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初冬的天氣已經是有些冷意了。
但下了官轎後,江士恆就走得極快。
等他到了衙門,額上已經是急得冒了汗。
聽到江士宏的責備,他也是急得白了臉。
“這件事……我是交給我手下的章建辦的,可……可誰知道,他這幾日都沒個蹤跡!我原以爲他是忙着辦差,可誰知道就要交糧草了,可他連個人影兒也見不着!”
江士宏聽了他這話,怔怔地白了臉。
這自己的大哥真真是糊塗啊!
自己的手下識人不清也就罷了。
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辦,可連人家失蹤這件事都到這時才發現!
江士宏轉瞬又想到了自己。
他們此時雖說是各自劃分了府邸分開銷用着過日子的。
可到底是沒有分家的啊,這罪名可是會牽連到自己的。
他急聲道:“大哥!這是要調動的糧食是要充作軍糧的啊!你怎麼還能如此大意?!這……這下子可好了……”
江士宏重重地嘆了口氣,跌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這可不是小事!
在這麼緊的時間裡,就算是自己再想着拆東牆補西牆度過這個坎,可都沒這個機會了啊!
因着這次聖上要加強對西南安西邊境的軍戶管轄,所以這次要調動的存糧頗多。
恐怕在附近的州縣是調不來餘糧的!
遠處的糧草大部分也劃分了地界要調動,去哪裡找能調來應急的存糧呢!
江士恆急得拿起手邊的白釉蓮紋茶盞就要摔。
江士宏嘆着氣道:“大哥……你有這拿杯子出氣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我們的後路吧。”
江士恆將那白釉茶盞往紅木桌子上重重一放。
他別過臉道:“大不了……這個員外郎我不做了!”
江士宏望着他道:“如今哪裡是丟個官兒就能擺平的事……”
說着他神色凜然道:“這件事……我憑着這個戶部侍郎的名頭……也最多還能再拖上三日。”
三日後若是還不能解決這件事,恐怕就沒有法子了。
除了認罪以外別無他法。
看這次的旨意下得如此急,大概出了這事是要被重罰示衆了。
聖上初次動這麼大的手筆,自然是希望能夠殺雞儆猴的。
這個時候……自己的大哥可不就是正巧撞上了這堵牆?
靖安侯府到底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自己也是逃不開的啊……
此時在梧桐苑內等蕭宜之回府的江錦言也是慌了神。
前院已經派人去打探了好幾回了。
看父親沒有回府,二叔也沒有回府。
連去打探消息的蕭宜之也還沒回來。
恐怕真是出了大事了。
可自己如今卻除了乾等着也別無他法。
“小姐……你別站在這兒了,這兒風大,你身子剛好,那裡經得住這風……”
雪硯拿着一件月華色織錦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江錦言一身素白未施脂粉,披上了這件月華色的織錦大氅後便如同畫里美得不像話的仙子。
可她緊鎖的眉頭卻添了絲人間煙火氣。
“雪硯,我這心裡不踏實的緊。”
她還是如往昔般平和的聲音卻讓雪硯心裡一涼。
在自己眼裡,小姐已經是極厲害極厲害的人物了。
這件事竟能讓小姐也這般擔憂……
大概真的是極嚴重了。
“小姐
,你也沒有法子?那……對了……實在是不行,小姐還有外家方家啊!”
說着雪硯也是眼睛一亮,小姐的外家是大周朝數一數二的將門世家!
江錦言望着她無奈一笑,微微搖了搖頭,“方家表面風光,實則現況卻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若是貿貿然管了我們靖安侯府的事,怕是會被拖下水,方家的政敵可是各個兒地等着尋方家錯處呢,這個時候,決不能拖累方家。”
若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知曉了,必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樣的話,連自己這一世好不容易護住的方家也有可能再出事。
決不能這樣!
雪硯聽了江錦言的話這才蔫了,低聲道;“那怎麼辦呢?”
江錦言淡淡一笑,“怕什麼?還沒到眼前的事,總會有變數的。”
雪硯嘆了口氣,自己本是想勸小姐的,沒想到竟是被小姐給勸了。
突然蕭宜之的灰色長衫出現在了抄手遊廊的拐角處。
雪硯這才鬆了口氣,這個姓蕭的總算是來了!
再讓小姐等着,若是吹了風受了寒氣,自己可是又要記恨他三分了!
江錦言見他神情凜然,對他道:“進花廳再說。”
蕭宜之跟着進了花廳後便開口道:“大小姐,我本是要去老爺手下的章建府上詢問的,誰知道這章建家大門緊閉,老管家說主家已經七日沒有回府了!”
江錦言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她蹙眉道:“身處戶部衙門的職務,又怎麼能七日不歸而無人追問呢?”
誰知這蕭宜之聽了這話後神色卻更爲凝重起來。
“大小姐說得有理,後來我碰上了同樣來章建府上的戶部郎中萬大人,聽王大人說了才知曉,這章建……原是替我們老爺辦差的……”
說着他嘆了口氣,“也就是這回調糧的差事。”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明朗的?
