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哲和裴樂樂的腦電波明顯不在一個頻率上,江禹哲以爲老婆是因爲高海瀾吃乾醋,有點無奈,又有點小得意,翹着嘴角解釋。
而裴樂樂滿腦子都在想鬱恩靜,想起和媽媽相依爲命那些年,爲了更好照顧自己,媽媽耽擱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怕找的男人對自己不好,她寧可單身,一個人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長大。
她的童年,雖然清貧,但很快樂,因爲她擁有世界上最偉大的母愛。
在她心裡,兩個媽媽的排位,鬱恩靜絕對在燕淑琴之上。
鬱恩靜離世十年後,她碰到了江禹哲,這個將她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的男人,是她的劫,更是她的緣,讓她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
而現在,她的世界再一次顛覆了。
她最愛的男人竟然跟媽媽的死有關,雖然媽媽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但他對待救妹恩人的漠視態度,是她最接受不了的一點。
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管裡擠出的特別艱難。
“我媽媽的死,你是怎麼看待的?”
她牢牢盯住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如果他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的緊張和心虛,她心裡可能會好受一點,但是他沒有,他的表情平靜到可怕。
江禹哲的笑容微微收斂,但他儘量表現得自然,讓人看不出他此時的想法。
“你媽媽在歐洲遊玩,樂不思蜀,這個玩笑不好笑,換一個!”
男人雖然表現得很平靜,心裡其實也在打賭,並不像表面看的那樣風平浪靜,而是用一種故作不解的語氣在試探女人知道什麼。
裴樂樂搖頭,一張俏臉繃得緊緊。
“不,我說的哪個媽媽,你心裡有數!我媽媽對於你們江家的救命之恩,恐怕不是你一句話就能抹殺的,她曾幫過你媽媽,又因爲救你姐姐而喪了命,這樣大的恩情,爲什麼你能做到視而不見,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她十歲那年,被媽媽在街頭撿到,並帶到家裡的漂亮女人是江禹哲的母親,這也是她有次在江德凱的病房看到他放在牀邊枕頭上的照片發現的。
可讓人感到諷刺的是,她媽媽幫了他媽媽半年不到,又因爲他妹妹丟了性命,救命之恩一次比一次重,卻換不來他家一句感激的話。
他和她,前世到底積了幾輩子的孽緣,才換來今生如此糾結的相纏。
果然是天註定,所以他們這輩子註定了相愛相殺。
“誰告訴你的?劉律師?”
江禹哲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了,臉色倏然一變,注視裴樂樂的神情變得更爲凝重,話語中透着一股小心謹慎。
“是劉律師跟你說的?還是高海瀾?”
劉律師不太可能主動跟裴樂樂說這事,除非高海瀾使計套了他的話。
該死的,他努力想掩蓋這個梗在他心裡,鬱結不已的秘密,可最後竟然以這樣一種尷尬的方式被揭了出來,而他也被裴樂樂的發難打得措手不及
。
“你不要岔開話題,只回答我,你知道,還是不知道?”
第一次,江禹哲被裴樂樂問到詞窮,氣氛陷入了僵持的冷凝之中,片刻後,江禹哲垂下長長的眼睫,聲音不同於以往的堅定,而是異常的低緩。
“很抱歉!”
三個字,說得又慢又沉。
而裴樂樂的眼神也是越來越黯淡。
江禹哲突然很想抱住她,好好跟她解釋,可他剛把手伸向她就被她一掌打開了。
裴樂樂往後退了退,她不敢讓他抱,怕他用點小伎倆她就心軟了。
“我媽媽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丟掉了年輕的生命,而那個人到現在依然被家人矇在鼓裡,以爲我媽媽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她的哥哥也是以一副心安理得的態度當這事從未發生過,掩埋得乾乾淨淨……這麼多年,你想起這件事,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感?在面對我的時候,你有沒有哪怕一次想把真相告訴我的衝動,還是看我像傻子一樣被你矇在鼓裡很開心是吧?”
