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鎮南衛這幾次的調動部署名冊,你想看的便是這名冊吧?”
許君彥似是沒聽到他那句話,扔下手裡的一疊名冊後便轉身走出了書房。
方立瑾見他依然是紋絲不動的樣子,正心裡暗暗訝異。
直到他低頭瞧見那一疊被攥得紋路深嵌的文書時,他才似笑非笑地擡起了頭。
倒是沒想到,他許君彥如此一個不可小覷的人物,竟也有這樣的弱點。
江錦言……
他念了念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差點被許君彥捏碎的文書。
這實在是有意思……
初冬的卯時,天色剛剛亮堂起來,宮裡的旨意便傳到了各個家有入選秀女的府邸之中。
靖安侯府也收到了聖旨即將到府上的消息。
匆匆設了香案後,江士恆、江士宏都換了官服,江士蓮母女也趕來了前院領旨。
手持聖旨的太監尖聲道:“……賀氏嫡長女賀瀾舉止端莊、賢良淑德,着三日後進宮,欽此。”
秀女入宮的旨意向來是簡短而冰冷的,但卻足以讓人欣喜萬分。
這可是能夠踏上無上榮華富貴之路的第一步。
賀瀾聽了旨意後又似是鬆了口氣又似是揪緊了心。
她跪直了身子拜了下去,“民女賀瀾領旨,謝主隆恩。”
明黃色的絹綢聖旨輕拂過手指,她心裡一動,隨後便攥緊了這道決定她命運的聖旨。
江士恆給那傳旨的太監塞了個分量不輕的荷包,那太監喜笑顏開着同江士恆和江士宏道:“二位大人這外甥女可是才貌雙全的,進宮後必然會得聖上青眼。”
喜慶的話總是讓人心悅的,江士恆和江士宏將那太監送到了門口。
這太監掂了掂手裡的荷包,這才笑着上了馬車離去了。
被玉紋和玉香扶起後,賀瀾搖晃了兩***子。
江士蓮擔憂地一把扶住她,“瀾兒!你可是有哪裡不適?”
賀瀾笑着搖了搖頭。
自己好不容易等來了入宮的聖旨,可她此刻卻是有些心亂如麻的。
行了禮後她低聲道:“女兒只是這兩日累着了,母親容我去錦言表妹的院子,讓我同表妹說說話吧。”
江士蓮只好讓玉香好生伺候着她往梧桐苑去了。
梧桐苑裡,江錦言早已知道了這回事,她又讓雨墨從庫房裡找了些名貴的首飾出來,到底自己守制也用不上這些,倒不如給了賀瀾,入宮後哪裡用不上呢?
賀瀾也不知怎的,總覺得這梧桐苑能讓自己靜心。
她同江錦言見過禮後,兩人才相對坐下了。
賀瀾聞着茶香聽江錦言說了這一盒首飾,她蹙了蹙眉,將那鎏金紅木匣子往前一推,說道:“錦言已經照拂了我許多了,這些我不能再拿了。”
的確,碎雨軒內的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江錦言的安排。
江錦言卻正色地對她搖了搖頭,“表姐入宮後處處都是要打點的,這成色一般的便賞給宮女,那上乘的,若是自己用不上,送了交好的妃嬪也好,在宮裡過日子總會用得着,表姐這個時候和錦言客氣不得,表姐也該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錦言也是在爲自己打算。”
最後那句話她笑意盈盈,卻是要讓賀瀾心安罷了。
畢竟賀家相比起其他的世族或是勳貴人家都差了一截,能在這用度上強一些也好。
賀瀾實在拗不過她,只得讓玉香收下了。
她猶豫了片刻,對玉
香道:“玉香,你找將這匣子送回碎雨軒,順道讓翠影給那幾盆子天竺葵澆些水。”
玉香連忙應了,躬身退了出去。
江錦言打量她是要同自己說話,也對一旁伺候的雪硯道:“去廚房看看點心如何了?若是好了就先送去碎雨軒。”
雪硯應了聲也退了下去。
等到內室剩下賀瀾同江錦言相對而坐時,賀瀾才露出了些悶悶的表情。
她咬了咬脣,也不復以往的端莊。
她沉默了半晌纔開了口:“錦言,若是我進了宮後,卻只能在深宮中蹉跎年華,那我仍是賀家無用的嫡女,也不能讓我母親在賀家掙回體面,那我豈不是白白地走了這條路……”
說着她意識到自己這話同江錦言說着實是不合適,嘆了口氣道:“我真是急糊塗了,同你說這些,能領到進宮的旨意,對我而言……已是極大的恩惠了。”
江錦言知曉她內心的糾結和掙扎,握了握她冰涼的手道:“表姐這是多慮了。”
的確,這一同入宮的不是官家嫡女就是高門貴女。
大部分都是永寧帝爲了鞏固朝政而納入的妃嬪,江錦言暗暗嘆了口氣,永寧帝的確是個算得上英明的君主,這是這局勢讓他不得不沉下氣來。
只是有一點讓她想不明白,妃嬪都要入宮了,可宮中的後位到如今還空虛着,倒是開了先例了。
她微微搖了搖頭拉回了自己的思緒。
其實這賀瀾不顯山露水的家世在這些身世高貴的女子中反倒佔了先機。
她低聲道:“表姐入宮後萬事都要隱忍……不要輕易同人結交或是結怨爲好,賀家到底是家底殷實,更何況洛陽還有靖安侯府在,表姐只要行事穩妥些必然能在宮中安穩無憂的。”
賀瀾聽了她這話後纔算是靜下心來。
她回握住江錦言的手,“錦言,這段日子實在是多虧了有你,賀易的事已經是我賀家對不住你了,還要讓你這般地以德報怨,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着賀瀾便紅了眼眶。
江錦言淺淺笑着,“表姐不用再提那件事了,同表姐無關的事,錦言如何能遷怒於他人?”
