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逃出去了嗎逃了嗎?!”
俞蘅一腳將鳥人的屍體踹下去, 眼前的視野驟然開闊,車子碾過去只稍微顛簸了一下, 他打開對講機呼叫陳開斌那邊, 邊回答曾明煥:“我不知道, 還沒搞清楚剛剛看到的黑影是什麼陳大哥!你們那邊怎麼樣?我和曾明煥都沒事, 好, 我們往駐營去。”
“恆漫你看!後面!”
他回頭一看,一輛軍卡徑直撞上了路邊的建築, 灰塵當中他看到了駕駛室裡濃郁的陰影。他立刻將掛在脖子上的眼鏡戴上,視線裡的東西全部變成黑白,只有後面駕駛室裡有一團紅色的東西。那東西正在扭動, 他還看到了一雙手拼命地往外伸,求救。
“我們要不要——”
“不要!快走!”俞蘅想起剛剛那一幕心猛跳,那不是現在能對付的東西!
那, 也是影子嗎?誰能抓得住影子?該怎麼對付影子?既然都毫無頭緒, 那就趕緊遠離。
“哦、哦!”
車子疾馳,追着前面兩輛軍卡,俞蘅從儲物戒指裡翻出一桶汽油,對曾明煥說:“不要直行繞着路開!”說完開始往窗外傾倒,因爲車子移速的關係, 汽油撒得遍地都是,曾明煥稍微轉車頭, 走s形路線。
一槍下去打中丟在地上的油桶, 瞬間火焰爆起, 迅速點燃地面所有的汽油,蜿蜒曲繞的火海瞬間生成。
遠處,一塊陰影貼着地面滑行,陰影看起來有細長的四肢,似乎是一個隱身的人在急速地奔跑,然後在火海中停下腳步。它改變方向,還是被擋住了。陰影從地面上撕起來,豎立,看清這條路被混亂的火海擋住,它是無法通過的,雖然火焰傷不了它的根本,可真這麼過去還是會很難受的。於是笑起來,笑聲怪異,聽起來是“噗噗噗”的效果。
它從旁邊的圍牆上去,繞過了這一條路,等它追上去的時候,看着遠處重坦重卡林立,火光大盛的場景,不滿地從牆頭滑下去,樹影搖曳,一下子就蹤影全無。
死裡逃生的俞蘅等人被接進駐地治療,所幸他和陳開斌等三輛車車廂裡的士兵都還在,雖然身受重傷,但聽隨行軍醫說性命無礙。
“你們立功了,放心吧回去之後會給你們論功獎勵的。”
“那輛車上的情況怎麼樣?”俞蘅問。
“路火剛熄滅,已經派人去探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來人嘆氣:“你們說的黑影,還是第一次出現。殺人於無形,太過危險。指揮營那邊正在緊急開會呢。”
等慰問的人離開,留下車廂裡一地的傷兵。車廂裡都是因爲疼痛而加粗的呼氣聲,大功率的照明燈將車廂映照得十分光亮,閉上眼睛都無法入睡。燈是必須的,知道有那種如煙似影的怪東西后,保持視野的清晰就很重要。
“你說,小崔他們還活着嗎?”曾明煥問。
俞蘅:“不知道。”他知道曾明煥在看他,不過他不能移動他的脖子,只能用餘光去看對方的表情。那是什麼樣的表情呢?糾結糾結還是糾結。想起那桶汽油,他不由得笑起來,閉上眼睛休息。
他沒有徹底睡熟,軍隊開始往外撤,在開發區外面的大道上停下過夜。這一晚也並不平靜,他睡在封閉的車廂裡總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幾乎一整晚槍聲不絕,也從一些混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中得知,總有人失蹤。
