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 前面出事了。”俞蘅扶住顧明磊,踮腳看向前方拐彎處,那裡剛剛發出慘叫聲, 樓梯上的乘客都凝固住腳步停下觀望, 這時候後方傳來一羣腳步聲, 有人問:
“你們堵着幹什麼?讓開啊。”
“下面出事了——”
“讓開讓開, 我們鄒大師要下去。”
喧囂聲越大, 俞蘅回頭看去,就見後面人羣騷動,一羣人擠了下來, 他眼神一凝,這羣人的精氣神完全和其他人不一樣, 說話聲音洪亮,衣着也不像他們這麼糟糕。他扶着顧明磊退開讓這些人過去,然後等了十分鐘這幫人的隊伍才走完,數一數竟然有上千人。似乎滿車的人都健在, 這如何不讓人吃驚。
而其中, 除了開路那幾個有些囂張跋扈的人令他有些印象之外,還有一個年輕女人, 很明顯這個女人被拱衛在中間很是受敬重, 而且這人周身有一股很舒服的氣, 綁着利落的道姑頭穿着運動服,氣質樸素又平和,她應該就是這幫人與衆不同的原因所在。
在這幫人到來之後, 進入車站的進程變得更快,沿着樓梯往裡走,他看見了許多黃色符紙,越往裡越多。
“又是一個符紙批發商,你們做道士的都隨手帶一卡車啊?”
“別貧了,看路。”
託福,他們一路安全地進入車站,車站內部確實很大,只是陰氣沉沉,還成爲報喪鳥的巢穴,呼啦啦一大羣一起叫喚,羽毛亂飛,灰塵羽毛落人一頭一臉。這時候俞蘅也看見了那位年輕女人的動作,她果然也是一名道士,她正被人簇擁着到處檢查車站,好像收穫頗豐,人羣中常有驚喜的呼聲。
“真厲害,看着真年輕沒想到深藏不露。要不我們也過去求抱大腿?”
趙雅撞了顧明磊一下,嗔怪地說:“那你去試試,擠進去了別忘了關照我拉我進去。”
看着女道士身邊內外各三層,前前後後九層打底還有無數乘客虎視眈眈,顧明磊搖頭:“我就開玩笑的。再說了,我們有我們張哥嘛!”
俞蘅掰下他的手:“不,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啥?”
“抱大腿啊。”
看着俞蘅往那邊擠去,顧明磊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他看着趙雅:“那個,不是,總有一句話叫做那啥一山不容二虎?”趙雅沒理他,喊了一句等等我就追着俞蘅去了,顧明磊懵逼臉,可兩個同伴都跑了他也只能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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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道友啊。”鄒凝淺笑,清淡的眼神帶上一點親近,“小妹鄒凝。”
俞蘅連連擺手:“師姐折煞我,我就是個剛入門不入流的,哪裡敢稱您爲妹,您就換我小張就行。自從進入這個鬼蜮,身邊危險層疊不堪支應,好在遇見師姐,我就腆着臉皮求庇護了。不知道師姐對這裡有什麼瞭解,我這心裡實在惶惶。”
鄒凝點頭:“那你就到我身邊來,你會不會驅鬼術?我們一邊做事一邊說吧。”
“實在羞愧,我的法力還未能支撐驅鬼術,理論上倒是會的。”
“無妨,那防鬼咒呢?”
“會。”
“那好,這些符紙給你,一會兒我指哪兒你往哪兒使。”
顧明磊自認是臉皮厚的,見俞蘅鑽進人羣便拽着趙雅一起跟進去,見鄒凝看過來便咧嘴笑指着俞蘅:“我們是一起的,姐姐好。”
“你是個好苗子。”說完這句話,鄒凝就轉頭繼續工作。
有俞蘅的幫忙,稍微幫上一點忙,進度比預料中快一些。這個車站破得不成樣子,溝壑牆裂很多,且幾乎都有問題,符紙一張張打上去,像糊上一層黃色的斑點紋。
俞蘅聽從鄒凝的指示,爲一些不太要緊的地方上防鬼咒,顧明磊和趙雅在旁邊幫他。
“我來摸吧,我比較壯。”顧明磊將辟邪符綁在手上,“而且鄒大師不是說這些縫隙裡的東西沒那麼厲害嗎?沒事,我來摸吧。”
趙雅趕緊保證:“我拉着你另一隻手,有問題的話我一定會拉住你不讓你被拖走的。”
用防鬼咒封住不讓出來的,確實是小東西,比如報喪鳥屍身化成的傀,不成氣候的陰煞等,顧明磊用壯士斷腕的勇氣一個個伸進去,有防鬼咒在,這些東西都出不來。跟在俞蘅身後一連掏了三十多個,手腕以下成了膨脹麪餅帶五根胡蘿蔔,顧明磊痛得嘶嘶叫。
趙雅忙替了他,讓他趕緊喝符水祛邪煞氣。
“哪兒能讓你摸,張哥不是說了嘛,你正好是那個不方便期,身體是最陰弱的時候,被那東西咬一口你得難受死,我來!”將水壺塞回揹包裡,顧明磊一抹嘴氣昂昂地繼續往前走。
“嘿你看這是什麼?我摸到了!”
吸取以前被搶的教訓,顧明磊壓低聲音嗷嗷叫起來:“看我摸到了。”
也許是運氣來了,隔了五個後他又摸到一張,笑得他合不攏嘴。
盯着他們的人不在少數,誰都知道就兩個道士,一個衆星拱月,一個半桶水不入流,可不入流也比他們強啊,這車站這麼恐怖,誰敢自己去摸?鄒凝會念出哪個方位有小問題讓俞蘅負責,其他乘客也是聰明,在俞蘅畫防鬼咒的區域,找出那些沒被鄒凝指出來的地方,那裡就是沒問題能隨便摸的位置啊!