“沒有開心!”男人直接否認。
裴樂樂怒極而笑:“可你也從沒想過告訴我,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還有星辰,當時她年紀小,你爲了保護她,我可以理解,但她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有權利知道當年的真相……她不可能一輩子懵懂無知,有些東西必須讓她自己承受,她欠的不是錢,而是一條生命……”
“我是打算等她成年以後再告訴她,一直在找機會,抱歉,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可我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
江禹哲強行拉住她的手,任她如何掙脫都不鬆開,用十分虔誠的目光看着她。
“如果你覺得心裡不舒服,踢我打我,讓我做任何事都行,只要你開心,只要你不生氣。”
這個男人一向清高,冷傲,狂放不羈,何曾如此低聲下氣過,他的眼神很真誠,她感受得出來,可正是這樣,她心裡才更加難受。
“你,你不要這樣!”
他偷換概念了,以爲做出示弱的姿態讓她心軟就行了,可他是否有反省,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看不出來。
裴樂樂曲起膝蓋,彎腰蹲在他面前,像安慰做錯事的孩子,反握住他的手,從下往上,仔仔細細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告訴我,我媽媽因爲你妹妹而死,那時你有沒有感激過她,有沒有愧疚過,哪怕一點點也好!我媽媽是見義勇爲,是一種榜樣和力量,理應受到更尊重的緬懷和悼念,而不是在你刻意掩蓋下,以一場普通車禍否定了她的犧牲!”
女人眼圈微紅,聲音有些哽咽。
她最愛的女人,和她最愛的男人,兩人之間因爲一場車禍聯繫在了一起,明知他善後的做法很不道德,但她始終無法打心裡真正恨他。
眼前的女人無疑是脆弱的,她眼眶含着淚,卻強忍着不掉下一滴,柔弱中不乏堅持和韌勁,以及一種讓他心疼又無可奈何的固執
。
她很少這樣專注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裡滿滿都是他的影像,可她全心全意看着他,卻是在向他發問,問一個讓他感到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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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江禹哲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很感謝她,但我不會爲過去的事愧疚,因爲世上沒有後悔的藥,我只想以後盡力做好,希望得到你的諒解。”
他不想騙她,因爲沒必要。
那時的他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又長期獨居在國外,過着荒唐不羈,肆意妄爲的生活,淡漠涼薄,同情心少到沒有,除了妹妹讓他有幾分在意,他對家人的定義是可有可無的,更別說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外人了。
所以,得知路人因救妹妹而死,他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好年幼的妹妹,不想讓她過早接觸到無法承受的痛苦。
對於鬱恩靜,他已經用高價補償了,對方親屬也接受了,期貨兩清,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在鬱家第二次見到裴樂樂,得知她是鬱恩靜的女兒,其實他也感到很意外。
世界真小,兜了一圈居然是他跟她碰到一起,可能是奇妙的心理作用,他很想認識她瞭解她。
她確實有本事,俘虜了他的心,讓他無法自拔,讓他變得優柔寡斷,患得患失,以至於越到後面越難以說出口,一直拖啊拖就拖到了現在。
“你找不到機會說,是因爲你根本就不想說!”跟他處久了,裴樂樂哪裡不知男人那點小心思。
如果不是她從別人嘴裡得知,他恐怕會瞞她到死。
“我覺得我們需要分開一陣,明天我帶着寶寶搬出去住,彼此冷靜一下。”
趁熱打鐵,她現在很亂,如果再跟男人住在一起,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不冷靜的事。
而江禹哲則是臉色一沉:“你想跟我分開,還是想先分開再離婚?”
“你想多了,我只是說暫時分開一下,我改變不了你做人的態度,你也說服不了我,我覺得我們還是給彼此足夠的空間思考到底合不合適!”
“我說合適,就合適!”
“我不是你,我做不到冷酷無情,用錢去抹殺一條生命逝去的價值!”
“一百萬是你舅舅開的價,是他用錢評估他妹妹的生命!”
“他不對,你又好得到哪裡去,恐怕你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吧,反正你有的是錢,能用錢擺平的都不是事!”
江禹哲眯起眼,被裴樂樂的指責說得有些動怒了。
“我一直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既然嫁給了我,就要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他不明白,只是一個養母,只是養了她十年,比起即將跟她生活幾十年的丈夫,孰輕孰重,她不會衡量嗎。
非要把夫妻間的氣氛弄僵,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她才解氣是吧。
“在待人這方面,我的心很小,容不下幾個人,有你和孩子就夠了,對於你養母,我很感激,已經拿不出我最大的誠意補償鬱家,你難道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