。與她的聲音一般溫柔如水的是她端雅秀麗的絕美容顏,只是,此刻那白皙的面容上,那雙好看的柳眉輕蹙着,半似責怪,半似關心的聲音道:“你怎麼又光着腳到處亂跑?”再度瞥了眼少女身上單薄的衣衫後,又嗔道:“還穿得這麼少,仔細着涼了!”才說着,自己卻先急急地取出帕子,捂着嘴猛咳了起來。
“雨若姐姐!”被喚作飛雪的少女,見狀忙飛奔了過去,一臉焦急地道:“我不礙事,姐姐自己才該小心身子纔是!吃藥了嗎?”
那女子半天才止住了咳,略順過些氣後才道:“藥快送來了!倒是你,大清早的,跑外面來做什麼?”
“我……”少女眨了眨眼,靈動的大眼睛裡微微閃着一抹精光,隨即無辜而無害地笑道:“我想去看死人!順便撿些手腳腦袋回來玩玩!”
“你……”靳雨若聞言後差點沒厥過去,臉色頓時煞白,又伏身猛咳了起來。
“我說着玩的,雨若姐姐,你別嚇我呀!”少女見她這般模樣,頓時慌了神,忙撫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玩什麼?玩死人啊!”冷冰冰的聲音從兩人身邊傳來,隨即一道高挑纖長的淺綠色的身影一把將少女推開,扶住猛咳不止的女子,向帳內走去。
“方曦晨!你……”被推開的少女氣得雙手插腰,怒睜着雙眼正要發作……
“做什麼?”那名綠衣女子回頭冷冷地瞪着她,冰冷的聲音卻充滿了壓迫感,一如她豔若寒梅,卻冷若冰霜的容顏。
“你……我……”看着對方那充滿威脅的表情,何飛雪原本要說的狠話卻半句也說不出口,半天后,才氣惱地跺着腳道:“我要告訴鳳哥哥,你欺負我!”說着,轉身就要跑。
“飛雪……咳,咳……” 靳雨若忙出聲制止道:“鳳主這幾日已經夠煩了,你莫再去煩他了!”
“他煩什麼?”何飛雪雖止住了腳步,卻依然不解氣地跺腳道:“就爲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有必要這麼大動干戈嗎?他就算真要娶那個狐狸精,也得分個先來後到吧?反正我不承認她,只有雨若姐姐才能嫁給鳳哥哥!那女人,讓她死在慕容璞的軍營中算了!”
“飛雪……咳咳咳……”
“好啊!”靳雨若還來不及阻止她,方曦晨卻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冷笑着道:“這話,你有膽自己去和鳳主說!我倒是要看看鳳主是會讚許你呢,還是把你遣回夕雪宮讓你禁足個三、五年!”
“你……你以爲我不敢啊?”
“我沒說你不敢啊!”故意不看拼命向她使眼色的靳雨若,方曦晨轉身冷冷地望着何飛雪道:“不過,你在說之前可要想清楚了,不然,孟疊霜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胡說!我和那個瘋女人才不一樣呢,鳳哥哥纔不捨得罰我呢。”
“不一樣?”方曦晨微微挑了挑眉,道:“我們四個都是老幫主爲鳳主挑選的妻子人選,也許疊霜是因爲她的父兄參與了當年叛亂之事而被殺,她放不下,所以最初就已經失去了資格,可這也不代表我們與她不一樣啊!鳳主可曾將鳳舞九天給了我們當中誰了嗎?”
“我原本就沒想過要嫁給鳳哥哥!可雨若姐姐爲了練玄陰功傷了筋脈,身子纔會這麼弱,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又做了什麼了?我只是爲雨若姐姐不值!我……我……”說着說着,何飛雪大眼睛一眨,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象個孩子似的哇哇哭了起來。
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己的何飛雪,靳雨若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鬆開了方曦晨走上前去將她摟在懷中,輕聲安慰着。
“我也覺得不值!”看着眼前的兩人,方曦晨自嘲似的笑了笑道:“不光爲了雨若你,也爲了我自己!這些年真不知道自己在拼什麼?”
“曦晨?”靳雨若回頭望向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好姐妹,聲音有些發澀。
“我知道你對鳳主的心意。我雖然不似你這般,那麼在乎嫁給鳳主,可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卻被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女子給打敗了,若說沒有不甘心,那是假話。”頓了頓後,又道:“可就算不甘心那又如何?我們原本就只是鳳主的下屬,鳳主將鳳舞九天給了她,又哪裡輪得到我們說三道四?從影兒那裡得到消息時,我甚至想過要去殺了那女子,因爲我確實很不服氣!可轉念一想,才覺得自己傻。選了我們的是老幫主,鳳主不曾對我們許諾過什麼,我又憑什麼去怪別人?”
“可是……”
“何飛雪,你給我閉嘴!”方曦晨沒好氣地瞪了何飛雪一眼,又望向靳雨若道:“這次鳳主肯讓我們同行,他也一定知道我們心中不服氣吧!所以纔會想讓我們親眼看看,咱們姐妹是敗在了什麼樣的女子手上。以鳳主的心性、身份,原本可以完全不理會咱們的,可他卻讓咱們一起來了,可見他對那女子的用心,也可見他對她定是有十分的自信。這倒是讓我真的對那個叫羅沙女子起了好奇之心!還真想看看,她究竟有什麼三頭六臂,居然能讓鳳主對她這般死心塌地。”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可我不放心你!”方曦晨嘆了口氣道:“咱們四人中撇開疊霜不談……”說着,她又望了眼何飛雪,沒好氣地道:“這丫頭也不必管她!可你對鳳主的用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去論你因練功而落下的病根,光是這份情就不是能輕易收回的。”
“曦晨!”靳雨若聞言後臉色微微一白,她們在這裡談的話,以鳳西樓的功力,就算在帳中,怕是也能聽得一字不漏,這讓她覺得十分難堪。
“怕什麼?”方曦晨挑了挑眉道:“如若那女子真的那般好,二女共侍一夫,怕也不會令她爲難吧?你若開不了口,我去對她說!”
“你不要亂來!”
“什麼亂來?”何飛雪止住了淚,噘着小嘴不服氣地道:“沒有將她趕跑,就已經是給鳳哥哥面子了!哼,我看雨若姐姐往她面前一站,就能讓她自慚形穢到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敢出來了!我纔不要讓她和雨若姐姐二女共侍一夫呢!她死了最好!”
“你才死了最好呢!”靳雨若還來不及制止何飛雪的胡言亂語,一道清脆的聲音卻怒衝衝地在不遠處響起。只見一身紅衣的紅菱,活象只准備隨時衝上來的鬥雞,一臉怒容地瞪着何飛雪。而白惜惜則有些尷尬地站在她身邊,用力地拉着她。
“你個死紅菱,你咒誰死啊!”何飛雪一見紅菱便雙手插腰、雙眼怒睜、中氣十足地吼了回去!
“誰咒羅姐姐死,我就咒誰死!”
“你……”何飛雪猛地衝上前去,與和她身高差不多的紅菱,額頭抵着額頭,活象鬥牛似的吵開了!
看到這見怪不怪的情形,靳雨若苦笑着搖着頭望向一臉幸災樂禍的方曦晨一眼。不遠處的白惜惜則恭敬地向二人行了行禮後,丟下正吵得不亦樂乎的紅菱,走向鳳西樓的帳篷。
來到鄴城的第一日,便在吵鬧聲中拉開了序幕!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呃……這個……呃……呃……
呃……啥都不說了!總之偶更了- -|||
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