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兄——”一聲號喪讓屋內的人都嚇了一跳,李式微心想這麼快就遇見熟人了,不知是哪位故人,她雖然有李萍的記憶卻摸不準李萍對別人的感情,若來的真是郭楊兩家在牛家村的舊友,她卻把別人當路人對待了終是不太好。領着孩子們出門一看,李式微心裡踏實了,卻是個藍衣道人,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劍把上的黃色絲條隨着他晃動的身子飛揚。
果然是長春子丘處機。
李式微料到若是行走江湖,十有八九會碰見劇情人物,卻想不到這劇情來勢洶洶,幾人纔剛把郭嘯天下葬,替郭氏賢伉儷立碑燃燭燒紙,那灰還未揚盡丘處機就急衝衝地出現了。
丘處機自十八年前知悉郭楊兩家遭奸人謀害便一直掛心報仇,雖然三人不過是雪夜巧遇不打不相識結成莫逆,但古人重感情,這些年竟沒有一刻不想着尋訪兩家人的下落。當日他本是取了奸臣王道乾的心肝首級,路過牛家村,與梁山泊好漢的後人雪夜話天下,因想着後終南山過年拜別郭楊兩人便匆匆走了。來年又過牛家村,才知道郭楊兩家竟遭官府和金兵殘害,頓時想起莫不是自己連累了兩位好漢,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悲痛,思忖着定要爲兩人報仇雪恨。經過多方打聽,丘處機終於從當日帶兵的一個小官嘴裡得知,郭楊兩人雖然慘死但他們的娘子卻似乎被人救走了,目前下落不明。查到當日帶頭的狗官名叫段天德,幾番功夫才找到了他,哪知道卻已經是個死人了。丘處機一時激憤,大鬧段天德的靈堂,同段天德的伯父枯木和尚結上了樑子,那江南七怪和枯木交好,心中不忿又找上了丘處機的麻煩。幾人纏鬥一番,邊打邊罵,江南七怪從丘處機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也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地道,但心中知錯口中卻不服,便同丘處機約定雙方各自尋找郭楊兩家的後人,收爲弟子傳授武功,十八年後的三月廿四在嘉興醉仙樓一較高下。
丘處機找到楊康的時候,孩子已經三四歲了,見包惜弱竟成了金國王妃,驚怒非常,立時便要爲楊家清理門戶。那包惜弱竟不畏死,只是稚子何辜,未出生便失去了父親,如今卻又要失去母親。丘處機看那包惜弱獨自居住在王府中的破草廬內,又聽得婦人說是孤兒寡母不得不委曲求全,已是心軟,強收了楊康爲徒,迫包惜弱答應一旦楊康成年便將身世鉅細靡遺相告。
十八年轉眼即過,郭家後人卻毫無蹤影,丘處機在王府見那小王爺完顏康前呼後擁心中不愉,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牛家村,未曾想故地重遊竟遇上了一座新墳,郭嘯天夫婦的新墳。
“多謝道長!”郭靖向來不善言辭,聽丘處機述完舊事,跪下啪啪啪就是三個響頭,丘處機也當得起他的大拜。李式微也曾向郭靖顧子熙夜話當年,她從不避諱舊事,也不向孩子隱瞞,凡是她知道的不礙大局的便當故事講給了兩人聽。丘處機這人雖然脾氣又臭又硬,老愛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性子也過於衝動,但的的確確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人品是沒得話說。
丘處機還來不及伸手扶住郭靖,那實誠孩子便已經磕完頭。丘處機激動地拉起郭靖,看這青年高高壯壯,面上坦坦蕩蕩,眼中毫無虛僞怯懦之色,便大聲說道:“好好好。”連贊三聲好,又說道:“郭兄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孩子,好孩子。”
李式微顧子熙向丘處機見禮,通報了姓名身份,拜謝丘處機高義,傻姑見三人又是磕頭又是感謝覺得好玩,也學着郭靖的樣子磕頭,嘴裡叫着“多謝道長爺爺,嘻嘻,道長爺爺是什麼東西?”
