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的秋天,很快就到來了。
冷空氣過來,半夜就開始下雨。
大雨過後,天依舊陰沉沉的。
早上六點,外面還是漆黑一片,抗抗放在牀頭的鬧錶就響了。
孩子們早上七點就得到學校上早自習,抗抗得起來給她們做飯吃。
那時候的學生,其實一點都不比現在輕鬆,早上早早去學校,上一天課,天黑了回來,還有一大堆的作業要寫。
那時候國家的大學更少,學生卻比起今天來,一點都不少,自然競爭就更激烈。不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的機會就更低。
搖搖和媛媛兩個女孩子,比起男孩來就更麻煩。動作慢不說,還得梳頭啊。抗抗只能提前一個小時起牀,把兩個小猴兒忙活好了,讓姜姨給送到學校去。
姜姨送走倆孩子,美美兩口子也就起來了,再忙活着讓他們吃了飯去上班。
抗抗這老闆娘當的,實在是委屈,比誰都忙活,比誰都辛苦。
好在她的工作室人員已經擴大了許多,彙集了不少人才,連樓下的展廳都撤了,成了大家的工作室。
有這些人才,抗抗就不用親自去設計服裝,只把握大方向就可以了。
也幸虧是這樣。要不然,只早上這一堆事兒,就能累她個半死。
其實,服裝款式上把握大方向的,還是姚遠。他經歷過這個時代,知道這個時代流行什麼樣的時裝,要不抗抗品牌總是能走在前列的領先地位呢?
但姚遠不會越過抗抗去,直接干預工作室的工作。他只是和抗抗在家裡,或者在被窩裡研究其他問題的時候,順便跟抗抗研究服裝。告訴她應該關注服裝的哪些變化。
姚遠也不是神仙,什麼都能記住。八十年代的時裝,他也記不住。可他腦子裡有印象啊,看看電影電視劇,看裡面演員們都穿了什麼,再看邵玲寄來的那些資料,差不多就都想起來了。
姚遠的這個指導作用,對抗抗來說,幫助可就太大了。
姚遠的神奇不是一天兩天了,幾乎言之必中,抗抗早習慣了他說什麼就聽什麼,連爲什麼都懶得問了。
蔣衛東還算比較自覺,聽到抗抗從西邊小樓裡過來,去把孩子們弄起來,他就會起來給抗抗幫忙。
這時候,抗抗早就在東邊廚房裡把飯做好了,他也就是去廚房,把飯都擺到餐廳的餐桌上。
但比起美美來,那就算勤快多了。美美是不到點不起來,到點起來就什麼都來不及了,不是忘這個就是掉那個。要不是蔣衛東在身後幫她忙活着找東西,飯都吃不上。
這蔣衛東就不是什麼副總,直接就是美美的高級助理,還是貼身保鏢兼助理。
最近美美懷孕了,就更懶的沒邊。蔣衛東得弄好了飯,親自從東邊餐廳裡端到北邊樓上的臥室裡,這位大娘能在臥室裡吃了飯再出來洗漱上班。
有一回,姜姨實在氣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闖進去,把美美從牀上薅起來,臭罵了一頓,美美這纔不敢在臥室裡吃飯了。
姜姨敢這麼治美美,抗抗不敢。她是老闆娘,美美等於是替她打工啊。
可回頭想想,這錢掙了來都是大家花,她並沒有多花一個子兒,還得跟伺候大爺一樣伺候他們,這老闆娘當的,也太窩囊了!
好歹的把大家都打發走,看看錶,七點半多了。她就再回自己的屋裡去眯一會兒。
工作室八點半上班,現在也不用她按點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進度,只要按時完成就行了。
對這些搞服裝設計的來說,都是有些藝術家氣息的一羣人組成,用按時上下班去卡他們,就有些愚蠢了。
於是,姚遠就給抗抗出主意,把人分成幾個組,每個組設組長,把任務分配到組裡去,讓組長負責。只要在規定的期限內把任務完成就好,至於各組組長怎樣安排作息時間,就隨便他們,儘量不去過問。
這些人,和搞繪畫的也差不多,既得動腦又得動手的,有時候腦子裡沒了靈感,你就是把他按在工作室裡,他什麼也想不出來,也是白扯。還不如不管他們,讓他們靈感枯竭的時候,愛去幹啥就去幹啥。
抗抗是搞服裝設計出身的,覺得姚遠這個主意很符合實際,也就按他的主意辦了。
抗抗不用急着上班,忙活完了,就回西邊樓上自己臥室裡睡個回籠覺。
這時候,姚遠還沒有起來。
這一陣子,姚遠基本就變大爺了。製衣設備公司有美美兩口子,他不用過多操心。時裝公司這邊,製衣廠他不用管,有小青他們。
小慧在米國生了個大胖兒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但可以電話遙控指揮。有她在,那邊就亂不了。
