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都在不鹹不淡的氣氛中度過了,狄奧說得那番話,換成任何男人都受不了,所以,鄧肯和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心結,有些東西,不是靠恩情就可以改變的,再多也沒用,狄奧等人不在的時候,鄧肯總是談笑風生,可等到狄奧等人走過去,鄧肯就會閉上嘴,臉色也變得淡然。
狄奧看不慣這付嘴臉,索性不出去了,雷蒙和歌頓也對鄧肯頗有微詞,要當伯爵了,就樂成那個樣子?怎麼不想想在戰鬥過程中,其他人是冒着什麼樣的危險才把他救出來的?
第三天清晨,衆人早早起牀開始收拾東西,狄奧悄悄離開房間,走上樓梯,向安東妮的房間走去。
剛剛踏上長廊,狄奧突然發現了鄧肯的身影,他搖了搖頭,在牆角處等了片刻,既然相互看着都有些不順眼,不如在這裡避一避,免得尷尬。
“哥……”一個身影叫住了鄧肯。
“起這麼早?”鄧肯轉過身,微笑着說道。
“有些睡不着。”那女人一邊輕輕搖晃着懷中酣睡的孩子,一邊躲躲閃閃看着鄧肯。
“有事嗎?”鄧肯問道。
“啊……沒有。”那女人一驚,急忙搖了搖頭。
“有什麼事一定和我說。”鄧肯輕聲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無論如何都會幫你。”
“我知道哥對我好……”那女人的眼睛變得溼潤了,那定定的目光中,有幾分感激,甚至還有幾分崇拜。那天鄧肯爲了救她們母子倆人,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她比誰都清楚,這份恩情,比大海還要厚重。
其實不止是那女人,在男爵領的子民們心目中,鄧肯始終是個形象無比高大、充滿慈憫的領主,贏得了廣泛的愛戴,相比較之下,男爵領實際的守護者安東妮,只是贏得了別人的敬畏。
愛戴和敬畏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子民們愛戴鄧肯,所以也願意親近鄧肯,當然,鄧肯也是非常平易近人的,閒暇的時候,他甚至能蹲在田頭和農夫們聊天,一點架子都沒有,他甚至能記得清城堡中所有僕人的生日,到日子了,他會特意送上一份小禮物,雖然沒多少錢,但雙方都皆大歡喜,受惠者固然對鄧肯感激涕零,而鄧肯也收穫了自己所需的東西。
安東妮就做不到了,她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修煉上,男爵領的安全,要靠她的力量去守護,在巨大的壓力下,她恨不得每一天都有四十個小時,根本不會在那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而且,安東妮是一位武尊,一隻老虎會不會和一羣螞蟻促膝談心?不會那麼安東妮也不會,就算真的有閒暇,她也寧願獨自一個人思考些東西,而不是去聊一些廢話。
世界上的事有時候就是如此的奇怪,每個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安東妮把自己時間和精力全部用在修煉上,時刻準備在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保護男爵領,而鄧肯知道自己的天賦遠不及安東妮,所以把精力和時間都用在了其他方面。
而兩者對領地的真正貢獻,應該是明明白白的,可子民們卻對安東妮敬而遠之,把鄧肯當成了不可或缺的領袖。
狄奧在拐角處等了片刻,這才踏上長廊,緩緩向前走去,那女人依然在癡癡的看着鄧肯消失的方向,聽到腳步聲,才驀然驚覺,轉身看了狄奧一眼,低下頭匆匆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狄奧微微皺了皺眉,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思的想着什麼,片刻,他已經來到了安東妮的房間門口,敲響了房門。
“進來。”裡面傳來了安東妮的聲音。
狄奧推開門走了進去:“安東妮夫人,早安。”
“是狄奧啊,正巧,我也要去找你呢。”安東妮擡頭見是狄奧,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是麼?”狄奧也笑了起來,他剛想把自己的來意說出來,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喧譁聲,他快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鄧肯已經走到了僕人們中間,正大聲談着什麼,時而拍拍這個人的肩膀,時而又對那個人講幾句頗爲幽默的笑話,引發一陣鬨然大笑,很明顯,鄧肯非常享受這種感覺,而僕人們則把鄧肯圍在當中,猶如衆星捧月,他們臉上充滿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看看鄧肯,再看看形隻影單的安東妮,狄奧忍不住輕嘆一口氣,有誰能理解安東妮的孤獨?
這是安東妮自己的房間,她每天都要修煉,爲了不打擾鄧肯,也爲了不影響自己,她總會選擇在這裡休息,狄奧並沒有看錯,安東妮是孤獨的。
“你們幫了我這麼多,我總該要爲你們做些什麼。”安東妮微笑道,隨後把桌子上的一個信封推了過來。
“您也幫過我們了,不是高價買下了我們所有的水晶礦石麼?”狄奧聳了聳肩,目光落在那個信封上:“這是什麼?單獨給我的?”