丘處機看過四人俱是少男少女,其中還有一個似乎腦子不大清楚,便細細問了這些年來的情況。知道李萍當年遇到高人相救,投奔了族親,自己安分守寡,不僅獨自撫養兒子,又收養了一子一女,頓時嘆道:“這世上的女子,還是剛烈些的好。”
“衛姑娘你和曲姑娘俱是身世堪憐,靖兒和子熙年少不懂事,帶着你們終是不太方便,不知你們有何打算?”丘處機雖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於女子名節之時也不如那高門大戶般視爲生死大事,不然也不會放過包惜弱,但這衛家女雖是郭顧兩人的長輩也是雲英未嫁之身,跟着二人行走江湖確有不便。
李式微既然虛構了衛詩麗這人,自然也不忘把她的身世添油加醋一番。自言是李萍表叔的老來之女,表叔過世,嫡母帶着兒子霸佔了家產,庶子均被打發了出去,彼時衛詩麗不過一二歲因是庶女年幼,竟被狠心的嫡母棄之野外,被李萍偷偷帶回撫養長大。
郭顧兩人均各自望天,不敢相信孃親竟然演技如此驚人,曲折身世張口就來,悲苦神情泫然欲泣,看得他們差點以爲李家真有一房表叔。
其實李式微這番話漏洞甚多,丘處機只管到臨安周圍一問便知真假,長春真人又哪裡是此等無聊之人,也斷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少女是在講善意的謊言。
李式微頂着一張蘿莉的臉跟丘處機討價還價,說家中已無長輩,但李萍去世前曾交代她照顧好郭顧二人,雖然她年紀不長但輩分長,也知道四個人既然是一起出來的,斷沒有各自分開的道理,漂泊江湖固然艱苦,但親人分隔兩地,思念之情更是難熬,傻姑雖然腦子不清,身爲家人絕不能因此產生怨言。
丘處機又道,曾與江南七怪做過約定云云,如今十八年之期將至這個約定定然是要了結的。
李式微馬上道,當年丘道長本就沒有存爭強好勝之心,不過是爲了和七位大俠化干戈爲玉帛纔想的權宜之計,七位大俠也不會是不明事理之輩,既然丘道長是爲了請他們代爲尋人,這件事自然當由郭家去解釋,至於比武這種意氣之爭傷感情,我們就約在醉仙樓一笑泯恩仇好了。
丘處機還道,那楊家包氏如今成了金國王妃,雖然有損楊門忠烈之名,但她亦是爲了獨子平安長大,郭楊兩家乃世交,決不能就此斷了情誼,兩家後代還得見上一見。
顧子熙在一旁聽兩人扯皮,又是比武之約又是結拜之事,本來是扶靈回鄉,忽地平白多了這些俗事。他本就因爲自己的身世而耿耿於懷,從生母出現心中便一直藏有鬱結,如今見到丘處機聽他言語,好似郭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多了七個師父一個兄弟。不過敘敘舊就多出了許多不知名的親戚,那要是再胡亂攀扯下去,豈不是連妻子都給說合上了。
顧子熙拽了郭靖一把,也顧不上什麼禮儀,插嘴道:“江南的七個大俠我們定會想法子當面感謝,就是那金國王妃貴不可攀,哪裡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想見就能見的,若是能一全郭楊兩家的情誼還好,若是讓別人以爲我們有攀龍附鳳之心,雖然郭家不是名門世家,卻也知道什麼叫貧賤不能移。”
郭靖一直比較實在:“娘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是吧小顧。”
丘處機奇怪地望向他,李式微在心中狠狠捏了一把汗。“表姐的遺言有交代,說當年一別,不知包妹妹是否還活在世上,若能得見便是老天開眼,若不能得見那就這樣了了吧。”
丘處機沉吟片刻道:“江南七怪月前曾傳信,說他們將自大漠返回江南,他們既要到嘉興來,多半會經過中都,小徒楊康就在中都,不若你們就先去中都吧。我自會傳信告知他們。”
丘處機如同NPC一樣交待了任務,李式微想着反正都是避禍,去了金國,山高水遠,南宋這邊也不敢太過放肆,遂同意了。
次日,與丘處機別過,四人便踏上了前往中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