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匆匆離開了聖域,雅典娜同意了他出巡的請求,那本就是教皇的職責,但在他的心裡,他明白,離開聖域並不只是因爲職責所需,更是因爲他那顆彷徨中越顯脆弱的心。
面具和三重冕已經除下,教皇出行是不能太引人注意的,但那身深紅色的法衣卻仍然禁錮着他的身體,因爲他是在以教皇的身份出巡。到哪裡去纔好呢?大海廣闊,究竟何處纔是可以躲避風浪的港灣?沒有回答,可是他卻在不知不覺間一直往東走,他以爲他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那座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色的白塔出現在他的眼前。
親切之感油然而生,現在這是唯一能讓他感到親切的地方了吧,即便是雄偉的白羊宮,也只能讓他感到一種深切的寂寞。
慢步上前,輕巧地一縱,進了這座沒有門的神奇的塔,他站在塔上眺望帕米爾高原美麗的落日和晚霞,一切都和他剛來這兒時一樣,甚至他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令人懷念不已的聲音:“貴鬼,餓了嗎?來吃飯吧。”
“來嘍,先生!”他忘了所有的一切,彷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他帶回了十多年前,竟歡天喜地地應了一聲,轉身朝塔裡跑去,他似乎已經看見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和桌邊微笑着的俊雅身影。
但是塔裡的一切卻像一根蘸了鹽水的皮鞭,無情地擊碎了他難得的幻境。牆角、地上,積着厚厚的灰塵,木桌翻倒在地,死樣的寂靜粉碎了溫馨的記憶,寒意在他的心底蔓延。
是的,我早該料到會看到這樣的情景,先生常說,白塔是有生命的,是靠先生的小宇宙來維繫的。現在,先生已經永遠地走了,白塔自然也沒有了生機。他走過去,扶起倒下的木桌。不,我絕不能讓它繼續這樣了,先生的小宇宙消散了,那就讓我用我的小宇宙讓它重新恢復活力。
要乾的事還真不少,裡裡外外的打掃和整理,他絲毫沒有覺得這樣做會失了他教皇的身份,相反,他又感到了作爲一個人,一個真正的血肉之軀的人,而不是一個堅硬如鐵的教皇的那種活着的真實感。
這是他的房間,他還記得這裡所有的東西,他的小牀還是那樣靠牆放着,過去的每一個晚上,他總會盡力保持清醒,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等待,直到一雙溫柔的手替他掖好被角,再悄悄離開,他才能安然入睡。
當年雪白的小枕頭已經微微泛黃了,他拿起枕頭,想去清洗,但卻意外地發現了枕下靜靜躺着的一封信,信上的字跡讓他怦然心動,難道,這竟然是……先生留下的?
小心地展開信紙,兩個娟秀的字首先映入眼簾:貴鬼。淚水模糊了雙眼,淚影婆娑中,信上的字跡幻化成了先生儒雅平和的臉龐,正在對他說話:
貴鬼:
我很抱歉我必須要離開了,我不想也不能隱瞞你,我的孩子,這次的戰鬥恐怕是我所經歷的戰鬥中最爲激烈的一次,我不能肯定是否能再次回到這裡,我衷心希望我能,因爲我實在不放心把才七歲的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七歲,真沒想到,又是這樣的年紀,我以前從沒告訴過你吧,貴鬼?在我七歲時,我的恩師史昂永遠地離開了,十三年來,我一直都在盡力去忘記,可是那種寂寞卻似烙印在我的心上,永遠都無法抹去。當我在帕米爾高原上遇見你,後來又收你爲徒,我曾暗暗發誓,我會保護你,照顧你,直到你長大成人,絕不讓你再在小小年紀就開始承受命中註定的苦難。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無奈地違背自己的誓言了。貴鬼,我無法告訴你讓你不要悲傷,不要痛苦,因爲我現在正被這兩種感情緊緊抓住,鵝毛雖輕,但此刻它卻重逾千斤,我甚至都不能提起它繼續寫下去。在這個時候,我只能告訴你,貴鬼,你是我最器重的弟子,也是我最心愛的孩子。這一切遲早都會發生,只是我們都沒有料到它會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可是既然它已經來了,那就勇敢地去面對,不要逃避。如果這次我真的不能再回來,你就把它當作是一次考驗,一次最爲艱難但也是最後的考驗,盡全力通過這次考驗,你就會成爲白羊座黃金聖鬥士了。
該走了,我不能再給予你什麼了,只除了對我的孩子無盡的信任和祝福。祝福你,貴鬼!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難,到達你生命的巔峰。
穆
信念完了,他捧着信紙,淚流滿面,十三年了,由於他的膽怯,他始終沒有再踏進過自己的房間,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封先生最後留下的信。
先生,我辜負您了,我還是逃走了,從聖域,逃回了帕米爾。原諒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