“沒錯。”安東妮點了點頭。
“聽說伯爵大人對您高價買下水晶的事情很不滿意?”狄奧一邊說一邊拿起了信:“我現在可以拆開看嗎?”
“拆開吧。”安東妮苦笑道:“我發現你和鄧肯之間應該有什麼誤會,他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他開始是不理解我爲什麼要買下水晶,和他說清楚了,他也就沒有意見了。”
“我知道伯爵大人是個慷慨大方的人。”狄奧笑道,其實他的話已經證明了他的言不由衷,否則也不會把鄧肯稱爲‘伯爵’了。
狄奧抽出裡面厚厚的一疊紙,只看了幾眼,臉色當即大變,轉頭看向安東妮。
“我幫不了你們什麼,這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安東妮淡淡的說道:“自從我成爲覺醒者以來,每一步進階的感悟,都在這上面了,還有凝鍊源力戰甲的經驗,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呵呵……我聽雷蒙說過,你的進階可以用飛速來形容,我相信,你會用上的。”
狄奧緩緩掉過視線,沉默了許久許久,突然展顏一笑:“還真是巧呢……”
“巧?”安東妮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這是我送給你的。”狄奧也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因爲用的都是男爵領自制的信封,從外觀上他們交換的禮物是一模一樣的。
“這是什麼?”安東妮接過信封,好奇的問道。
“情書。”狄奧道:“但你不要誤會,不是我寫給你的。”
“你這小傢伙……”安東妮哭笑不得,隨手把信封扔在了桌子上。
小傢伙?還真是傷人自尊啊……狄奧在心中暗歎。
“對了。”安東妮道:“狄奧,你們離開男爵領後,想去什麼地方?”
“我們往北走,渡過黑河,然後穿過沙漠,去克里斯平原。”
“你們有沒有和別人說起過?”安東妮緊張的問道。
“沒有。”
“那就好。”安東妮鬆了一口氣:“和誰都不要說懂嗎?哪怕是鄧肯問你們,你們也不要說實話”
“爲什麼?”狄奧愕然道。
“我懷疑……城堡中有敵人的奸細。”安東妮道:“也許就隱藏在鄧肯身邊,所以,你們一定要小心”
“小心山諦侯爵的報復嗎?”狄奧緩緩說道:“你終於說實話了,呵呵……我以爲你一點都不擔心呢。既然這樣,爲什麼不嘗試着勸一勸鄧肯,讓他暫時離開男爵領?”
“等你們走後,我會努力勸說他的。”安東妮再次露出苦笑:“但……我不敢保證能說服他,如果他堅持留下來的話,那就是我們的命運了。”
狄奧看了安東妮半天,突然吐出兩個字:“迂腐。”
“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這麼說話。”安東妮板起了臉。
“其實你是個很隨和的人。”狄奧緩緩把安東妮送給他的那封信收好:“有時候我真想不通,男爵領那些武士爲什麼總會離得你遠遠的。”
“整個男爵領,我只喜歡鄧肯一個人,也只想照顧他一個人。”安東妮笑了笑:“所以……可能我的態度有些生硬,也不近人情,他們都不願意和我接觸吧。”
“那我怎麼感覺你一點也不生硬呢?”
“你們不一樣,我們並肩戰鬥過,不是麼?”安東妮輕聲道:“其實,在我遇到鄧肯之前,我一直想做一個冒險者,有自己可以信任的戰友,一起歡笑、一起戰鬥,譜寫……至少可以感動自己的篇章,可惜啊……我錯過了,狄奧,你知道麼?遇到你們,我非常非常開心,真的,所以……我不送你們了,那會讓我很失落,但有一天,你們再一次來做客時,我一定要出去迎接你們。”
“我也一樣,只喜歡迎接,不喜歡送別。”狄奧笑了:“就這樣吧,安東妮夫人,再見。”
“再見。”安東妮點了點頭,雖然她在盡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臉色明顯有些黯然。
狄奧走到門口時,突然站住了,轉身道:“安東妮,有時間的話,你最好看一看那封信,還有……祝你夢想成真。”
夢想?現在我還有夢想麼?安東妮露出苦笑,隨後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了,外面傳來了人喊馬嘶聲,顯然是索菲亞的車隊正準備出發,安東妮悄悄湊到窗戶旁,靜靜的看向下方。
終於,索菲亞的車隊離開了,而安東妮繼續坐在窗口處發呆,爲了鄧肯,她拋棄了家族,也拋棄了所有的朋友,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除了鄧肯之外,再沒有人能觸動她的心,可狄奧等人的出現,勾起了她太多的回憶。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東妮才醒轉過來,她的視線落在那封信上,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情書?那幾個小傢伙太有意思了……不過,當她打開信封時,卻和狄奧當時的反應一樣,只看了幾行便臉色大變,甚至釋放出源力戰甲,衝破了窗戶,直射向城堡的高處。
索菲亞一行人已經走遠了,只能看到遠方的一排小黑點,安東妮渾身上下如篩糠般顫抖着,兩行熱淚也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