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圍攻(1)

“也許那墳墓並不是被人挖開的!”嶽東北是個心中憋不住話的人,一有了什麼想法,立刻便倒了出來。

衆人在午後回到了哈摩族人的村寨中。稍稍吃了些東西后,羅飛四人與索圖蘭等人分別,然後到暫住的屋子裡休息。

不過一上午在恐怖谷裡的經歷使每個人的神經都無法放鬆下來,他們各自陷入了沉思中,直到嶽東北首先打破了屋中沉寂的氣氛。羅飛等人立刻都把目關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神『色』疑『惑』,不太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你們現在肯定認爲,是那個黑影挖開了墳墓,取走了李定國的屍骨。但我卻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只是,嘿嘿,你們肯定是很難接受的。”

周立瑋瞥了他一眼:“行了,別賣關子了。你那些令人難以接受的想法還少嗎?也不多這一個。說吧。”

嶽東北壓低聲音,用一種故作神秘的語調說道:“這神秘的黑影的出現和李定國屍骨的消失其實是同一件事情?”

嶽東北雖然拐了個彎,但羅飛心思如電,立刻聽出了他話中的潛臺詞,他咧了咧嘴:“這個……太荒謬了,比你以前所有的奇怪學術都更加荒謬。”

“但我也是有依據的。”嶽東北不願看到自己的猜想被輕易否定,急不可耐地解釋到,“你們看,這黑影出現沒幾天,李定國的屍骨也是剛剛失蹤不久,兩者在時間上可以統一起來,更重要的是,除了李定國本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瞭解那麼多隱藏的秘密,雨神廟中的血機關,詭異出現的手扎,剝皮揎草,割喉之刑,石壁上蜈蚣構成的警言,包括今天上午把我們引到墓場,然後自己又出現在山洞外,你們沒有感覺到嗎,他幾乎就是踏着歷史的足跡一步步地向我們走來。而這一切又都發生在血瓶的詛咒被打破之後,作爲一名玄學家,我不可能不產生如下的聯想:這個黑影,正是浴血重生後,燃燒着復仇火焰的‘惡魔’李定國!”

也許是嶽東北最後的結論實在是太離奇,這次周立瑋不但沒有反駁對方,反而笑着說道:“那你的意思是,這李定國是自己從墳墓裡爬出來了?”

嶽東北用嚴肅的表情迴應着周立瑋的調侃:“這並不是什麼笑話。在中西方的歷史文化中,都有很多關於復活的傳說,你以爲這些傳說全都是空『穴』來風嗎?至少在這個領域,我所做過的研究比你要多得多。”

“行了。”羅飛擺了擺手,化解了兩人之間不太友好的氣氛,然後他看着嶽東北,“你沒有看那些腳印嗎?”

“腳印?”嶽東北眨了眨眼睛,“……你是說山洞中的那些?”

“那是四十二碼的登山鞋,鞋底的紋路圓潤清晰,在一些泥土鬆軟的地方,甚至連鞋底中心部位的商標都留了下來――耐克,而且百分之九十是真貨,你認爲這會是李定國穿的鞋嗎?”說完這一串話語,羅飛微微一笑,“有的時候,細緻的觀察比豐富的想象力要重要得多。”

“耐克?……真是這樣的?”嶽東北尷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敗下陣來,“那這個人會是誰呢?不可能憑空冒出來吧?他又爲什麼要拿走李定國的屍骨?”

羅飛沉默不語,這些也正是他苦苦思索而又難覓答案的問題。

片刻後,卻聽周立瑋說道:“這個人雖然神秘,但總算已在大家面前現了身形,而且也留下了一些蹤跡。這可惜今天如此接近,最後卻還是沒有捉住他。不知道他現在會躲在哪裡?”

