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殿裡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新淡雅,重疊的幔帳輕掛於銀鉤之上,薰爐裡香菸屢屢,一個俏麗的身影站在薰爐前,用簪子拔着炭火,淡黃的燭光將她修長的身影投射在地,拉成更長的剪影,若是一切如常,我是否還會感到如此的酸澀呢?
“參見昭儀娘娘!”我恭敬地行禮,她緩緩轉身,秀麗的臉上竟有一絲消瘦,卻看不出來有多少悲哀,表情平淡地一如往昔。我有些詫異,她淡淡道:“起來吧!”
“謝娘娘!”
丹丹將一件素色長衣披在徐阿琭身上,柔聲道:“娘娘,您還是早些歇着吧,不用花精力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徐阿琭搖了搖頭,拍了拍丹丹的手,道:“你們先下去吧,讓本宮和綺回單獨說說話!”
丹丹還想說什麼,卻又忍了下來,回頭看看我,和楚雲等人退了出去。大殿裡變得呼吸可聞,徐阿琭走到桌邊喝着湘雨剛剛送來的清粥,表情淡淡。
我走到她的身邊,思量了一番,嘆道:“娘娘,下午在沉香亭裡發生的事,綺回已經知道了。我……我相信皇上,他必不是那樣寡情薄倖之人,他那樣做一定是有隱情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擡起頭來,盯着我,用手絹擦了擦嘴角,白底蘭花的紗巾,分外眼熟,我盯着那手絹,愣了愣神,她道:“你還喜歡皇上嗎?”
“我……”
“如果你是我,昨日方纔見他處處寵慣齊才人,今日又見他分外維護杜修媛,你心裡是何感想?你會隱忍不發,極力討好皇上,讓他重新回到你的身邊,還是想方設法除去那兩個礙你眼的人?”
她這樣問我,是何用意,看着她波瀾不驚的雙眼,我又一次迷惑了,那裡面沒有一絲憂傷哀切,她不是應該很傷心的麼?我低頭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住自己夫君對其他的女子寵愛有加,若是我,一定是醋意大發,不鬧得個天翻地覆是不會罷休,這一點上我是否和永寧郡主有一絲相向呢?
我老老實實地說:“你說的那兩種可能,綺回都不會做,若是愛已經到了要委曲求全才能得到,那還是愛嗎?若是爲了害怕失去,就去加害別人,那是對自己的不自信,或許早就已經沒有愛意可言的。綺回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必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徐阿琭靜靜地看着我,看得我頭皮發麻,她才道:“你以爲這是你老家嗎?你這樣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想過嗎?”
這一想過,才知道後果嚴重之際,自己不僅會成爲衆矢之的,連愛你的人也有漸漸厭煩疏離,背後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我眨眨眼睛,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來安慰她的麼,怎麼好像變成了她向我拷問呢?
徐阿琭長嘆一聲,“你來就是爲了向我說那幾句話麼?安慰完了,你也可以走了!”她斜瞟我一眼,目光冷峻,“我根本就不用你擔心,你與其瞎緊張我的事兒,還不如照顧好自己,管好自己吧!”
是啊,她本事那般大,何用我擔心,我自嘲一笑,轉頭離去,走了幾步,心裡漸漸泛出悲切之感,鼻頭一酸,竟險些掉下淚來,她心裡明明就是有事,也許並不是我認爲的事,但是她再也不會跟我實話了。
被親人瞞着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很不好……
我頓住腳步,突然回過頭來,只是一望,淚、便溼了眼睛,她淚盈於睫,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眼中的關愛卻是毋庸置疑的。
我飛撲回她的身邊,跪在地上,將臉埋在她的腿上,哭道:“姐姐,我答應高彥儔了,我答應他了,真的!”
“你……你說什麼?”
我擡起頭來,淚眼朦朦地看着她,認真地說:“我說我答應高彥儔了,我會嫁給他,會成爲他的妻子,我會遠離這裡。你原諒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不要冷言冷語地對我。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好不好?”
我希冀地看着她,一滴晶瑩的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我的臉頰上,溫熱的眼淚帶着久違的暖流淌進了我的心裡。
她柔嫩的雙手抹去了我臉上的淚,“你跟姐姐說老實話,你怪過我麼?”
“怪你什麼?”
“我一直在逼你!”
“如果要說逼迫,那也是我自己將自己逼上了現在這個境地的。不怪任何人,更何況,如今是我自己思量再三做的決定,他……他待我很好,我也很感動。跟了他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她執着我的手,將我扶了起來,素色長袍裡的身體竟顯得有些單薄,她柔柔一笑,道:“我跟皇上的事,你真的不用擔心,很多事,我都不希望你摻和進來,縱使有人故意想讓你摻和進來,我也絕對不會允許的,呵呵,你不用瞎猜了,不該讓你知道的,我是不會告訴你,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你與高將軍的事,我會盡力幫你的。”
“嗯!”我乖巧地點點頭,又由於剛剛衝動說出來的話感到紅暈上臉,腦子中浮現出高彥儔的聲音,心裡有絲絲的甜蜜,終究是他不悔的付出,讓我的心裡感覺到悸動。
徐阿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更加羞紅了臉。她笑道:“快回去吧,仔細回去晚了,被太后罰!”
我點了點頭,道:“離春宴還有幾日了,也夠我忙的,姐姐你也好好準備準備,我估計春宴上會有很多事兒的!”
徐阿琭含笑點了點,我向她行禮退出,臨出殿門時忽然覺得心裡有一個頂重要的疑惑沒問,但想了想又實在想不起來了,門外一個太監尖利的叫聲傳來,我吃了一驚,沒想到皇上居然這時而來。徐阿琭快速走出,拉住我跪下,低聲道:“跟你說久了話,我居然忘了皇上今晚要過來!”
我輕“嗯”了一聲,腳步聲急響,“免禮!”孟昶已經走到面前,他輕輕將徐阿琭扶起,看到我有些詫異,又有些困惑,我看着他緊張地低下了頭,偷眼去看徐阿琭,她向我使了個眼色,便徑直拉着孟昶走了進去。
我鬆了口氣,快速跑回永壽宮,太后已用過晚膳,我悄悄將魚麗喚出來,“太后問我了沒?”
魚麗搖搖頭,掩着嘴偷笑,“問了。我說你白日吃壞了肚子,忙着出恭,恐怕不能來伺候了。太后讓你好生歇着,晚上不必來伺候了。”
“啊?”我臉紅了紅,往她身上輕拍了幾下,道:“你啊你,怎麼編這個謊話啊!”
她嘻嘻笑笑,“我覺得不錯啊!”
“咕——”我的肚子大叫了起來,原來忙碌了一下午,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我滿臉愁苦,魚麗捧着腹又笑了笑,我怒道:“不許笑了,小心我把你當做魚肉吃掉!”
我露出猙獰的面目,她楚楚可憐地盯着我,說:“我帶你去吃東西吧?”
我滿意地笑笑,由她拉着我往御膳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