也因此,顧明磊才只能摸那些被俞蘅封住的牆壁裂縫,因爲其他的他搶不過,這些有東西的裂口,即使被封住了也不是誰都有信心和勇氣下手的。
然而,在看到顧明磊摸出兩張車票後,這些閒散在一邊的人還是心動了,涌上來十幾個人爭着搶着要摸,把顧明磊氣得!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雙方打了起來。
俞蘅趕緊回身去阻止,勸架之後他不忙着繼續,先給顧明磊看傷。
“你不要命了,他們十幾個人打你一個,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顧明磊腫着半邊臉,一邊耳朵嗡嗡嗡響,他聽不清自己說話,因此聲音很大:“我怕個蛋蛋!搶個屁!都是你在忙,摘果實摘得真溜臉皮比城牆還厚!我們還差一張票,這一張誰都別跟我搶!”
“把這個吃了。”
“吶,你收着,我看有些人的眼神都發光了,我記得你有槍,你收着他們不敢搶!”
“好,放心吧。”俞蘅將車票放在儲物戒指裡,假裝拉挎包拉鍊時環視四周,然後垂下眼簾。
另一邊,鄒凝身體搖晃幾下摔倒,周圍的人趕緊將她扶住。一直跟着她同車的乘客很有經驗:“不要平放,讓大師盤腿打坐坐着,拿水來!”
“張哥,鄒大師好像暈倒了。”
“我去看看。”
俞蘅拍拍屁股擠過去,見鄒凝臉色蒼白,一副法力耗損過度的虛弱模樣,便拿出一張回春符,捻動之後在鄒凝額頭一拂,符紙化成瑩白色的光鑽進鄒凝額頭,下一秒她的眼皮就動了,睜開了眼睛。
“好了你們都散開一點,鄒師姐需要新鮮空氣。”
“謝謝,我自己帶的早就用完了。”
俞蘅坐下,掏出一沓給她當做回禮。有鄒凝的幫忙摸底,他才能夠在劃定的低危險度範圍內行動,還找到兩張車票。
“太感謝你了,鄒凝看了看,驚喜地說,“張大哥,你這些回春符是誰畫的?質量真好,比我以前用過的都上一層呢。”
“網購的,你要的話回頭我把網址發給你。休息一下吧,把回春符用掉,用完再跟我說,別客氣我還有很多。”
一有機會坐下,疲憊源源不斷地涌上來,鄒凝又用過幾張回春符,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不像剛剛那樣死白。
“還剩下五十分鐘,呼這一次時間太趕了,只有兩個小時。”她擦擦汗水眉毛微蹙,“沒辦法將所有地方探一遍。”
“你那邊車票夠了嗎?”
“還沒有,才找到三百二十六張。”
俞蘅看向那些仍圍在旁邊的乘客,問:“你一直這樣嗎?不,應該說這一路上?”
鄒凝皺眉:“怎麼樣?”她這樣反問,聽起來很像在反問擡槓,不過經過一個小時的相處,俞蘅大概知道鄒凝的脾氣,這是一個不染塵世清高的女人,人情世故欠缺,她這麼問,就是真的在困惑。
“將所有人的命擔在自己身上。”
“……可這,不是應該的嗎?我是道士會抓鬼,他們都是普通人,什麼都不會,我不做的話他們自己來就太危險了。”鄒凝說,“你不是也是這樣的嗎?那位先生和女士。”
“我和他們是朋友,他們照顧我,我也照顧他們。”
“那我也是這樣,他們照顧我,我也照顧他們。”
單純的人帶着讓人欣賞的天真,俞蘅換話題:“我看你身上淤青不少,憑你的本事怎麼弄的?”淤青看着也不像邪祟留下的痕跡。
“時不時總有東西踢我一腳踹我一腳的,剛開始不注意摔過幾次。這還算輕的了,你看我這後腦勺——”鄒凝轉頭讓俞蘅看,她的手指輕輕地撥頭髮,露出一個紅腫發黑的腫包,“這是被掉下來的石頭砸的。”
“是小鬼嗎?”
“有的是有的不是,後來我就有防備了,你看這是我的替身,我猜測是我露出的能力讓那些東西忌諱了,它們想要除掉我。不過好在它們應該有顧忌,只敢弄這些小偷小摸的,我纔不怕它們。”鄒凝摸出一個破破爛爛的布娃娃,嘴裡說着不怕,眉毛卻耷下來,“它們真煩,我這已經是第十三個替身了。”
俞蘅想起之前窺視他的視線,還有那捲起化成灰燼的符紙,知道自己確實躲過了邪祟的關注。
“這個給你吃,月華露,治內傷有奇效,我看你後腦勺的包挺嚴重的,吃了這個能散淤。”
“味道真清香,我現在正缺藥,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送貼心的禮物能夠拉進距離,俞蘅和鄒凝聊得更好,“剛剛你說過,其實每一站過去,陰煞氣是在減少的,這是因爲什麼?我本來以爲我們坐車是越往鬼蜮深處去的,難道是相反?”
“確實是這樣,依據就是這個。”鄒凝伸出手,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塊手錶,仔細看原來是羅盤。這個世界的道術還真是與時俱進跟緊時代發展的步伐。
“它能辨陰煞氣的方向和濃度,方向已經不穩了你可以不用看,看這根,這根針在一開始的時候指向這裡,到這一站的已經下降到這裡……所以我判斷,其實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鬼蜮外圍,下一站,很有可能就是鬼蜮的終點,即進入現世的起點。”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下個月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