白劍惡悠悠的嘆了口氣:“不用『操』心這個問題。即使我們找不到他,他也會再次找到我們的。”

一種莫名的寒意隨着這話語在小屋中蔓延開來。羅飛起身踱到窗邊,舉目向遠方眺望。在涼風冷雨中,羣山連綿,鬱鬱蔥蔥,寧靜中孕育着旺盛的生機。然而在此時的心境下,這如水墨畫一般美麗的景『色』帶給人的卻是窒息與壓抑的感覺。

看着那些山峰,羅飛又想起了在墓場時,那個黑影與衆人相視的情形。“他”居高臨下,俯視着所有人,雖然相距如此之遠,但一種可怕的怨怒和仇恨還是伴隨着“他”的目光壓迫而來,在那目光下,墓場中的每個人都無處躲藏,他們像是脫光了衣服的小孩,赤『裸』『裸』地毫無抵禦與反抗的能力。

在過去的一天中,氣氛看似平靜,但羅飛卻有着強烈的預感:一場可怕的危機正在悄悄醞釀。他該如何去應對?

要命的是,至今他還不知道那個神秘的對手究竟是誰,“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真正危險的刀,你是看不到它的鋒刃的。”羅飛想起了自己昨晚對安密說過的話,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接近傍晚時分,雨勢漸漸小了。羅飛想去寨子中轉一轉,考慮到語言方面的問題,他叫上了白劍惡和自己同行,以有個翻譯。

兩人出了屋子,在村寨中隨意而行。此時有不少寨民也紛紛外出活動,他們似乎都與白劍惡熟識,往往主動上前問候行禮,言語間也非常恭敬。

“白寨主,看來你在哈摩族的村寨中,也有着很高的威信。”羅飛微笑着說道。

白劍惡“嘿”了一聲:“我們兩個寨子世代交好,而且哈摩族人都知道,我們白家就是當年白文選的後人。”

“對啊。這哈摩族對白家應該一直是懷有感恩之心的。”羅飛點頭感慨,說到這個話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又說道:“白寨主,既然你是白文選的後人,那有一個問題,你應該會知道答案。”

“什麼?”白劍惡停下腳步,試探似地看着羅飛。

羅飛單刀直入地問道:“當年李定國爲什麼沒有殺白文選?”

白劍惡轉過頭,看向遠處巍峨的羣山,沉默半晌後,他才頗爲感慨地說道:“在哈摩族人眼中,李定國無疑是個惡魔。但在禰閎寨,李定國卻仍然世代被奉爲英雄,甚至是神靈。唉,人的一生,所謂是非功過,往往是糾纏在一起,很難分清的……”

隨着白劍惡的思緒迴轉,讓我們也看一看,在李定國臨死前,他和背叛自己的心腹大將白文選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

哈摩族人的刺殺已經得手,恐怖谷周圍殺聲震天,清兵、緬甸人和哈摩族的聯軍分三個方向攻殺了過來。

位處兵營心臟地帶的中軍帳外,此時卻冷冷清清,只剩下對峙中的李定國和白文選二人。

李定國手持長劍,一步步地向白文選『逼』近,鮮血早已染紅了徵袍。他怒睜着雙眼,雖然受傷極重,但渾身上下仍瀰漫着一種駭人的威猛氣魄。白文選臉『色』慘白,不住地往後退卻着。

“白文選!”李定國怒喝道,“你有膽量出賣我,爲何卻不敢和我一戰!”

白文選看了看那一路灑下的血跡,咬了咬牙,終於揮劍迎了上去。

李定國暴喝一聲,手中的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蕩』出,兩劍相擊,發出“鐺”的一聲脆響。白文選只覺得一股令人無法抵擋的渾厚力道從掌心處傳來,虎口劇痛,五指一鬆,兵刃脫手而出,直飛到一丈開外,劍身竟已彎曲變形。

李定國的長劍順勢而下,直奔對手的脖頸處而去!

白文選絕望地閉起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劍鋒已觸及咽喉,帶來一陣徹骨的涼意。然而劍勢卻就此停住。片刻之後,李定國沙啞的嗓音響起:“你……爲何如此?”

