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在曲項天驅車去軍區醫院的路上，葉知鬱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坐在身旁的冰凌依舊神色冷漠，秀氣的眉微蹙，似是並不想開口，然而因爲葉知鬱身份特殊，她最終還是做了迴應：“和我沒有關係。”
“我的屬下因你而瘋，而你現在竟然說和你沒有關係。”同樣陰鷙的嗓音中染上了幾分嘲意，葉知鬱連忙在冰凌未開口前插話道：“他不是那個意義，只是君莫現在的狀況實在太讓人擔心……”
說到這裡，葉知鬱沒再說下去，倒是冰凌冷冷道：“既然來派他執行接近我的任務，既然只考慮到用起來順手卻沒想過連帶傷害？這不可能。”
葉知鬱聞言稍稍噎了一下，沉默了。
她說得沒錯，當初她讓顧君莫去執行這個任務，就是一方面覺得他會用全力去尋人，另一方面冰凌面對他的時候也至少會放鬆些許警惕。
只是當兩人撕破臉之後該如何緩和關係，那個時候，她沒有可以考慮的選擇。
顧君莫如今的狀況，其實很大一部分都可以算得上是她的錯……
車子上的氣氛突然沉默得詭異，一直到醫院門口都沒有人再次嘗試開口出聲。
對於軍區醫院的小護士們來說，最近首長大人攜夫人來走動得確實有些過於頻繁。
醫院裡住着的端木羽之所以能利用廢棄研究室就是因爲得到了首長的首肯，所以坊間傳言，是因爲暖男帥哥因爲不知名原因被帶走，身爲朋友的首長和夫人擔心冷麪男神想不開，因此特來探望。
這種版本是各種八卦版本中最主流的一種，其餘的拆CP版本也有不少推崇者，以至於今天跟着進來了一個冷麪美人，讓娛樂生活匱乏的小護士們更是小心肝激動得不能自己。
但是，當曲項天表示要去顧君莫的病房時，原本歡快的氣氛突然嚴肅了起來。
似乎也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冰凌卻抿着脣沒做聲，只是冷冷站在病房門口。
正適時，一身白色大褂的男人正好做完檢查從病房裡走了出來，眼底有着淺淡的烏青，像是休息不佳，然而眼神卻依舊銳利非常。
葉知鬱首先走上前去：“端木，君莫他怎麼樣了？”
端木羽張了張口正要說話，突然就聽見從房間裡傳來一聲男人的嘶吼。那聲音沙啞得像是粗糙的石頭相互磨拭的感覺，帶着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讓人光是聽着便覺得心臟隨着那聲音一起被拎了起來。
即便已經如此沙啞難辨，冰凌的眉頭還是微微擰了起來，眼底閃過一瞬間的複雜。
端木羽不着痕跡地看了站在一旁的冰凌一眼，冷靜地輕聲開口：“他的症狀沒有好轉，現在只能說是勉強控制住，病人現在幾乎不睡覺，對於鎮定劑藥物控制的抗藥性也越來越強，以後能不能好不能斷言，但如果再拖下去對大腦對造成嚴重損傷，而且這種損傷是永久性的。”
端木羽的話，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彷彿砸在了冰凌的心上，帶着尖細的利刺，戳得一片刺痛。
葉知鬱下意識地也看了冰凌一眼，狀若無意道：“那，現在有醫療方案了嗎？”
“如果說是醫療方案，我必須清楚病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何況我說過，精神領域的問題不是我的強項，效率會很低。如果葉小姐覺得等不及，可以去找別人。”
這話的語氣有些莫名其妙，葉知鬱說不上是哪裡古怪，但就是依稀覺得不太對勁，盯着端木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迭隱沒告訴端木他要去做什麼？
被葉知鬱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男人手插口袋正要走，卻聽見了身邊輕到幾不可聞的女聲：“我之前，在他面前假死過一次。我想，既然下不去手殺了他，那乾脆讓他以爲我死了，這樣就彼此兩清，不會再有糾纏了。”
那冷靜的語氣卻讓葉知鬱不由怔在了原地，隱隱發寒。
讓深愛自己的人親眼目睹自己的死亡……
那該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也怪不得君莫變成了那副德行……
“所以如果想治好他，讓我見他。”頓了頓，冰凌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我不會見他的。”那個男人，與其與他在謊言中周旋，不如這樣來的簡單。
“葉小姐，”壓下眼底最後的那份動搖，冰凌冷冷開口：“你說帶我來這裡見阿隱，他人呢？”
眼前的女人是葉君殿的人，端木羽是知道的，而迭隱也是葉君殿的人，因此要推測對方嘴裡的那個“阿隱”是誰並不困難。然而聞言，端木羽亦是將詫異的視線看向了葉知鬱。
嘖……瞞不下去了……
葉知鬱也沒想到事情會跳過顧君莫直接往迭隱的方向發展，是以突然也頭大了起來，究竟要不要坦誠？她下意識看了眼一旁的冰凌，隱隱擔心以對方的忠誠程度會打草驚蛇。
