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江南沒道理不回家去看看, 老大總是念叨着常回家看看,就好像他住了十幾年的錢塘郭府是世界上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地方。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在懷念去世的娘,唉, 風欲靜而樹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待。楊康發現自己開始想念溫柔的母親了。
“楊康, 我聽人說陸家與程府聯姻, 我們去喝杯喜酒吧, 陸師兄肯定高興極了。”黃蓉說。楊康欣然同意。歸雲莊與楊府同處太湖之濱,他正好順勢而爲。
黃蓉大哭之後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牙尖嘴利統統消失不見了, 也不像從前那樣隨時用猜忌的目光打量楊康,平和的就像大徹大悟了一般。乍然不再與黃蓉針鋒相對, 楊康還真有點不習慣, 面對乖巧的蓉兒楊康所有的犀利言辭都偃旗息鼓了。
楊府與顧子熙的太湖山莊毗鄰而居, 在逍遙派的庇護之下從來不曾遇到過麻煩。無論是地痞流氓無賴,貪得無厭的官家, 還是念念不忘包惜弱的趙王爺,沒有一個去打擾過楊鐵心夫婦的平靜生活。楊康爲此對顧子熙充滿了感激,沒有了權勢以後才發現權勢的重要,不再揮金如土才領悟到一文錢難到英雄漢的道理。
楊康有時會突發奇想,如果當初顧子熙和郭靖沒有平安救出他的爹孃, 如果他陡然剝去了小王爺的尊貴身份而狼狽地流落江湖, 他會不會向生活屈服, 重新回到金國當一個師父口中“認賊作父的孽畜”?答案不言而喻。楊康想按照自己的性格, 根本無法忍受任人魚肉的貧苦生活, 也無法忍受有個總是口口聲聲仁義道德的師父對自己的人生指手畫腳。對於丘處機,楊康執徒弟之禮卻無尊師之情, 除了全真教的內功心法丘處機還教過他什麼,何況楊康知道就連在傳授武功時丘處機仍然時刻提防他,生恐全真教的武功會流落到金狗之手,大多數時候都是泛泛而談,一招一式力求形似即可絕不透露精要之處。楊康曾經和小道士尹志平交過手,這個師弟招式層出不窮,呼吸吐納無不圓轉流暢,可那又如何,還不是敗在了他手下。學武這回事真的要講天分的。
比起丘處機楊康心中的師父另有其人,黑風雙煞梅超風。不過梅超風從來沒有把他當做徒弟,雖然梅超風對待他比丘處機更負責。梅超風是趙王爺出使大漠帶回來的武林高手,幽居在王府後院中,從不露面,平日只享供奉從不做事。趙王爺養這麼一個閒人,無非是爲了關鍵時刻保自己一條命,也不指望這些個脾氣古怪的江湖中人會像王府侍衛般忠心耿耿。
全真教是玄門正宗,內功心法乃是中神通王重陽傳下來的。丘處機雖然提防楊康,但對本門心法還是傳授齊全了的,不過只有口訣,講到深處便一語帶過。楊康雖然習的是粗淺功夫,但他天生聰穎,一面表現出武學天賦勾得丘處機不時深講,一面暗暗記下不懂之處,旁敲側擊府中招攬的江湖中人來釋疑。九陰真經乃是一部道家典籍,著者黃裳在其中參入了許多道家思想,梅超風既無名師指點又無玄門底蘊,全憑自己摸索不免走入了邪門歪道,並且處處瓶頸不得圓滿。
當梅超風發現府中的小王爺竟然是全真教弟子時,她本想擄走楊康逼迫他替自己講解不通之處,可轉念想到趙王爺給自己容身之所,自己恩將仇報乃是豬狗不如,這個念頭便就此作罷了。於是,梅超風私下找到楊康,明明白白地告訴楊康她願意傳授楊康武功來交換,讓楊康替他註釋九陰真經。楊康答應了,一是因爲以他的功夫只能屈從梅超風,何不爽快答應,二是因爲他相信自己既然能從丘處機口中套取心法要點自然也能偷師梅超風。可梅超風真的認認真真傳授楊康武功,這讓楊康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從一個被名門正派詬病的邪魔外道那裡。
楊康有時會聽梅超風感嘆過去,無非是在桃花島的美好生活,和師兄弟學武的無憂無慮,跟隨世界上最偉大的師父的驕傲。梅超風是桃花島棄徒,一個心心念念想要重回師門的棄徒。楊康也曾要求梅超風傳他一些桃花島的武功,讓他瞧瞧東邪究竟有多厲害,可梅超風死活不同意,爲此還整整一月不見楊康,並且明言桃花島的武功不得師父允許絕不外傳。
死腦筋,連九陰真經這種天下第一的功夫你都傳給我了,怎麼桃花島的入門武功你卻惜字如金,難不成桃花島的武功比九陰真經更厲害,或者是那個東邪黃藥師竟然遠在天邊也能讓你畏懼至此?楊康撇撇嘴,說了句迂腐。
再後來遇到黃蓉,黃藥師的女兒,她不過隨口說了幾句桃花島上的對聯便讓梅超風恭恭敬敬,不敢阻攔郭靖搶人,並且反水對付起趙王府的人來。楊康當時真的又氣又急,恨不得破口大罵黃藥師,那個把梅超風逐出師門不聞不問的見鬼師父到底有什麼魔力竟讓你臣服到連她女兒也不敢違逆的地步!
