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曾懷疑過她是宮裡哪位妃嬪的人,最後猜到了賢妃,如今看來我的猜測也許從頭到尾的都是錯的。
我回轉了頭,靠在高彥儔懷裡,眼睛盯着遠處的雲霧,耳邊聽着魚麗一聲聲低泣般的話。
“七年光陰,如銀梭過線,轉瞬即逝,娘娘可還記得那個終日哭鬧不休的小女孩?得蒙娘娘聖恩,從街邊拾回魚麗,親賜名字,又教習詩書,待魚麗如同親妹妹一般……”她似乎想到了極傷心之處,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好半響才繼續說道:“皇上如今已新摟佳人,可曾還記得您……當日的雨好大,我尾隨您奔出行宮,親眼目睹驚雷貫天,您命喪松下,那個場景總在午夜夢迴的時候將我驚醒!七年來,每逢您的生祭,魚麗都在宮中偷偷拜祭,可總想着,您也許不願回到那個宮裡,您的魂魄一定還留在這松下,這樣也好,這天高地闊的山頂一定會讓娘娘感到自由自在的……如今魚麗才能再到這山巔,在娘娘命喪之地拜祭……”
她說不喜讀書,平日裡也是話語平常,可今日聽來,到底心中已藏文墨。
“譁~”是酒灑在地上的聲音。
“娘娘!這杯酒魚麗敬您!謝您的再造之恩,魚麗也幹了!”
她連喝了三杯,各有謝詞!我的思緒悠悠地飄到了七年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位娘娘是誰?
那一年我才十一歲,魚麗與我差不多大,那一年的夏季,山下格外悶熱,我只覺得有一晚我從山下跑上山,熱的滿頭大汗,使我記得這麼清楚的原因是那夜我想上上清宮偷一塊西瓜解渴,還未到山門,就被四周團團圍住的侍衛擋在了外面,一直讓我困惑不解。現在想起今日的行宮周圍也如那日一樣重重重兵把守。
我氣悶地回了小木屋,屋外就開始下起了雨,閃電劃破天際,雷打得一個比一個響。過了半響一聲驚雷響徹雲霄,我驚得醒了,透過窗戶看看高高的山峰上什麼被燒燃,火紅的光照亮的山頂,很快又被雨澆滅,接着便是人聲鼎沸,我嚇地縮在牆角以爲是什麼山魅作怪,雷公懲罰之類的。
忽然臉上被人掐了一下,我痛的差點叫出來,我怒瞪向高彥儔,他神色凝重,用眼神示意我細聽魚麗說話。
“……娘娘!她真的與您很像,一樣的閃閃發光的眼眸,一樣敢愛敢恨的脾氣,魚麗幾乎將她當做了您……雖然受了些皮肉之苦,魚麗卻沒有後悔過,因爲我知道如果娘娘在世一定用同意我這樣做的,若是娘娘如今還在世,奴婢也願意用生命去保護您!但是這次能保她無虞,不知下次可否還能在她身邊……”
我的心中一陣激盪,她在說我!我與誰很像?是淑妃!看來淑妃纔是那個我一直猜測對她有恩、賜她名字、送她竹畫的妃子,她胳膊上的刀傷果然是她自己刺的,她是爲了保護我,我心情激動,便欲掙脫高彥儔走出去。
高彥儔緊緊圈住我,不許我動,搖了搖頭,要我繼續聽下去。
“魚麗知道這樣做會對不起……會背叛……”可是魚麗的聲音恰巧便在這時停住了。
我與高彥儔屏聲靜氣,不知道魚麗怎麼了,也不敢去看,只聽到了幾步踏雪的聲音,然後沒了聲響,我與高彥儔互看着有些不安,接着腳步聲又響起了,竟是漸漸走遠的聲音,她走了?
等到腳步聲消失在林間,我倆才走了出來。來到了那棵松樹下,刀頭肉、酒杯、酒壺、香蠟,還一一放在鬆前,她提着食盒走了!是什麼導致她突然離去呢?發現我們了嗎?我向高彥儔看去,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嘆了口氣,知道她是真心待我便已足夠,我站在這矮松下,擡頭看着它的枝幹,又繞着它走了一遭,終於發現一絲灼燒的痕跡,這麼多年,它又長得這般茂盛了。看來,當年淑妃確是在此喪命,與她一起住在行宮裡的自然是孟昶。
高彥儔站在我身後,說道:“想到了什麼?”
“想到如花美眷,女子大好的年華居然就在此終結!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呢?聽魚麗的話,這位淑妃應該是個熱心腸的善良的好女子,她應該從未做過惡事!真是天道不公!”
“上天沒有做多少公平的事!”
我回頭向着他柔柔一笑,想起魚麗到來前的一幕我驀地紅了臉,卻見他正好笑地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忙低頭伸手整理着衣襟,再摸了摸頭髮,都已散亂,束髮的釵環也不見了,一定是剛剛滾落的時候掉在了雪裡,這下四野裡積雪茫茫上哪兒去尋找,只得隨意攏了攏頭髮用帽子遮住。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笑道:“回去吧,你想在這雪地裡再站嗎?”
我遙望了一下高高的行宮,剛剛的歡樂好像都蕩然無存了,微微笑道:“那就回去吧!”他伸出手來拉住我,展顏一笑,我將手遞給他,一瘸一拐地往行宮走去。
他在前方牽引着我,我踏着他踩過的腳印,一步步地走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他沒有我這般傷感失落,反而情緒仍舊是高漲的。
走進行宮時,遙遙看見了站崗的侍衛,他放開了我的手,回身道:“我從那邊繞過去,你慢點走!”我向他點了點頭,他快速叢林中穿過,我則往前走去。
站崗的兩名侍衛見我一瘸一拐的走着,忙上前來扶住,另一個侍衛快速奔了進去,不多時魚麗和梅香出來了,接過我,一名侍衛問道:“要去稟告皇上嗎?”我忙止住他道:“不用了!我只是走路時滑到了,不礙事休息一下就是了。別去打擾皇上!”那名侍衛領命退下了。
魚麗扶住我說:“不是說獨個兒出去不會有事嗎?怎麼弄的?”我細看了看她,她仍是那一身白回來後根本沒換過,神色也平常,看來她不知道我在松樹後,那又是什麼原因讓她沒有再說下呢?
我在牀邊坐下,揭下了斗篷,道:“哦,就是在雪地裡不小心扭的,梅香你去幫我向道長尋點藥油擦擦,記住別驚動皇上!”梅香有些神色不好地走了出去,我知道她是在替我委屈,可我也真的懶得費神解釋什麼。
魚麗盯着我頭髮,臉上嚴肅地說:“你的頭髮都散了,我去拿梳子給你梳梳!”她轉身走到梳妝檯邊,找梳子找了半天,也不知胡亂摸些什麼,口裡還唸叨着:“皇上整日和徐貴妃在一起也不嫌膩得慌,他何曾顧過你,就是中午問了一聲也沒多大在意!”
我知道心裡有氣卻不全是爲了我,她明着爲我抱怨其實心中的不忿大部分還是因爲淑妃吧!我一下一下地跳到她身邊,拿起梳子笑道:“不是在這兒嗎?你知道我如今的心思沒有在爭奪皇上寵愛上,你也不要因我而不快了!”
她擡起頭來拿過梳子,眼圈已經泛紅了,將梳子又放回了桌上,低了頭往外走,“我去看看梅香怎麼還不回來,莫不是迷路了!”
看着她忍不住情緒,逃也似跑出去,我叫苦不迭,擔心梅香迷路,你就不擔心我走不回牀上。我仍舊一跳一步地坐回了牀邊,等着她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