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道上走了兩天,外界一直風平浪靜,狄奧等人預料的襲擊一直沒有出現,其他人還好說,歌頓顯得有些煩躁不安,因爲他一心要爲拜索斯報仇,如果勒茲伯爵沒有留下把柄,而他們徑直打上門去,會惹出麻煩的。
這片大陸有自己的運行準則,就算擁有壓倒性的力量,有些時候也要保留幾分顧忌,不能爲所欲爲。
說白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找到一個理由,焉或說是藉口。
強如軍荼明,也要考慮到名義的問題,如果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依仗自己的力量便爲肆無忌憚,很可能鬧得衆叛親離,甚至成爲整個大陸的公敵。
比如說,當初薔薇花家族的基斯男爵率領武士進攻唐恩的男爵領,打的是誅殺索菲亞、還唐恩男爵領一片淨土的名義;再比如說,路易士伯爵來到唐恩的地盤上,試圖索要火吼獸,也是打着爲自己女兒報仇的旗號,如果當時唐恩沒有足以抗衡的力量,這個罪名就算落實了,路易士不會給索菲亞任何辯解的機會。
如果路易士沒有理由,只是要求唐恩男爵立即交出火吼獸,拒絕就要把唐恩男爵領夷爲平地,他這個伯爵也算當到頭了,縱使賽因侯爵不出面干涉,伯爵領內的其他男爵也會蜂起反抗,今天可以無緣無故的攻擊唐恩男爵,明天自然會開始攻擊他們,畢竟是受過全面教育的貴族,脣亡齒寒這種淺薄的道理他們還是明白的。
這一路上,他們已經殺死了阿曼男爵,然後直接走向伯爵領,再無緣無故殺死勒茲伯爵,很有可能釀成一場風波,爲賽因侯爵和平接收大公領製造巨大的障礙。就算各地的領主們不敢反抗,只要他們帶着私兵全部撤離,逃入黑山公國,也會讓斐濟公國的局勢變得一片糜爛。
實力再強大的領主,也需要大批貴族協助管理自己的領地,不論那些貴族的品行如何,他們畢竟是法律名義上的守護者與執行者。很多時候,千萬不要相信人性,甚至可以說,每個人的心中都藏着一隻野獸,當徹底失去了約束時,大批低階武士和孔武有力的平民必將禍亂四方,其結果將是盜寇蜂起,而無數軟弱、沒有力量的平民會生活在地獄中。
歌頓雖然口口聲聲說誰也別想阻攔他報仇,但他並不是莽撞的人,也明白恣意妄行可能引發的後果。
這一天正午,車隊在一處簡陋的旅店旁停下了,旅店座落在荒野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看來是爲那些錯過了宿處的旅人行商準備的,旅店通體由木板搭成,供人進餐的地方竟然是半露天的,春夏秋三季還好,到了冬天,估計沒什麼人願意在這裡休憩。
在旅店的另一側,有兩輛普通的馬車,簡陋的餐廳裡,還有七、八個武士正悶頭吃着東西,他們的軟甲大都是制式的,似乎都是隸屬同一個陣營的武士。
狄奧等人先後走了進去,他們的人數不少,而餐廳又不大,當時就把狹小的空間擠得滿滿登登。
等到落座後,狄奧等人才隱晦的相互使了個眼色,歌頓一掃往日的焦躁不安,眉眼間露出喜色,儘管雙方並沒有互相試探什麼,但他們知道,這些武士十有八九是衝着自己的來的。
店裡的東西同樣簡陋,倒是有一些野味,當食物端上來後,勞拉又是第一個發起了衝鋒,伸手便去抓面前的烤野兔,狄奧立即伸出手,在勞拉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勞拉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捱打,這種事情狄奧和索菲亞已經教過她很多次了,但常年養成的野性難以在短時間內消除,看到好吃的,她就會立即回覆原狀。
勞拉有些不甘心的縮回手,隨後傻笑着看向狄奧。
狄奧拿起餐刀和餐叉,割下了一條兔腿,隨後把手指把肉塊一條條撕下來,放在勞拉麪前的盤子裡。
說實話,每次看到勞拉的笑容,狄奧便不忍心約束勞拉了,但不能就這麼放任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索菲亞便有可能成爲女大公了,以後出席正規宴會的次數會越來越多,難道每一次都不帶勞拉嗎?把勞拉單獨扔到一邊,她會難過的。
