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瀰漫的戰場上,空前慘烈。
妖魔們實在是太多了,夏青原以爲有幾百萬人,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各種各樣的妖魔加起來簡直站着不動都殺不完。人們好不容易殺掉一大片,立馬就有更多的妖魔涌上來,『潮』水般殺不勝殺。在妖魔大軍的衝擊下,人族的傷亡極其慘重。最先衝上去的是男人,然後,女人們也衝了上去;當女人們也死得差不多時,許多老人和小孩也跟着衝了上去,用身體阻擋妖魔大軍的衝擊,守護着最後的家園。
夏青失魂落魄地在戰場上游走,看着窮兇極惡的妖魔大軍,他恨不得把他們的腦袋通通斬下來;然而,敵我雙方全都把他當成了空氣。
身在慘烈的戰場之中,卻不受任何攻擊和影響,剛開始的時候夏青還頗爲欣慰,不用提心吊膽;但很快,他就知道這纔是世間上最大的痛苦。
目睹一個大男人死在面前,夏青還能裝作看不見;
就算死在眼前的是一個柔弱的女人,他也可以自我安慰這是假的;
然而,當他看到一個個小孩哭着喊母親,卻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妖魔們撕成碎片時,他崩潰了。
這時候,夏青才深深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不是源自身體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巨大打擊。那種愛莫能助的無力感,讓他真要瘋了。到了後來,人們似乎全都死光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擡頭四看全都是妖魔,整個世界似乎都變成了妖魔們的巢『穴』。
“不!”
“不要,不……”
夏青跪倒在地上,抱着腦袋痛哭,感覺腦袋要bào zhà了,耳邊是妖魔肆無顧忌的哈哈狂笑聲。
不知過了多久,夏青在一陣冷風的吹拂下回過神來。擡頭一看,彌天大霧不見了,慘烈的古戰場也消失不見,自己半跪在懸崖邊上,老掌櫃就站在身邊。夏青伸手一『摸』,臉上全是淚水。古戰場的經歷像是一場夢,卻又格外『逼』真,有些情景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腦海中,只怕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青兒,感覺怎麼樣?”老掌櫃問。
“死老頭,我恨你!”
夏青雙眼通紅,古戰場的經歷絕對是噩夢,再也不想經歷,“如果還有下次,直接把我推到懸崖下摔死吧!”
“呵呵,恨就對了!沒有愛,就不會有恨,換了是一個冷血大魔頭,古戰場的經歷再悲慘也不會恨,只會慶幸活着回到這個世界。”老掌櫃笑笑。
夏青心頭一動,感覺老掌櫃似乎話裡有話,“老頭子,你懷疑我是一個大魔頭的轉世之身,又或者將來會變成大魔頭?”
“不,我相信青兒你不會的,你說是吧?呵呵。”
老掌櫃一笑而過,問道:“青兒,記住臨深淵訣的真正妙用沒?再好的gōng fǎ也不能用在歧途上。練功先練心,先把大方向明確了;不然,如果一開始就走錯了路,越努力就在歧路上走得越遠,最後走火入魔。”
“記不住,老頭子,直接點,說說怎麼樣纔可以走火入魔吧。”夏青沒好氣地回答,古戰場的經歷實在太過糟糕,恨死老掌櫃這個糟老頭子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自己推入那樣的古戰場,這老頭太壞了。
夏青也知道老掌櫃是爲了自己好,但心裡還是很不爽,縹緲城那樣的經歷來一次就已經夠了,實在不想再來第二次。
“呵呵,青兒,你不想學九州驚雷劍了?”老掌櫃問。
“不學了,我要回家。”
夏青把傳送令旗祭出來,結果發現催動不了,空中籠罩着一個巨大的古禁制,也不知道筆架山的方位,『迷』失了方向。看樣子,似乎已經來到了霧州的最深處,連地圖上都沒有百聖山的標識。
“真的不學了?”
老掌櫃似乎也知道有錯,像個大灰狼一樣引誘夏青,“學會了九州驚雷劍法,你就可以親自擊敗荊殘月了。”
“不學。”
夏青堅決搖頭,狠狠說道:“荊殘月那個瘋子喜歡在山腳下喝西北風,那就讓他在那裡呆一輩子吧!”
