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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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漫天,沐浴在這月光下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皎潔了,輝和月快活地蹦跳着,貴鬼和穆遠遠地跟在後面。

貴鬼不斷地告訴自己,現在是離別的時刻了。離別,似乎總該有千言萬語要說,可貴鬼卻什麼都不敢想。過去,現在,將來,這些都只會讓他痛苦絕望,讓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消失殆盡。他垂下頭,原來離別是如此無望,先生,十三年前,您留下那封信時的心情,我終於明白了……

十三年前,十三年前,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的眼睛又凝在了穆的身上,先生……無言的呼喚同樣讓人肝腸寸斷,穆微點頭,朝貴鬼走近,他聽到了麼?

忽然,穆身子一晃,眉心又緊緊鎖起,貴鬼衝上前去扶住他,無須詢問,無須回答,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皎潔的夜中,擋住了心中的月光。

穆輕輕推開貴鬼顫抖的雙手,微笑道:“我沒事,先生,只是一個警告,已經過去了。”貴鬼鬆開手,沉默無語,似乎有什麼東西潛在他的腦中,他想讓它浮上來好看看那是什麼,可是又害怕它會佔據他的整個思想。

月兒漸漸爬到了穹頂,輝和月坐在草原上,仰頭看着夜空,貴鬼就站在他們身後,而在稍遠的大樹旁,穆疲乏地倚在樹幹上,背對着他們。剛纔潛在貴鬼腦海中的東西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了出來,像是一個惡毒的幽靈,不停地在貴鬼的耳邊低語,殺了他們,殺了輝和月,你就可以和先生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了,沒有人能再把你們分開了!這個念頭突然浮現,貴鬼又是震驚又是害怕,可同時也興奮無比,“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輝和月被滿月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時間剛剛好。貴鬼的小宇宙燃燒起來了,右手慢慢擡起,再過一刻,兩個孩子就會在Starlight Extinction的巨大力量下蕩然無存。

“今天的月色真美啊,您說呢,先生?”

靜靜的夜裡飄過輕輕的語聲,沒有人會感到驚訝、奇怪的,但貴鬼卻驚得渾身僵硬了,他的右手在離輝和月不過幾釐米處硬生生地頓住了,星光滅絕的力量在他的手心裡蓄勢待發,可他已經再也無力伸出拳頭了。他回過頭,穆還是和剛纔一樣倚在樹上,並沒有轉身朝這邊看,難道這只是個巧合,先生無意中的一句話阻止了一次違心的殺戮。

“可是,當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滿月再美,也不得不離開,深愛着滿月的人們,雖萬分不捨,也只得無奈地看着她離自己而去。隨後,便滿懷希冀地企盼她的下一次出現。”

貴鬼垂下頭,緩緩鬆開右手,巨大的力量隨着晚風消散了。良久,他喃喃道:“可是,如果滿月再也不會出現了……沒有希望,沒有企盼,什麼都沒有……”

忽然,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一驚,什麼時候,先生到了他的身邊?

“先生,滿月會消失,會遠遠地離你而去,但那絕不會是永遠。希望也一樣,他就像是一個頑皮的精靈,當你努力尋找他的時候,他會故意躲藏起來,讓你着急,可是當你幾近絕望的邊緣,以爲再也找不到他的時候,他又會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讓你驚喜交加。對於一個人而言,無論何時,希望總是陪伴左右,只是也許你現在看不到他,但只要你耐心地等待,他總會再次出現。今晚,滿月一定會離開,可是明年此時,她又一定會再回來的,也許那時的她和今晚很不一樣,可卻同樣會把最明亮的皎潔灑向人間。”

一幕幕的回憶浮現在貴鬼的眼前,十三年的絕望,先生的紫發在一瞬間改變了一切。可是,當希望重又被他留在手裡時,他卻又不得不放開。先生……

“咦,那是什麼?”是月的驚呼聲。

“那好像是……是太陽!”輝遲疑着回答,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太陽?!貴鬼和穆不禁驚疑地朝兩個孩子的方向望去。果然,漆黑的夜空,東邊掛着太陽,西邊卻懸着月亮,更奇怪的是,太陽和月亮正在緩緩地向天空的正中移動。

日食?這是貴鬼的第一個反應,但又立即被他自己否定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日月還在移動,越接近,它們發出的光越強。終於,交匯在中天,陡然光芒四射,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晝,輝和月的身體在這一片強光中也開始發出光芒,眼睛裡一片金光湛然。兩個孩子迎着日月仰起頭,似在接受那光的力量,又似在聆聽光中隱藏的神靈的秘語。

貴鬼又驚又奇,呆呆地看着,絲毫也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邊的穆正在漸漸離他遠去。

和貴鬼一樣,穆也在驚訝地看着兩個孩子,可突然之間,一陣暈眩襲向他,他一個踉蹌,只覺得天旋地轉,早已不知身處何處。他勉力睜開雙眼,卻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黑暗,無邊無際。一個巨大的力量拖着他不斷下沉,就好像茫茫大海上一個漆黑的暴風雨之夜,大海翻騰,傾吐着波塞頓的怒氣,高卷的波浪吞沒了一切,星辰,滿月,甚至於天和地,都被一口吞沒,更何況一個已經在命運的漩渦中耗盡力量,疲憊不堪的人。