白文選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口中一聲悲呼:“將軍……”

“你爲何如此?!”李定國睚眥欲裂,再次厲聲喝問。

“將軍……”白文選伏在李定國的腳下,“我軍久困山林,已毫無勝機。末將不忍軍士再受惡魔毒戮,也不願看到善良的哈摩族人捲入這場已無意義的戰爭。”

李定國的長劍始終不離白文選的咽喉要害,隨時可取了對方的『性』命。他又恨恨地說道:“我今日便要炸開懸湖。此計若成,便可扭轉頹勢。沒想到你……你竟在此時壞了我的大事!”

白文選此時擡頭看着李定國,壯起膽子說道:“即便此計已成,又能如何?衡陽大捷之時,圍攻肇慶之日,我軍何等雄壯?到頭來仍不免流落山林。如今兵不過萬,連永曆皇帝也被吳三桂剿殺了。將軍,天下大勢已去,豈是你一人之力可以逆轉!”

這番話句句說到李定國的痛處,他的身體一顫,雙目怒睜,眼角崩裂,竟流出兩行血淚。半晌之後,他方纔悽然開言:“衡陽大捷,孫可望狼子野心,想廢永曆帝自立,與我兄弟相殘,外敵得利;圍攻肇慶,鄭成功偏安一隅,半年未發盟軍,痛失收服兩廣之機;轉戰雲南,永曆帝畏縮懦弱,竟棄捨命苦戰的將士不顧,獨自逃亡緬甸。我李定國浴血一生,爲天下人而戰,而天下卻無一人助我……如今,就連你白文選……也要揹我而去嗎?”

白文選無言以對,苦笑了一下:“將軍,你殺了我吧。”

“殺了你?”李定國長嘆一聲,“世人都以爲我李定國是個好殺的魔頭。嘿,處於『亂』世之中,該殺之人不殺,何以立我軍威?如今事以至此,殺了你又有何用……唉,你去招呼手下的弟兄,投降清兵去吧。”

“什麼?”白文選茫然地張大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定國壓低了聲音:“投降清兵,以獲喘息。禰閎寨暗藏玄機,可作修養之地。”

白文選略猜出了李定國的意思:“將軍……”

李定國悽然苦笑:“你真的鐵了心要做大明朝的千古罪人嗎?”

白文選咬了咬牙,說道:“既然如此,末將還想請將軍賜我一物。”

“什麼?”

“請將軍傳我惡魔之力,以助大事。”

李定國卻搖了搖頭:“這是邪惡的源泉。我被困山林,迫不得已才用此下策,以致兵士靈魂塗炭。這力量絕不可以流傳到世間。我一直安排親隨,看護着那幾個苗人,只要兵敗,就會立刻將他們殺死。這個秘密,只能永遠被埋葬在地獄中。”

“什麼?”這顯然出乎白文選的意料,他驀然愣住了。

“白文選!”李定國突然暴喝一聲,“你犯了悖逆的大罪,你可知我爲何不殺你?”

白文選拜伏:“末將明白。”

“明白就好。雨神廟中的玄機可保你白家在禰閎寨的世代權力,你不要忘了這權力是誰賜給你的。如果你再有二心,我隨時可以將你的權力基礎摧毀!”

“末將……不敢……”

“好,好……”李定國發出一陣嘶啞悲愴的笑聲,那笑聲響了一半,卻又隨呼吸一同嘎然而止,唯有寂寞的血淚仍從他的眼角不斷地滲落下來。

……

“這麼說,李定國當初沒有殺死你的先祖,就是爲了保留南明軍隊的最後一絲血脈,希望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聽完白劍惡的講述,羅飛頗爲讚歎地說道,“爲了天下大義而不計私人恩怨,不管他是英雄還是惡魔,在臨死之前,還能有這樣的胸懷氣度,從這一點來說,李定國就稱得上是一個難得的漢子。”

“英雄?惡魔?”白劍惡反覆咀嚼着這兩個詞,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他“嘿”了一聲,“也許這兩者之間從來就沒有過本質的區分。世上的是是非非,都以成敗而論。三百多年前,李定國如果能突圍成功,扭轉戰局,重振漢人的河山,那自然會被後人尊爲大英雄;可惜,他最終還是命喪荒野,在勝利者書寫的歷史中,他便只能落一個‘惡魔’的名聲了。”