“迭隱不在這裡。”
“誒？”葉知鬱錯愕地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低調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似是要她安心，冷靜從容的面孔上卻依舊是一份霸氣和威嚴：“迭隱去執行秘密任務，現在人已經不在帝京。”
“你騙我？”冷冷的女聲裡帶着質問，銳利的視線看向葉知鬱，然而下一秒，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臉上神色一僵，突然怔在了那裡。而一旁的端木羽也像是終於意識到什麼，一時間，氣氛竟變得極其古怪。
而就在此時，葉知鬱正考慮着該怎麼誘哄冰凌去見人的時候，突然警衛員從走廊那頭急急走了過來，敬了禮，就立即附身在曲項天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
葉知鬱從對方臉上驟變的神色可以看出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而當曲項天將事情複述給葉知鬱的時候，她幾乎是低聲驚呼了出來：“什麼？迭隱被我哥捉住了？”
葉知鬱不由訝然，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反應。
如果按這麼算，從迭隱離開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天的時間，葉知鬱不由蹙眉。
“信息是什麼時候截到的？”
“就在昨夜凌晨。”
昨夜凌晨……？葉知鬱正在想着靠有限的信息拼湊出迭隱現在的大概狀況，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鈴聲持之以恆地響了很久，時間來的蹊蹺。不知爲何，葉知鬱當時就有一種極其強烈的預感，打電話的這個人……
不待遲疑，葉知鬱伸手按下接聽鍵，剛一接通，一個溫柔的嗓音便從聽筒那頭傳了過來，“小鬱，是我。”
輕輕淡淡四個字，卻已經足夠讓葉知鬱渾身都不禁顫慄起來。
將她臉上的表情看進眼裡，曲項天微微蹙眉，墨眸中閃過一絲莫測的光來。
葉知鬱覺得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手握不穩手機，才勉強叫出一聲“哥”來，而那邊男人的聲音還是那般從容不迫，溫雅好聽，只是聽上去像是着急了幾分，“小鬱你的嗓子怎麼這麼啞？是不是生病了，嗯？”
久違的，熟悉的溫柔讓葉知鬱幾乎眼眶微微泛潮，然而一旦想到對方之前的所作所爲，硬是逼着自己冷硬下心腸：“哥，迭隱是不是在你那裡。”
輕易便聽出了葉知鬱語氣中情緒的轉變，那頭的男人似是無奈地輕笑了幾聲，接着才溫聲細語依舊極有耐心地柔聲開口：“小鬱，迭隱原本就是哥哥的人。在哥哥這裡，很奇怪嗎？爲什麼要生氣？”
“你在哪裡，我要見你。”不想再跟他周旋，也知道自己這樣下去只會被牽着鼻子走，葉知鬱乾脆開門見山表示來意。而剩下的兩人，尤其是端木羽，已經通過葉知鬱的話拼湊出了那個男人突然不見的原因。
並非是有意躲着他，而是身陷囹圄，掙脫不能。
那晚，他是來告別的。
他知道此行兇險，所以特意來向他辭行，而這一走，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端木羽放在白大褂口袋裡的手下意識收緊，修剪憑證的指甲平壓進肉裡，留下不甚清晰的痕跡和痛意。
就在這時，葉知鬱突然聽見電話那頭有男人慘叫的聲音，那聲音太過悲痛欲絕，是一種，只有當人已經心如死灰完全喪失希望時纔會發出的叫聲……就好像之前顧君莫發出的聲音，尖銳刺耳，聽的人心頭一滯。
葉知鬱倒吸一口氣，趕忙握緊電話：“哥，你在折磨他。”她用的是陳述句。
而回應她的，是電話那頭依舊不緊不慢優雅從容的嗓音：“小鬱，你要知道，被人揹叛是很危險的。哥哥是在保護自己。”
那溫柔的嗓音彷彿裹着一層琉璃，灌進葉知鬱耳膜的時候，竟讓她覺得冰冷駭人。
“小鬱，你做的很好，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期待。後面的事情交給哥哥處理就好，你不要再插手，很危險。”
仔細體貼的囑咐，好像還是記憶裡那個溫柔儒雅的葉君殿，也絲毫不怪她策反了自己的左右臂膀。葉知鬱迷惑了。
也就在她怔神的瞬間，葉君殿掛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出乎意料的，在葉知鬱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端木羽卻突然神色木然地開了口：“你知不知道他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