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義的爭論?”
格林德沃眉頭抖了抖,下意識重複了一句。
而另一邊,鄧布利多也饒有興致地看向艾琳娜,眼神裡透露出一絲詢問。
“對啊,不外乎就是結果正義和程序正義的悖論變種。這個事情在非魔法界並不算什麼稀罕的事情,只能說你們對於麻瓜的法學、哲學瞭解太少了而已。”
艾琳娜一邊將手中的軟殼蟹腿依次在篝火邊插好,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毋庸置疑,無論鄧布利多還是格林德沃,都希望通過自己的言行來影響和改變這個世界,只不過兩人在邏輯的因果先後,以及側重點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定義。
倘若說鄧布利多是改革的堅定守護者,推崇溫和、有序、符合秩序的社會進步;那麼格林德沃就是絕對的革命先行者,但凡能抵達結果正義的,都是有價值的犧牲,反之則全都是對於人類社會資源的浪費。
正如同無數年以來,在非魔法界中的爭論一樣,在絕大部分人的眼中,這兩個問題是一對非此即彼,完全不可調和的雙生悖論……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一個無法得到答案的悖論,對吧?”
鄧布利多微微一笑,溫和地看向艾琳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麼說倒也沒錯,有的時候人們會希望遵循秩序的庇護,而當秩序成爲製造不公本身時,人們又會尋求真正的公平,所以說……”
“所以說,爲什麼不能找到一個兩者都能滿足的平衡點呢?”
艾琳娜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鄧布利多,語氣平靜地問道。
“如果一件事情,既能在秩序的狀態下進行,又能達到理想的結果,不就同時滿足了這兩個觀點的訴求了嗎?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坐下來談談麼,我們又不是野獸。”
“你還是太天真了,孩子。”
格林德沃咧開嘴笑了笑,摸了摸艾琳娜的頭髮,搖着頭說道。
“在現實情況下,永遠不會如同你想象中那樣完美,絕大部分時候你都需要面臨選擇,要麼在過程中妥協,要麼在結果上妥協——皆大歡喜的事情,僅存在於理論中的想象。”
“麻瓜才做選擇題……”
艾琳娜嘴角微微揚起,抽出魔杖朝着面前地篝火捅了捅,一道火蛇高高躍起。
“我們是巫師。況且——將想象變爲現實,不正是魔法的意義所在麼?”
“嗯?”格林德沃皺了皺眉,有些困惑。
“這世間萬事萬物,魔法、財富、權利、食物……都是有價的,而這也就意味着,只要進行合理的協商與合作,一定能找到同時滿足交易雙方價值需求的平衡點。”
艾琳娜瞥了一眼格林德沃,又看了看同樣不解神情的鄧布利多,微微一笑。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土豆、美食、魔法、學生。”
“在我看來,絕大部分的矛盾,歸根結底都來自於資源的匱乏——這資源可能是財富、食物、配偶……甚至於榮譽、地位、壽命這樣無形的存在。”
“無論是魔法界,亦或者非魔法界;無論是人類社會,亦或者是自然生物圈;但凡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都或多或少地受到【等價交換】的束縛。”
“但是!魔法的存在,完全可以越過現實的等價交換桎梏,創造出高額的溢價。”
“換句話來說……”
艾琳娜甜甜地笑着說道,一邊將兩根烤好的鬆脆軟殼蟹腿遞到兩名老人手上。
“在魔法的幫助下,我們能給任何人,開出一個難以拒絕的豐厚籌碼。”
在博弈論之中,有一個叫做帕累托最優的重要概念,這是幾乎所有經濟學的碩士生都會接觸到的理想經濟分配形式,前世好歹磕磕碰碰拿到了畢業證書的艾琳娜自然也不例外。
所謂帕累托最優(Pareto Optimality),是指資源分配的一種理想狀態。
即假定固有的一羣人和可分配的資源,從一種分配狀態到另一種狀態的變化中,在沒有使任何人境況變壞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個人變得更好,在絕對理想模型中,它將實現一個極爲公平和最高效的社會合作分配體系。
不過在實際情況中,人們很難做到在不損害任何一方利益的情況下,憑空讓另一方變得更好——在足夠大的樣本採集之下,總會有關聯方承擔着被剝削者的角色。
除非……
“在有着充分溢價的前提下,雙贏的結果會在所有事件一開始就形成,然後根據這個結果進行倒退,將中間有可能出現的利益損害,或者說犧牲環節用魔法去替代。”