無一例外,失蹤得悄無聲息,只在原地留下血跡和衣物的碎片。其實更多的人相信,人死了。即使開了大燈,照得營地如白晝明亮,可是有燈的地方就有陰影,那個怪物聽說是能在地上移動的,然後攀附到人體身上,之後能做利刃劃破你的咽喉,也能裹住你的頭,將你的頭一寸寸啃掉。
你摸不到它,子彈和刀碰不到它,最後你忍耐不住那種疼痛,只能將尖刀插向自己的心臟,只求速死。
車廂裡的傷者,全部都沒有睡,俞蘅半閉着眼睛數着呼吸聲,慢慢等着漫長的夜晚過去。
可以說,計劃之外出現的黑影,給這次計劃蒙上了濃厚的陰影。無法捉摸毫無線索的東西才最恐怖最危險。
這一整夜,他們連方便都是用桶,是萬萬不敢到外面隔出來的衛生間的——今晚失蹤的人就在從衛生間開始,衆目睽睽之下頭部被陰影矇住,同伴撲上去,卻還是沒有救回來。
好不容易捱到早上,俞蘅才稍微睡了一會兒。外面行車密集,出兵的哨聲不絕。等他睡一覺醒來,外出的隊伍陸續回來,軍隊拔營,在下午五點的時候往安全區方向撤退。
連多一晚也不在這個地方呆。
如此行了兩個小時,夜徹底黑了也沒有停下,分批值夜巡邏,一刻不停,終於在第二天深夜抵達安全區。
這次和隆行動,說成功是成功了,在清單中標明的必要設備機械都帶了回來,要說成功卻有點虛。損失的人實在太多了,不是他們沒有人員損耗的心理準備,只是損耗得太過悽慘,又因爲捕捉不到的黑影添加了靈異詭譎的意味。
真正的死無全屍。
俞蘅等來了鄭母,鄭母看見他就哭,連聲問他的傷勢。他身上的傷不多,就脖子上和側腰被鳥喙啄傷,側腰傷最終,深可見骨,不過並不致命。
“太危險了,太危險了,你以後還是別去了啊?媽養你……”
他無法搖頭,只能用笑容表明自己的決心:“媽,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到了家好好地修養了一個月,傷勢纔算好全。這個時候戰鬥學校的通知也下來了,他和曾明煥陳開斌等八人的成績被評爲優秀,這在意料之中,不管前面表現得怎麼樣,那一天他們八人救下了廠房內被困的士兵,這一項的功勞就足夠了。提前驅車離開的小崔二人還活着,算是好消息,不過他們的最終考試沒有通過,聽說也不打算繼續考了。
鄭恆莉用怪異的眼神看他:“你真要回去啊?媽不是讓你退學嗎?一年的義務勞動也能拿工分幫你抵掉的。”
“沒事,我想去。”俞蘅繼續收拾東西。他已經畢業,入軍的申請也通過了,今天就能到軍中報道。聽說將編入新編女兵團。他擡頭看了看鄭恆莉:“姐姐談戀愛了嗎?”
冷不丁被這麼一問,鄭恆莉嚇一跳,眼神漂浮:“哪裡有,我沒有。”
“哦。”
見妹妹不問了,她反而更想說些什麼。“咳,那個,你年紀也不小了,看到合適地也談一談嘛,像媽說的那樣,合適的就談個幾年,差不多就能結婚了。咳,媽說的不會錯的。”
“我沒那個打算。”
臨走前他跟鄭母告別,說好每半個月回來一次,讓她不要擔心。鄭母滿臉的無奈:“你這性子到底像誰?要是你和你大姐中和一下就好了。”一個太過上進不懼生死,一個太過懶散貪生怕死。前者看起來更危險,可長遠看有了保命的本事,總能夠活下去。後者雖然一時安逸,可往後都沒什麼能力,遇到危險怎麼辦?她嘆氣:“前天的補考又沒過,我是真不知道她到底在讀什麼書。”那書她也看過,只要花時間認真背就能考好的,可大女兒偏偏補考三次了,就是卡在那一門,你說氣人不氣人?
“姐是不是談戀愛了?”