所以楊康一直針對黃蓉,明知道黃蓉對他心懷猜忌,還次次湊上去把她惹毛。這大概就是傲慢與偏見的古代版吧。
“楊康,你家到了。”黃蓉羞羞答答地說。
楊康心中很莫名,明明討厭黃蓉爲什麼現在居然帶她回家做客,一個男人帶一個女人回家見家長,楊康就是不想也知道這代表什麼。更讓楊康不解的是,黃蓉居然還一路跟着他,當然這也可以解釋成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黃藥師或許教了黃蓉許多東西卻從來沒有告訴她什麼叫做矜持和男女之防。
“到了。蓉兒,等見過我爹和我娘,我們再去歸雲莊慶賀吧,大概還有幾天纔是迎親的日子。”楊康說。
黃蓉微笑着點點頭,非常聽話。
楊康非常自然地牽起黃蓉的手走進去,他時刻準備着被黃蓉一巴掌拍飛。但黃蓉居然沒有拒絕。楊康得寸進尺地捏了捏水蔥似的手指,感覺黃蓉似乎縮了縮手,動作卻並不明顯,楊康握緊黃蓉自自然然地穿門入戶。
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從互不順眼發展到攜手同遊?楊康很茫然。
包惜弱看見兒子,激動地熱淚盈眶,充分表現了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楊康以前總是看見母親垂淚,只要母親一哭他就什麼都乖了,而趙王爺也心軟得把牛家村舊宅千里迢迢運到中都。可是現在楊康忍不住說:“娘,我回來了是好事,別哭了,哭的眼睛紅通通的就不漂亮了。”他現在比較喜歡活力四射的表情,最後能夠撅着嘴一副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樣子,或是眼珠子滴溜溜轉彷彿隨時想要整蠱。
父親比較內斂,但也看得出他同樣想念兒子。楊鐵心拍拍包惜弱的肩膀說:“兒子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穆念慈文文靜靜地站在一旁,等楊鐵心包惜弱和楊康述完離情,才上前向楊康問好。楊康對這個義妹沒有什麼印象,他們說話不多,相處時間也不常,只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然後便向包惜弱介紹黃蓉,只說是一個朋友,希望娘能見見。
楊鐵心和包惜弱面面相覷,他們當然還記得黃蓉這個古靈精怪的姑娘,雖然很好奇黃蓉爲什麼沒有和顧子熙一起反而跟着康兒回家,但兩人沒有說什麼,包惜弱微笑着拉住黃蓉的手,問起兩人在外遊歷的趣事來。
黃蓉對穆念慈頗爲忌憚,她生恐楊鐵心打着親上加親的旗號,愧疚自己過去耽誤了義女的終身大事,強迫楊康娶穆念慈爲妻。所以住進了楊府就一直關注穆念慈的動向,哪知被她發現了穆念慈的秘密。
陸家與程家結親是一件大事,整個太湖沒有人不知道,道賀的各路人等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程家千金拜在了清靜散人孫不二的門下,陸冠英的授業恩師是仙霞派的枯木和尚。程陸兩家乃是太湖上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兩家聯姻不僅是家族的意思,也不免有全真教和仙霞派聯盟的意思在裡面。陸冠英乃是太湖水盜的魁首,少年英才,這次成親不知跌碎了多少女兒家的心。
穆念慈的落落寡歡被黃蓉看在眼中,少不得要與男女之情聯繫在一起。黃蓉無意中發現穆念慈與陸冠英私會,兩人難分難捨互述相思的情景終於讓黃蓉把穆念慈從情敵的名單中排除出去。
一旦與穆念慈沒有了矛盾,黃蓉又開始同情起穆念慈的處境來了。陸冠英要成親了,他和穆念慈豈不是有情人難成眷屬?那穆姐姐還不傷心死了,而且難保她不會嫁給楊康。黃蓉覺得穆念慈一天不嫁出去,她就一天不放心,思來想去她決定想辦法攪和程陸兩家的婚事,撮合陸冠英和穆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