“爲天下人而戰……令人敬佩。”說完這句,羅飛舉目四顧,看着周圍秀麗安寧的村寨風光,卻又忍不住搖頭道,“只是無論出於什麼目的,要水淹與世無爭的哈摩村寨,這樣的計謀實在是過於狠毒了。哈摩族人最後將他殺死,進而稱他爲‘惡魔’,施以永世的詛咒,這些都是無可厚非的。”

白劍惡輕嘆一聲:“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只要你能找到他的角度,很多事情就不難理解了。”

羅飛點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思維沒有絲毫的停滯,又轉向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個‘黑影’殺死了你的手下,卻沒有對你動手,是不是也和這段淵源有關?不過按照李定國當年的心願,你們白家後來的表現,可並不讓人滿意。”

白劍惡一怔,神『色』有些尷尬。躊躇片刻後,他才窘然說道:“天下已定,憑藉窮山僻壤裡的一點微薄力量,要想成就大事,又談何容易?我們白家當初能拒絕清廷的封賞,甘心在禰閎寨蟄伏了數百年,已經算很難得了。對了,羅警官,你有沒有發現,今天這個寨子要比昨天熱鬧多了。”

白劍惡最後顯然有岔開話題之嫌,不過他說的倒的確不假。此時已是傍晚時分,但寨子中的小路上卻不時有族人穿梭而過,並且他們的心情看起來都不錯,步履匆匆,神『色』開朗,似乎正在期盼在某件喜事的到來。

“他們應該是趕着去見聖女吧?”羅飛猜測道。

“聖女?”

“你不記得昨天安密的話嗎?族人們已經很久沒見到聖女了,而聖女會在今晚『露』面。”羅飛微微一笑,“這倒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我也有很多問題,要當面問問這個聖女呢。”

白劍惡不出聲,蹙起眉微微搖着頭。此時正好又有幾個哈摩族人從他們面前經過,白劍惡上前兩步,用哈摩語言問他們:“你們這是要去見聖女嗎?”

“是的。”一箇中年女子恭恭敬敬地說道,“聖女已經病了很久,村寨中也一直沒有進行祭祀的典禮。現在聖女終於康復了,晚上全族人都會去拜見她,那些不好的傳言再不會有人相信了。”

羅飛此時也走過來,聽了白劍惡的翻譯後,他立刻敏感地追問道:“不好的傳言?什麼傳言?”

“傳言說,聖女已被複活的惡魔殺死了。”白劍惡直接回答了羅飛的問題,“有不少聽信傳言的哈摩族人都經過禰閎寨,逃離了山林。”

“那是無恥的謊言!”旁邊的一個哈摩男子忽然情緒激動地『插』話道,“惡魔雖然已經復活,但聖女卻絕對沒有死。”

這男子大約四十多歲,面相忠厚。羅飛有些驚訝看着他:“你能說漢語?”

男子自我介紹說:“我叫蒙沙,我曾在勐臘縣城裡呆過好幾個月,不久前剛剛回到村寨中。”

“哦。”羅飛點了點頭,“逃離山林的的那些族人中,就有你一個。”

蒙沙臉上『露』出羞慚的神『色』:“神明已經懲罰了我們這些膽小的人,我是幸運的,我的靈魂得到了聖女的救恕。”

羅飛和白劍惡對看了一眼,顯然都不明白他言語中的“懲罰”和“救恕”指的是什麼。

不過蒙沙自己已經在往下解釋了:“我們這些逃亡山外的人,根本適應不了外面的生活。縣城裡的漢人看不起我們,他們不信奉我們的神明,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哈摩族偉大的聖戰。我每天辛勞奔波,卻掙不了多少錢。我沒錢住宿,只能睡在縣城裡的橋洞下。後來我終於支撐不住,病倒了。我躺在冰冷的河牀上,無依無靠,就這樣過了三天三夜,我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