轉瞬她又想到了前世洛陽曾傳過,江南而來的秀女文春曉琴藝了得,一曲廣陵散讓她從一個小小的貴人一躍成了永寧帝極寵的文妃,讓人唏噓不已。
雖說是個後宮妃嬪,可江錦言對這名字卻熟得很,因爲前世的周承瑞同她多有書信來往!
能同皇帝的寵妃打交道,對於一般的天子近臣那的確是益處頗多的。
但周承瑞既然不只是個只求安身立命的閒散王爺,他要做的是傾覆朝野!
那他同文妃的這種聯繫就顯得值得深究了……
前世永寧帝一直獨寵文妃,直到最後纏綿病榻難理政事……
這其中難道能沒有周承瑞的手筆?
她可是不信的!
想必這個文春曉怕是早已成了周承瑞手裡的一把刀了!
江錦言打定了主意後淺淺一笑道:“錦言這裡有一把上好的焦葉琴,錦言得知聖上向來對琴曲鍾愛,又聽聞表姐琴藝了得,這幾日不如多練一練那廣陵散爲好。”
賀瀾見她如此鄭重行事地提點自己,也對這件事也上了心。
她明白自己久居定州,也不熟悉洛陽乃至宮裡的情形,若是無人指點,進宮必然是如塵埃落地,驚不起一絲波瀾的。
她心中滿是感激之情,起身道:“多謝表妹的提點了。”
江錦言笑着拉她坐會了錦杌上,的確,幫賀瀾,對自己不是沒有好處的。
同樣在準備入宮一事的是方立嫺,她到底是當今方老將軍的嫡孫女兒,又是定國侯的嫡女,入了宮後也是不必太過擔憂。
只是她心裡明白,若是自己能得寵或是生了皇子,那方家就多了一層保障。
李氏這幾日也忙得不可開交,雖是進宮而不是普通的嫁女,但卻更要慎重,大到要帶入宮的丫鬟嬤嬤,小到一對墜子一支鐲子,無一不是仔細着備下的。
到底這入了宮後便甚少能見着了,李氏也送了信去萬州喚回了方立誠。
原先因着李茜雲一事,方立嫺對自己的二哥方立瑾到底是有了些隔閡,但想到李家好歹是同方家結了姻親。
她對這事悶了兩日後也同方立瑾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李茜雲也來看了回她,送了不少名貴的首飾,但卻在方立嫺問到她定親一事時便尋了由頭避開了。
方立嫺也知道事已至此,可她到底還是不放心自己的大哥的。
大哥至今還沒有定下一門合適的親事,她想到這裡便不能安心。
再想到那個江錦言,她就更是不悅了,因着自己要入宮,自己的大哥又要回洛陽了,恐怕是又要去瞧那江錦言去了吧。
那江錦言雖說自己瞧着已經同幾年前的畏縮懦弱不一樣了,可哪裡就配得上自己的大哥了?
方家的宗婦她可是沒有資格的!
這幾日陸氏爲了這次自己的侄女陸涵儀入宮一事也回了趟陸府。
陸士遜對自己的孫女兒入宮自然是做了十足的準備。
他心裡暗忖這次沒有王昭的插手,宮中的情形也算是好了許多。
而此時在皇城中,永寧帝換了身寶藍色團花暗紋的常服,慢悠悠地走在清液池旁。
走在永寧帝身旁的是一身深紫色官服俊逸不凡的男人。
他輕輕拂開垂柳上垂下的枯枝,沉聲道:“聖上,依微臣看來,安西邊境的確是不太平靜,益州以及附近幾座邊城都有些異動。”
永寧帝微微點了點頭,他眉頭深鎖,緩緩道:“安西的朝貢已經逐年削減了,因着朝政不穩,朕登基後根基也還未穩固,便沒有太過追究,看來他們這是越發覺得大周可欺了!”
許君彥也皺了皺眉,“此時須得要將那益州的五萬軍戶握緊了,那幾座同安西接壤的邊城也得控制在手裡纔好。”
永寧帝回身道:“就依君彥所言,只是……前兩日安西已經派了人來回過話了,這今年的朝貢過不了幾日也該到洛陽了……”
每年都是一推再推的朝貢,今年卻是主動派了人來回話……
許君彥輕笑了一聲,恐怕是來探聽大周的虛實的吧?
這時魏福海快步走到了清液池旁,他行了一禮後道:“聖上,李太妃娘娘問這明日入宮的秀女安排在哪座宮殿?”
永寧帝的嘴角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李太妃若是沒有想到就不會來問朕了,魏總管就按她的意思辦吧。”
魏福海應了一聲才躬身退下了,但轉過身就是一副嗤笑的面孔。
轉瞬他又想到了王太師的吩咐,又轉身往李太妃的臨秋殿去了。
這一回入宮的秀女可是有幾個家世不簡單的啊……
都是衝着後位空虛這一點吧?
不過這後位……聖上倒是還沒有開過口,這又是個什麼意思?
他搖了搖頭,這宮裡也就那麼回事兒,走着瞧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