“你也看出來了?”鄭母又愁了:“就她傻,以爲別人都看不出來呢。算了這事兒我記在心裡呢,不會讓她被人矇騙了去的。”大女兒以前還算精明的呀,怎麼現在這麼固執?如果不看着點,還真有可能被人騙了。
俞蘅就去學校了,先辦理了畢業手續,再拿着證件和材料去軍部報道,正式入駐女兵營地。入營之後,新的訓練課程也提上日程,關於變異人的最新消息不停地從外面傳進來,軍部總是第一手接到消息的地方,然後及時調整訓練項目。
新的課程中,近身格鬥術和槍術是比較重要的課程,比在戰鬥學校學得更加複雜和精細。如果說學校裡還是打基礎,在營裡就是真正地玩命了。
他半個月回家一次,只有一天假,見過親人後就去圖書館背書,每一次都能遇上曾明煥。說起曾明煥,那一日看見他驟然拿出汽油來,雖然當場不敢問,等他們安全回安全區後對方還是忍不住問了。然後被他催眠,改動了那段記憶,變成是駕駛室裡本來就放着的東西。
在那之後,他仍然總是來找他,去圖書館每次都能遇見,至於告白——拒絕幾次都沒有用,俞蘅很佩服這樣的人,堅持不變又有分寸,實在無法生出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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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兩年的時間過去了,俞蘅在女兵營裡混到了團長的級別。之所以能這麼神速,也跟女兵營的人員構成有關,入軍的女兵並不多,安全區放出那麼多崗位,並不是只有參軍這條路能走。而且,這年頭當兵,那就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爲了讓士兵增加存活率,訓練非常嚴苛,對個人素質要求很高。
重重因素下人員一直填充得很慢,他所在的女兵團是新建的,比不上另一個老牌女兵團,人數上暫時還夠不上標準團人數的,他接手後清點人數,還不到一千人。
人少,競爭就不那麼大,加上他好歹是真的有當兵的經驗,要出頭就比較簡單了,等建團時上面委派的女團長因傷病提前退下之後,他就被提了上來,算是天時地利人和。
成爲團長,各種福利補貼就好了很多,他分到了獨立的房子,兩室一廳,不過鄭母不願意住進來,還是他再三勸才肯搬來一起住。鄭家人原先住的宿舍樓早就人滿爲患,這樣的宿舍區,人多雜亂,沒有距離之分更容易產生矛盾。還是獨立的住房更安全舒適一點。
搬進來的是鄭母和鄭敏和劉濤濤,住進來之後俞蘅到後勤處申請了一張牀,他自己睡小一點的次臥,將新牀放在主臥湊成兩張牀,讓鄭母鄭敏姑嫂帶着孩子住。
“你姐有你這麼省心就好了,唉。”小女兒能幹,掙出一套房子來,更顯得大女兒傷了她的心。
在這裡又要說起鄭恆莉,原來當年她確實戀愛了,對象就是方仕雨。據說是在姐妹二人還沒有進戰鬥學校時就聯繫上的,當時他和鄭恆莉輪班去打掃衛生,在鄭恆莉休息的那天,方仕雨就上門道謝了,爲數月前的救命之恩登門送禮道謝。說,之前身無長物不好意思登門,現在終於拼出一點事業,就趕緊來找恩人了。
“這樣的說法,是我會信還是你會信?”鄭母和俞蘅說起這件事時還是怒其不爭,原因無它,鄭恆莉信了,還非常感動。將自己身上的槍給了對方,只因爲對方說要出去殺變異人,換工分,以後還要組建傭兵團等等,她要支持對方的事業。
“她真的太傻了!”
一支槍多值錢!丈夫身上帶了兩支,失蹤之後就只剩下兩個女兒手上一人一把,那個傻女兒就這麼給出去了,還瞞着家裡人。如果不是後來鄭恆莉久考戰鬥學校考試不過無法畢業,說要去方仕雨的狩獵隊幫忙,一起成就事業,鄭母還被矇在鼓裡。在那個時候鄭母才知道,原來女兒一直跟方仕雨有聯繫,一直瞞着的戀愛對象就是方仕雨。和那種眼睛裡寫滿了心機和野心的男人?天吶!可是攔不住,真的攔不住。
“媽別生氣了,大姐以後會想通的。”俞蘅安慰道,又說:“明天我就要出任務了,媽你和姑姑幫我看家吧,食堂就在下面,報我的名字就行了。”
“……你要注意安全。放心吧我們能過得好的。樓下有食堂啊?不知道還招不招人,明天我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