說到辛酸處,蒙沙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羅飛心中也難免唏噓:的確。讓這些習慣了在山林狩獵的人到現代社會中討生活,語言、信仰、文化各方面沒有任何交融之處,其難度可想而知。

“那後來怎麼樣了?”一向冷峻的白劍惡此時也關切地問了一句。

“後來大祭司找到了我。他想治好我的病,帶我回到山寨。”蒙沙回答說,“但那時我的心中已經充滿了絕望,外面的世界無法生存,而‘惡魔’又復活了,山寨面臨着可怕的災難。我喪失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事實上,如果不是聖女出現,我肯定已經死了。”

“聖女?難道她也和索圖蘭大祭司一起出去了?”羅飛詫異地問道,“可是你們不都說,聖女這半年的時間裡,一直是身患重病嗎?”

白劍惡也皺起眉頭:“索圖蘭經過禰閎寨外出的時候,我曾招待過他,並沒有看到什麼‘聖女’。”

“聖女的身體當然不會離開山寨,但她的神靈卻趕來拯救我們。”蒙沙虔誠地說道,“那時我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恍恍惚惚中,我見到了聖女。她穿着一身白衣,那麼美麗,充滿了仁慈的力量。我睜大眼睛,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來,然後她把溫暖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對我說:回去吧,回到山寨中。一切都會好起來,‘惡魔’會被再次擊敗,偉大的阿力亞和赫拉依和族人在一起,勇士們的神明永遠保佑着哈摩族。”

在場其他的族人此時也紛紛合胸,向天行禮。他們臉上的表情神聖而堅定,輕聲同念着:“勇士們的神明永遠保佑着哈摩族。”

“是聖女救活了我,給了我新生。康復之後,我便回到了村寨中,我再也不會離開這裡,即便是和那‘惡魔’戰鬥到死!”蒙沙眼含熱淚,激動地說道。

聖女?難道是病危狀態下出現的幻覺嗎?羅飛在心中暗自猜測,又問:“聖女就出現了那麼一次嗎?你清醒之後,有沒有再見過她?”

“沒有。”蒙沙搖頭的同時,嘴角卻『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不過,今天晚上我就可以見到她了。”

“我們可以一塊過去嗎?”羅飛很誠懇地請求,“我現在也很想見到你們的聖女。”

“當然可以。仁慈的聖女願意幫助任何遇到困難的人。”蒙沙自豪地回答。

“謝謝。”羅飛笑了笑,轉頭看向白劍惡,“那我們就走吧。”

“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白劍惡沉『吟』着說道,見羅飛『露』出『迷』『惑』的表情,他又跟着解釋了一句,“寨子裡有我的一個老朋友,我想到他的家中探望一下。”

羅飛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同蒙沙等人一道向着村寨南邊的祭祀場而去。白劍惡目送他們在小道的盡頭拐了彎,這才移動腳步,獨自離去。

不多時,白劍惡已經出現在了村寨外的山林中,這是通往“恐怖谷”的必經之路,上午,他剛剛和羅飛等人到過這裡,現在,又悄悄前來,他想幹什麼呢?

暮『色』時分,山林中顯得尤爲昏暗。白劍惡在一棵大樹前停下了腳步,樹下橫着一根粗壯的樹枝,可以看出是剛剛被人用利刃砍下的。

白劍惡不再前行,他圍着那根樹枝,神情不安地來回徘徊着,他似乎在等待什麼東西,又似乎在害怕什麼東西。

林子裡越來越暗,越來越靜,只聽見腳步踩在落葉上的“沙沙”的聲響。

忽然,白劍惡神情一緊,眼皮輕跳了一下,他停止了走動。

“沙沙沙”的聲響沒有停歇,但卻是從林子深處傳出。

“他來了。”白劍惡喃喃自語,他緊盯着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兩眼圓睜,但瞳孔卻緊張地收縮了起來……