他們可以諒解勞拉,但其他人呢?當面不會說什麼,背地裡一定會大肆嘲諷勞拉。而勞拉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內心很敏感,她能分辨得出哪些笑容是善意的,哪些笑容是惡意的,當週圍的人都用一種叵測的目光盯着她時,她會感到緊張、傷心。
現在的約束,是爲了勞拉的好。
當狄奧撕下的兔肉堆滿了小半盤時,他又拿起餐刀和餐叉,遞給勞拉,準備教勞拉使用餐具。
勞拉卻已經端起盤子,把嘴張得老大,在盤子裡胡亂劃拉一圈,大半兔肉都被她咬到了嘴裡,隨後她用力咀嚼起來,臉上充滿了幸福的光彩。
狄奧拿着餐刀和餐叉的手僵在半空,隨後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把餐具放在了桌子上,算了,慢慢來吧……“給我,我來教她。”索菲亞笑道,隨後白了狄奧一眼:“你們男人呀,就是沒耐心。”
“好,你來。”狄奧屈指一彈,餐刀和餐叉順着桌面滑了過去,正停在索菲亞身前。
索菲亞取出自己攜帶的餐巾,這種荒郊野外簡陋的旅店裡,當然不會有這種東西,接着她拽過勞拉,細心的爲勞拉抹去嘴角的油漬,隨後把餐刀和餐叉放在勞拉的手心裡。
“勞拉,跟我學。”索菲亞用自己的餐具夾起一塊兔肉,放在嘴裡,慢慢咀嚼着。
勞拉看了索菲亞一眼,隨後用餐刀扒拉起盤中剩下的幾塊兔肉,索菲亞是淑女,一次吃一塊就可以了,而勞拉明顯與淑女無緣,她想把盤中的兔肉全部夾起來,又是第一次使用餐具,很不習慣,不管她有多麼努力,總會有一塊或幾塊兔肉掉到盤子裡,更有意思的是,她一定要一次吃光,只要有兔肉掉下去,她就會重新開始。
如果反覆了幾次,勞拉終於煩躁了,俯下身用嘴劃拉了一圈,盤子變得光溜溜,什麼都不剩了。
勞拉得意的用眼角瞥着索菲亞,那意思是,你的不行,還是我厲害。
事實上,勞拉吃東西的速度是最快的,這也是因爲野性未除的緣故。
大自然中絕大多數野獸,在兩個方面都儘量保持着快速,一個是交配,一個就是進食,在交配和進食的狀態中,無疑是它們最脆弱、安全指數最低的時候,一旦遭受天敵圍捕,後果不堪設想。根據優勝劣汰的準則,反其道而行的野獸們都在長時間的進化中逐漸被淘汰了,剩下的,都習慣了遵守準則。
只有人類,遠離了大自然的危險,長時間生活在安逸的環境中,纔有資格追求快樂、追求享受。
勞拉的年紀尚小,身體也沒有發育完全,前者是與她無關的,但在進食上,她始終嚴格遵守着準則,貓仔也一樣,進食都是囫圇吞棗式的。
索菲亞笑了笑,又爲勞拉撕下了一塊兔肉,只有一塊,隨後示意勞拉使用餐刀。
這就好辦了,勞拉很快就用餐刀把兔肉送到自己嘴裡。
接着,索菲亞每撕下一塊兔肉,勞拉就會餐刀夾起一塊,伊莎貝爾在一邊看了半天,突然笑道:“索菲亞以後肯定會成爲一個非常合格的母親。”
“你說什麼呢?!”索菲亞臉孔當即就紅了,作勢欲打。
“喂喂,我在誇你呢,這也不行?”伊莎貝爾很配合的躲閃了一下:“你看,狄奧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索菲亞不由自主把視線轉到了狄奧身上,其實伊莎貝爾的話讓她很欣賞、很驕傲,只不過因爲面子問題才故作姿態罷了,現在,她更關心狄奧對這種評價的看法。
狄奧沒好氣的瞪了伊莎貝爾一眼,他根本沒有笑,只能說,索菲亞又上當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狄奧等於索菲亞的軟肋,每次伊莎貝爾用狄奧做文章,索菲亞都會陷入被動的境地。
索菲亞的臉更紅了,她不再理會伊莎貝爾,繼續細心的爲勞拉撕起兔肉來。
勞拉很不爽,小嘴撅起老高,她習慣了大塊吃肉的日子,這一小塊一小塊的吃,什麼時候才能吃飽呢?
“怎麼還不開始啊……在等什麼?”歌頓喃喃的說道,雖然此刻的氣氛顯得很和睦,但他們都已做好了迎接戰鬥的準備。
“急什麼?”雷蒙大大咧咧的說道:“到時候再讓你見識一下哥的絕世風采,對了,狄奧,你上次錯過機會了,哈哈……希望你的眼睛不會掉出來!”
“真他嗎噁心。”歌頓冷笑道:“讓狄奧眼睛掉出來?你把你自己當成索菲亞了麼?哎呀……除了能囉嗦之外,別的地方也不象啊。”
還沒等雷蒙反擊,索菲亞怒道:“你說誰囉嗦?”
歌頓才意識到自己把索菲亞也牽扯進來了,急忙乾笑幾聲,剛想說話,幾個武士已經搖搖晃晃沿着木梯走了下來,而正在進餐的武士們也緩緩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