“青兒,你不想找到你母親了?”
老掌櫃繼續誘『惑』,說道:“擊敗了荊殘月,你才能拿回你母親的肖像畫。再說了,要想真正在霧州zì yóu自在地遊『蕩』,你必須學會九州驚雷劍,不擔心遇上什麼超級妖孽或者陷阱。也只有那時候,你纔有獨立出去尋找你母親的本事。這麼多困難都堅持下來了,現在還要放棄?”
“好吧!”
夏青點頭,似乎也被老掌櫃說動了,“你把劍譜留下,人可以走了。”
“呸!少廢話,走!”
老掌櫃伸手把夏青架起來,直接從懸崖上跳下去。
“啊……,死老頭,還來!”
夏青沒有任何準備,耳邊呼呼作響被風聲淹沒,還好,雙腳落地後發現到了百聖山的山腳,並沒有出現在可怕的古戰場。
老掌櫃放開夏青,向前方的石壁走去。
“老頭子,你要幹嗎?”夏青問。
“一年纔來一次,留一道標誌,告訴聖賢英烈們,我已經來過。”老掌櫃停下腳步,摘下腰間的碧玉蕭在石壁上畫了一條劍痕。
這時候,夏青才發現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劍痕。一年一次,老掌櫃不知道已經來拜祭了多少年,千年如一日,誰能有這樣的恆心?又或者說,老掌櫃心頭是有多緬懷這個地方,一次次重回這個傷心之地,意志得有多堅強?
夏青肅然起敬,突然對老掌櫃恨不起來了。
自己只是以旁觀者的身份感受百聖峰古戰場的慘烈而已,老掌櫃當年卻從頭到尾都參與了這場激戰,失去了他的師尊、所有親人和朋友,他心頭的悲痛有誰明白?
夏青突然有些明白,老掌櫃爲什麼總是喜歡在晚上吹簫,並且來來去去總是那一首‘心了無痕音’了。這不是懷舊那麼簡單,蕭聲背後有太多的悲傷,如同洛水河奔流不息的河水一樣永遠斷不了。心了無痕音,心中忘卻不了,又怎麼可能抹去那一片痕跡?
夏青沉默,突然發現老掌櫃也並非自己曾以爲的那樣是個超然脫俗的世外高人,同樣有他的悲傷和煩惱。
“青兒,來,你也留下一點什麼紀念吧。”老掌櫃招招手。
“好!”
夏青走上去,深吸一口氣,身體猛地騰空而起,接連踩着石壁往上飛昇;然後,在身體開始墜落的那一刻突然拔劍,一邊自然墜落一邊運劍刻字。
冷風吹拂,石壁上落下一片塵土。
夏青雙腳落地,擡頭一看,在石壁上留下了‘前世今生’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署名‘夏青’。
“這前世今生是什麼意思?”老掌櫃問。
“如果真有後世,我希望死在百聖峰的每一個先烈都能進天堂,永遠享受後人的香火。”
“過去的事情已經成爲歷史,改變不了;但如果遇上當年那些邪魔妖孽,我希望用手裡的劍送他們去死;後世怎麼宣判是神的事情,我只管送他們上路!活在當下,今生人只做今生事!”
夏青一字一頓,把在古戰場上感受到的悲傷轉化爲深深的憤怒。
“好,很好。”
“站在懸崖邊上聽風,山越高,摔死的人就越多,死得越慘。最後,能站在最高處聽風的永遠是少數。”
“我們在懸崖邊上聽風,不是爲了心頭慶幸還活着,而是要想想怎麼樣才能不死;就算是死,也要最後一個倒下,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青兒,你已經知道怎麼聽風了;接着,該去雷音古剎聽雷了,走吧。”
老掌櫃讚賞地點點頭,拉着夏青遠去,一步跨出就到了千米外,再跨出一步就消失在天際,似乎比傳送dà fǎ還快。
冷風吹拂,捲起一片片沙塵,石壁上,‘前世今生’四個字隱隱暗光流動。風聲更加淒厲了,似乎有無數孤魂野鬼在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