這邊的職能部門,李、孫二位副總能力都行,不用他過多插手。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人家小慧在這方面早就是高手,所有事務都不具體插手,只要她人在那裡,就一切正常。
看來,小慧研究劉墉,是研究出點名堂來。有功夫,他都打算看看劉墉的書了。
他們在歐洲呆了一個多月,邵玲那邊的分公司也辦起來了,主要是專賣店和工作室。有邵玲在,她充分信任姚遠,格里高利則一切聽邵玲的,沒有太複雜的程序。
格里高利任分公司經理兼股東,具體的事兒卻是邵玲在做。他辦事能力實在不怎麼樣,出出主意行。邵玲做事手腳麻利,一點不拖泥帶水,兩個人配合相得益彰。
這麼着,姚遠就沒多少事操心,整天和劉二趕研究古文,擺弄古董,玩了個不亦樂乎。
平時沒事兒,抗抗起來,姚遠也就起來了。抗抗去北邊樓上弄孩子,姚遠就去東邊廚房做飯。
昨晚上和公司幾個高管加深感情,喝的有點多,早上就只能抗抗一個人起來忙活了。
自己不插手公司具體事務,就得經常請他們吃飯,加深感情。
姚遠研究古文,也研究出不少心得。這酒文化,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種中國人相處的方法。在酒桌上無所不談了,私人之間的感情也就深了。
另外,酒桌上,他不和高管們說客氣話,沒有老闆架子,和每個人都能聊幾句,連人家家裡的事都過問一下,讓高管們心存感動的同時,也看到老闆和每一位都是朋友,心裡就都會有顧忌,互相猜疑,不敢對老闆藏私,也不敢私下裡搞小集團。
這也是一種控制管理層的手段,是姚遠自己看古書悟出來的。
抗抗回來的時候,姚遠已經醒了,迷迷糊糊問抗抗:“幾點了,天怎麼還沒亮?你怎麼起來這麼早啊?”
抗抗不高興說:“睡你的吧,今天陰天。”接着就說他,“以後少喝點酒。都是自己的屬下,你自己不喝,誰還敢灌你啊?”
說着,自己也脫了外衣,上牀躺着。姚遠回過身來抱她,被她用手擋開了。
“一邊去,一股酒味!”
姚遠就嘆息一聲說:“你以爲我願意喝酒啊?酒文化是中國的特色,這裡面有許多文章的,和你說你也弄不明白。”
抗抗就許久不說話,過一會兒說:“再和他們喝酒,帶上我,看我不把他們都整桌子底下去!”
姚遠就嘿嘿地樂,樂完了說:“你整人家桌子底下幹啥,那我這酒不是白喝啦?我是要讓他們知道,我和他們是朋友,哥們兒。有委屈,有不滿,什麼都可以說出來。還要讓他們知道,我這兒是個大團體,大家都是哥們兒,得齊心協力。”
抗抗就打斷他說:“行啦,行啦,不就是混的跟自己家人一樣嗎?就像美美兩口子,你就不用怕他們背叛你。”
姚遠就側頭看着抗抗的後腦勺,半天說:“哎呀,我琢磨這好幾年的道理,你一下就能講明白。抗抗,我還真有點佩服你了!”
抗抗就說:“再聚會,記得讓他們把自己媳婦都帶上,我跟着你去。都有媳婦管着,看你們還敢無法無天!”
姚遠就點頭說:“要得。全家在一起,更能增加感情。另外,可以組織大家全家出去旅遊。”
抗抗問:“都出去了,公司還不關門了?”
姚遠說:“可以分批嘛,咱們每一批都陪着他們,選擇可以都在一起交流的景點,吃喝玩一體化!”
抗抗就懶懶地說:“你自己琢磨去吧,我困了,得睡會兒。”
姚遠就不說了,悄悄起來。
抗抗迷糊着問:“你不睡去哪兒啊?”
姚遠說:“我睡不着了,出去看看,省得打擾你睡覺。”
抗抗說:“外面還下毛毛雨呢,你再躺會兒吧?”
姚遠拍拍抗抗的肩,還是起來出去了。
剛下樓,開了客廳的門,想到外面的迴廊上看看,就聽院門口那裡,姜姨的動靜就傳過來了。
“這家裡好幾把傘,就沒一個沒毛病的,不是傘骨折了,就是傘把撅了,這個姚大傻,他也不知道修修!”
姚遠聽見丈母孃的動靜,又偷偷踅回來,進屋了。
這傘質量就沒一家過硬的,買來打不了幾回就出毛病。如今家裡生活富餘,傘壞了姚遠就懶得修,再買把新的。
壞傘姜姨捨不得扔,就都攢在一起放着。估計是美美兩口子把好傘打走了,姜姨出門找不着能打的傘,打了破傘出去,給淋到了。
姚遠這時候出去,正碰上姜姨,肯定又得讓她抓着嘮叨半天。
姜姨年紀一天比一天大,身體沒問題,就是多了個嘮叨的毛病,逮着誰都能嘮叨半天,不把你腦漿子給鬧的沸騰了她不散夥。
姚遠也怕她,惹不起還是躲屋裡,讓她看不見的好。
姚遠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想着抗抗說的,都讓高管帶媳婦的辦法,不知不覺就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