章建利用辦差的權力昧了這本該調動的存糧!
江錦言緊緊攥了衣袖。
其實這也算得上是父親的疏忽了。
身爲章建的上峰,可卻連屬下辦差中失蹤數日都不過問,也不知曉!
她擡頭問道:“這章府可還有什麼主子在府裡不曾?”
蕭宜之聽江錦言這麼問,轉瞬便想到了章家正室夫人聽說了章建失蹤後,便坐在門檻上哭鬧的情形。
那哭聲實在是讓他想起來就有些頭疼。
他據實回道:“這章建似乎是前兩日派人接了妾室走的,這章家的正室夫人只當是自家老爺還在外頭辦差呢!如今哭鬧的厲害呢,據說……章建連自己十歲大的嫡子都沒帶走。”
江錦言冷笑了一瞬。
看來這章建是得了什麼不小的好處了,竟是拋家棄子地逃了!
既然他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想來是不可能再輕易地找到他了。
她蹙眉道:“這妾室被接出府,那章家夫人也沒有心疑過?”
蕭宜之搖了搖頭,“大小姐不知道,這妾室自稱是回孃家,是堂而皇之地從府裡大門出的府。”
這也的確是算的步步到位了。
爲了同妾室逍遙法外,竟是連正室夫人和嫡子都拋在洛陽了。
這丟了軍糧的罪名追究起來,那可是要殺頭的!
連死罪都不怕了,看來這章建已經是做好了十足的打算了。
能讓他有這個底氣……
這後頭不知是什麼人物!
江錦言又問道:“這章建大概是追不回了,那批糧草到底是要運向何處的
?”
蕭宜之面色有些複雜,“這是聖上要調給朱雀大營的……”
說着他擡頭瞥了眼江錦言。
而江錦言聽了這話卻是心裡一陣緊縮。
她不知爲何,想到那人,竟然有些苦澀。
除了自己從寶華山回來後從方立謹口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隨後……這個人就像是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一般。
怎麼……
Wшw¤ тт kan¤ ¢ o
對於自己,他就是這般地恣意妄爲麼?
明明是那麼冷淡漠然的一個人。
卻總是這樣不由分說的就將他能爲自己做的塞給自己?
然後就一走了之,消失的乾淨?
從前還總是會說這麼做對他也會有好處。
那現在呢?
趕去寶華山救自己、同方立謹做交易幫自己,對他有什麼好處?
如今提到他,自己便心緒不寧、無法平靜。
自己是不是該徹底離他遠遠的……
蕭宜之見她面色平和,但袖中微露出的指節卻因爲緊緊揪着衣袖而發白。
他心裡咯噔了一聲。
莫不是江大小姐同鎮國侯之間不是交情,是怨氣?
能讓江錦言這般不淡定的,那得是怎樣的人物!
可鎮國侯不是被傳是個極冷麪極漠然的武將嗎?
可若是說淡然若水的江錦言能和這洛陽城裡同樣被傳冷麪至極的鎮國侯結怨?
他也是不信的。
蕭宜之試探着問道:“蕭某聽聞大小姐同鎮國侯有交情……”
江錦言被拉回了思緒,擡眸怔了片刻。
蕭宜之的意思自己明白,這件事若是從這頭沒辦法解決的話,就只能去求許君彥了。
去求他嗎?
她垂眸不語。
良久後她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極輕極輕……
“雪硯……”
守在花廳外頭的雪硯聽到自家小姐擡高了聲音喚自己,她連忙進了內室。
“送蕭先生回前院吧。”
蕭宜之不解地蹙起了眉,“大小姐,此事……”
江錦言對他點了點頭,“容我想一想吧。”
蕭宜之見她神色不若以往淡然,只好壓下了心底的疑問。
出了梧桐苑後,蕭宜之對一旁踢着地上石子的雪硯道:“大小姐同鎮國侯有交情?”
雪硯哼了一聲,擡頭戲謔道:“怎麼?你想知道?”
蕭宜之見她似乎是又要取笑自己,連忙撇過頭道:“我可是堂堂君子大丈夫,怎麼會屑於做這多嘴夫人才樂意做的事?”
雪硯將腳下的石子重重一踢,“哼……本來還想告訴你呢,現在我改主意了,誰讓你姓蕭的惹了我雪硯!”
蕭宜之只好笑了笑,“行了,雪硯姑娘還是說吧,這次能不能度過這個坎,可就靠你家大小姐同鎮國侯之間的交情了。”
雪硯這才收起了怒色,“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差不多,像個斯文人了。”
蕭宜之見她笑得無暇,也點點頭道:“是是是,你就當是讓我這回就是死也死得明白些。”
雪硯清咳了一聲,“我們小姐可是救過鎮國侯的,鎮國侯也救過我們小姐,這……算是過命的交情吧……”
蕭宜之雖然不太信,這鎮國侯救了江錦言還能一聽。
這江錦言再厲害……還能救了武將出身的鎮國侯?
他見雪硯鄭重其事的樣子卻也是笑了,“過命的交情嗎?我看……這應該是一命抵一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