艾琳娜拿起一根吃乾淨的蟹腿,在鬆散的泥土地上畫着線條和圓圈。
作爲一名經濟學高材生,想要給兩名老巫師講解這種最基礎的理論模型,並不算太困難的事情,哪怕沒有經過太多的基礎理論鋪墊,結合圖形和案例,也能大致說明。
“這一點,可以用格蘭芬多學院來舉例……倘若在正常的非魔法界交易市場之中,只種植土豆這種【基礎貨幣】的格蘭芬多,相當於是位於最底層的受剝削勞動力。但是由於魔法能夠在短時間能產生出井噴的土豆產量,反而讓他們成爲了優勢方。”
“可是,據我所知,自從新的規則頒佈之後,格蘭芬多學院並沒有什麼優勢……”
鄧布利多左手推了推眼鏡,有些困惑地打斷了一句。
“那是因爲他們缺乏最重要的思維方式。”
艾琳娜攤了攤手,轉過頭看向鄧布利多,不假思索地解釋道。
“擁有最龐大土豆儲備和生產力的格蘭芬多,隨時可以通過縮減和擴大土豆在市場上的流通量來獲得話語權——這也是我給他們留下的最有力的武器。同理,另外三院也都有各自的優勢,全都是引入了魔法這個變量進行調控的。”
“事實上,鄧布利多教授您應該是最清楚的纔對,魔法導致的交易溢價,如今不都靜靜地躺在了城堡地下的土豆倉庫中,等待着我們進行下一步計劃的使用麼?當然,土豆模型只是最簡單的一個例子,現實情況會比這個複雜數百倍。”
“可是……”
鄧布利多皺起眉頭,有些吃力地揉了揉太陽穴。
雖然艾琳娜說的都是一些很簡單的句子,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組合在一起的時候他理解起來總覺得腦門漲得有些發疼,這是一種他前所未見的詭異思路。
“不用擔心……”
艾琳娜眼神逐漸明亮起來,得意地擺了擺腦袋,手中的蟹腿在地面上划動起來。
“接下來,我再簡單給您們分解一下就好,這其實可以用一個非常簡單直觀的數量經濟學模型來展示,首先我們先將需求羣體設置成幾個集合……”
“等等!停!”
還沒等艾琳娜把話說完,格林德沃忽然急促地打斷道。
“誒?”艾琳娜看着面前的老爺子,頗爲可愛的歪了歪腦袋,“那個,爺爺,之前說的內容,您有哪一點不懂嗎?我可以重新講一下。”
“這不是哪裡有些不懂的問題,這是,唔……”
格林德沃目光在地面上那一大列宛如魔咒圖案一樣的公式和線條上掃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縈繞在腦海中那份若有若無的眩暈感祛除出去。
“我相信你的說法有一定的道理。確實,如果用靈活地運用魔法,確實能避免很多我們曾經所遇到的爭執,以及犧牲情況,但是有一點你沒有考慮到!”
“哪一點?”
“所有的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有效的溝通之下。”
格林德沃手臂在空中虛畫了一圈,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着艾琳娜。
“或許根據你的說法,在經過談判和互相瞭解之後,意見相悖的雙方總能在某個地方達到一種平衡點,但是你首先得讓他們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討論才行……”
“沒錯,就好比你很難讓食死徒和魔法部官員們坐在一起,友好地商量解決矛盾的方式。很多時候,如果真的能好好溝通的話,就不會出現矛盾情況了。”
鄧布利多也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唏噓的神情。
無論是鄧布利多,亦或者是格林德沃,並不是沒有想到過這樣的方式。
哪怕沒有什麼高深莫測的溢價交易,或者是什麼什麼帕定律,人們也會想到通過溝通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由於方式的原因,成功與否暫且不論,很多時候連溝通都沒法做到。
艾琳娜看了一眼格林德沃和鄧布利多,撇了撇嘴,頗爲輕鬆地回答道。
“你們說這個問題啊,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啊。別忘了,我現在可與你們兩位當時所面對的環境不一樣了,不同的時代都有不同的解決方式。”
“嗯?”
“我沒看出,人們有哪裡不一樣了。”
兩名老巫師對視了一眼,眼神裡的疑惑愈發明顯。
“很簡單。這不是明擺着的事麼?”
艾琳娜頭頂的小呆毛得意地晃了晃,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現在有你們撐腰啊!”
鄧布利多:……
格林德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