像暗夜的幽靈一般,“他”終於從漆黑一片的叢林中鑽出。“幽靈”向着白劍惡一步步的走近,一股充滿仇恨的力量向四周蔓延,連躲在陰暗角落中的蟲兒也被這力量『逼』得止住了鳴叫,林子中死一般得寂靜,毫無生命的氣息。

白劍惡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壓力,他幾乎已喘不過氣,冷汗順着他的額頭涔涔而下,他知道對方正懷着一種怎樣的憤怒,那憤怒足以將他撕成碎片。

砍刀硬邦邦地硌在後腰上,灼得他的身體一陣陣的發熱。

也許這是個機會,趁着“他”毫無防備……白劍惡這麼想着,頭上的汗珠更密集了,他的右手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不要試圖反抗……你很清楚我的力量,你更清楚,反抗失敗對你自己意味着什麼。”那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嘶啞、陰森,透着徹骨的寒意。

白劍惡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冰點,原本就殘存不多的勇氣在瞬間崩潰了。他的雙膝一軟,跪倒在『潮』溼的腐葉上。

白家世襲的勢力使他在一出身,便註定要成爲禰閎寨的統治者。他本沒有跪拜在別人面前的習慣。

不過在清風口的石臺上,在他第一次見識了那個傢伙的威力,並且知曉了對方的身份時,他就已跪倒過。任何事情,第二次做總比第一次要容易很多。

黑影慢慢踱到了白劍惡的身前,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白家當年許過的諾言,你還記得嗎?”

“是的,我……記得。我是你的奴僕……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情,以彌補我的過錯,乞求你的寬恕。”白劍惡一邊說,一邊把額頭貼在了地上,這個姿勢和三百多年前,白文選拜伏在李定國腳下時一模一樣。

“很好,你這樣做,使得我心中的怒火略微平息了一些。”黑影一邊說,一邊俯身輕輕扶了下白劍惡的肩頭。

白劍惡受寵若驚地直起身,擡頭往上看去,他看到了一雙令人戰慄的眼睛,通紅,佈滿了血絲,像是燃燒着灼人的火焰。

“但我的怒火仍足以將你們全部吞噬。”黑影的話語中飽含仇恨的情緒,“你無法想象,我曾在一個怎樣的地獄中痛苦煎熬。你甚至並不瞭解,在那場‘聖戰’中,你們白家曾犯下過多麼可恥的罪行!”

白劍惡臉上出現一絲茫然的情緒,似乎對黑影的最後一句話並不是很理解。

黑影彎下身,把嘴附在白劍惡耳邊,低語了一番。

白劍惡身體一顫,情緒激動地辯解:“不,這不可能。”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黑影冷冷地說道,“現在,我有幾件事要交給你去做,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白劍惡無聲地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

哈摩族人的祭祀場位於村寨的邊緣部位,面積比禰閎寨雨神廟前的那個廣場要更大一些。祭祀場的正東方向建起了一個兩丈見方的祭壇,這樣在清晨舉行祭祀活動的時候,可以沐浴到最聖潔的第一縷晨光。祭祀場的南邊與山林相接,往西南方向走,翻過矮山,便可到達令族人們聞之『色』變的恐怖谷。

羅飛和蒙沙等人到達的時候,場上已聚集了不少族人。他們按照男人在前,女人在後的順序,整整齊齊地站成了兩羣。蒙沙連忙幾人與羅飛道了別,加入了族人的隊伍中。羅飛在場邊慢慢踱步,習慣『性』地四下巡視,觀察場內的情形和周圍的地貌,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羅警官,這邊,這邊!”

羅飛循聲望去,只見嶽東北正站在祭壇的西北腳下衝自己招手。那裡擺了四張椅子,周立瑋也坐在他的身旁。

等羅飛走到近前,嶽東北大咧咧地一揮手,頗爲得意地說:“來,坐吧。這些椅子是哈摩族人特意爲我們幾個準備的。”

羅飛點點頭,剛剛坐下,一旁的周立瑋問道:“白劍惡哪去了?”

“他去一個朋友家轉一轉,應該馬上就來了。”

周立瑋皺了皺眉頭,心中似乎有幾分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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