不過一會兒,一切就都平靜了,沒有痛楚,暈眩也消失了,就連知覺也隨着去了。穆無力地閉上眼睛,他的身體在下沉,一切都結束了。他的意識中只剩下最後一點模糊的感覺,那是一種盼望許久,卻總是無處尋得的卸下重負的輕鬆,終於,可以放下一切了……

就在他即將倒在地上的時候,一雙手及時扶住了他綿軟的身體。“先生!”淒厲的呼喊再次喚醒了穆已經消失的意識,雙眼又再次睜開了,金色的眸子裡有一種不一樣的東西,不像重生後十歲的穆,而更像十三年前的先生。他笑了,溫暖祥和的微笑照亮了他蒼白失色的臉龐:“貴鬼,我……又要走了,我真高興能再次見到你,你……長大了……”

貴鬼怔住了,十三年前美好的回憶就像止渴之鳩,在溫暖心靈的同時,也深深地刺痛了他。“先——生——”沒有對不公的命運的怨恨,沒有對神明的不滿,只有呼喚,他要把那逝去的靈魂喚回!

可逝去的,終究是逝去了,穆的身體開始變冷,變僵硬了,最後的微笑凝固在嘴邊,再一次,再一次,我……失去了……

貴鬼抱着穆,傷心欲絕,突然一聲大喝驚醒了他。“阿爾提密斯,快!”

是輝,他和月身上的光芒已經黯淡了許多,但卻沒有完全消失,兩個孩子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同,只除了他們的眼睛,眼神中蘊着**,讓貴鬼想起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當面對那羣想要殺死他們的黑衣人時,輝的眼中也同樣隱含着凜然不可侵犯之意。阿爾提密斯,那是……月亮女神的名字,月被哥哥這麼稱呼,卻絲毫也沒有驚訝之意,毫不遲疑地應道:“好,哥哥!”

月的手中多了一柄銀光熠熠的弓,輝的手裡則是一支黃金箭,箭上弓弦,弓開如滿月,直射貴鬼懷中的穆。

先生!貴鬼跳起身就去擋那支射向先生的箭,可月的眼睛卻阻止了他。那雙溫柔的眼睛似乎在向他詢問:“您還不相信我們嗎?”

黃金箭挾着一道金光,射進了穆的身體,一瞬間,箭消失了,而那光卻像一個防護罩,覆在穆的身上。不多久,這金光也消失了,穆蒼白的雙頰被金光一照,似乎又回覆了生的顏色。

輝和月身上的光芒完全消失了,走了過來。輝仔細地看了看還是一動不動的穆,微笑了:“先生,你放心吧,穆已經沒事了。”

貴鬼睜大眼睛瞪着輝,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輝繼續往下說:“只是赫拉的封印我也無法解開,很抱歉。”

“封印……”貴鬼恍惚地低語:“剛纔,先生,恢復了記憶。”

輝看上去有些驚訝,又朝穆看了一眼:“沒想到他的力量這麼強,竟能在最後的時刻衝破赫拉的封印,但是,”輝轉過頭又說,“這只是暫時的,封印的力量只是暫時消失,卻沒有被完全解除。不過,先生,您可以不用擔心了,他的力量這麼強,終有一天能自行衝破這道封印,那時,他的記憶和力量都能恢復,甚至,他的身體,也能恢復到從前的樣子。”輝說完,便轉身離開,一邊招呼月:“阿爾提密斯,我們走吧。”

月聞聲也轉身離去,可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她柔軟的小手放在貴鬼的肩上,輕聲說:“先生,我們要走了,我想不用說您也一定猜到了我們是誰。不錯,哥哥是太陽神阿波羅,而我是月亮女神阿爾提密斯。九年前,我們奉父親的命令,抹去記憶和力量,轉世爲人,來到人間歷練九年。可一出生,就遭到赫拉的追殺,她一直嫉妒我們的母親,又怨恨父親關愛我們超過她的孩子,害怕奧林帕斯最終會由哥哥掌管。在奧林帕斯的時候,她害怕父親怪罪,只得忍耐,這次,她終於得到了機會。不過以後您儘可以放心,我們會稟明父親,強令赫拉返回奧林帕斯,她再也不能做任何傷害你們的事了。”說到這裡,月頓了一下,目光移向穆,“穆……”

剛說了一個字,遠處傳來輝的呼喚聲:“阿爾提密斯……”

月應了一聲,不捨地離開了,兩個孩子的身影越來越遠,忽然,一個輕柔的聲音傳到貴鬼的心裡:“先生,一年後,如果穆還沒能恢復,就打開那扇門吧!”

輝和月的身影終於消失了,貴鬼卻還是呆呆地朝那裡望着,他的懷裡,穆的身體開始越來越暖了,他的心裡也溫暖了起來。經過了寒冬,終於,又獲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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