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陪伴在他身邊多年的人才知道,主子的腳步亂了,帶着前所未有的惶然和急切。
剛剛走出院門,莫北霄的身後再次微風掠過。
“是御國將軍府,走水了!”一成不變的冰冷聲音現在也帶上了明顯的揣揣。
莫北霄沒說什麼,腳尖一點,挺拔的身形騰身而起,下一瞬已經穩穩落在被小廝飛跑着牽過來馬背後面。
“駕!”他斷喝一聲,那匹通體黑亮的駿馬幾下縱躍後消失在夜色裡。
莫北霄一路快馬加鞭的來到御國將軍府用了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他剛剛騰身下馬,五城兵馬司的人擡着滅火的水龍和搖機也剛剛趕到。將軍府以往並不打開的大門此刻大敞,不停有人進進出出。
“江戶候世子,您不能進去……”門房也聽到了最近流傳在京城的傳言。
和所有人一樣,門房也認爲這樣的傳言的江戶候世子處傳出來的。如果不是這樣的傳言,小姐怎麼會被將軍大人罰跪祠堂?如果沒有這樣的傳言,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小姐此刻還好端端的,怎麼會葬身火海?
他記恨江戶候世子,雖然身份地位讓他不敢對莫北霄惡言相向,卻能利用身份把他攔在門外。
門房伸手擋住莫北霄前進的方向。“請您留步!”
莫北霄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中馬鞭一甩。
“哎呀——”緊隨着馬鞭破空聲響起的是門房的慘叫聲。
他擡手捂住脖子,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溢出來,很快染紅了他的整個手背。
要不是莫北霄手下留情,門房豈會是隻留下一條血痕而已,恐怕整根脖子都會被抽斷,腦袋早就被鞭子捲到半空中了。
莫北霄腳下不停,緊緊握着馬鞭一路順着火光的方向快步而去。
有門房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杵着哪裡,哪裡還有人敢阻攔他的去路。
祠堂的大火還沒有被撲滅,但比起剛纔火勢卻是小了很多。爲了防止火勢蔓延,周圍的屋宇依舊甬道上比較靠近樹木都被拆的拆、砍得砍。
祠堂周圍光禿禿的,護衛、家丁還在用水龍和木盤滅火,五城兵馬司的人扛着水桶般粗細的水龍,水龍的另一頭連着搖機,四五個人人手臂不停腰着手柄,爲水龍從湖裡抽水。
莫北霄一路走過來,看到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悲悸、驚恐、惶然不安的表情。
他的心慢慢往下沉,接下來的一大段路他再顧不得禮儀,施展輕功腳不沾地地急掠而去。
雙腳落地的那一瞬間,他看到被燒得只剩下幾根柱子的祠堂,看到了如同木樁一樣矗立在滿地狼藉中的孟長遠。
孟長遠此時已經不在掙扎着撲向火海,但圍在他身邊的人依舊時刻緊張的看着他。
威震天下的御國大將軍孟長遠,此刻看起來好像衰老了十幾歲,木然的表情也眼神裡充滿了深刻的絕望和悔恨。
“湘兒,父親對不起你!父親不該罰你跪祠堂……”他嘴裡念念叨叨的只有這麼一句。跟隨他多年的隨從被煙火弄得烏黑一片的臉上被淚水劃下兩道痕跡。
莫北霄走近的腳步猛地頓了一下,隨後一下縱躍來到孟長遠身邊。“你的話什麼意思?你說……你說,她在祠堂裡?”
後面幾個字他說得無比艱難,好像每說一個字都在耗費他的體力。
直到他開口說話,圍在孟長遠身邊的人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待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後,所有人都用憤怒、憎恨的眼神瞪視着他。
莫北霄卻好像沒有看到一樣,就算看到了,現在的他也不在乎。他滿含着驚懼和眼眸裡帶着一絲絕望中的希望。
“回答我!告訴我,她並不在裡面!”莫北霄的聲音裡帶着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顫抖。
孟長遠慢慢轉頭看着他。“湘兒!是我害死了我的湘兒,我不該罰她跪祠堂!”他定定望着莫北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疼得沒有自覺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怪異的痛快.感。
“知道爲什麼我要罰湘兒去跪祠堂嗎?就因爲你們江戶侯府傳出來的留言,我怪湘兒給將軍府丟臉了。所以罰她去跪祠堂!”心太疼了,所以顧不得別人疼不疼,孟長遠發泄般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莫北霄腳下一軟,退後了好幾步,看看火光漸滅的祠堂,又看看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的孟長遠。“她……不會……你,我……”
心中的劇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莫北霄彷彿有很多話要說,可張嘴卻只能發出這幾個語音不明的字眼。
“小姐——小姐——”一聲慘厲的哭叫聲響起。
所有人的都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一個身影迅速跑過來,朝着還沒有完全燃燼的祠堂撲去。
有人眼疾手快的攔住了她。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我的小姐!”那人又踢又打,又抓又咬,拼命掙扎。
莫北霄認出那個是孟靈湘的婢女。
“小姐,您答應過奴婢的!您說去哪裡都帶着奴婢的!——嗚嗚小姐,您把奴婢帶走吧?……奴婢要跟您在一起!”春璃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讓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擡起又溼又髒的衣袖去擦眼淚。
“哎,太慘了!癡傻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就這麼死了!”不知道誰說了那麼一句。
下一刻,說話的人脖領子被緊緊攥住了,然後被慢慢拎得雙腳都快要離開了地面。窒息的感覺襲來,那人的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撲撲跳動,眼睛也凸出了眼眶。
“你說誰死了?”莫北霄手背上青筋跳動,手臂慢慢伸直,把那人高高提了起來。
他狠狠看着那人,冰冷幽暗的眼眸裡連一絲光亮都沒有,好像眸子中盛放的是無盡地獄。只要那人再剛多說一個字,下一刻他就很變成一縷魂魄被這地獄吞噬殆盡。
那人不敢說話,也說不出話來。他的緊緊握住莫北霄攥着他衣襟的手,雙腳在半空中不停踢蹬。
“發現了,發現了!小姐……小姐在這裡……”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兵士穿着溼衣從祠堂裡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