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開始,流言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流傳了出來。細想孟昶審問我的情景,的確是沒有多少人迴避,可是也沒想到竟然也來不及阻止秘密外泄,自從月娘來此鬧婚禮後,似乎有人認出三年前在花魁夜上演出的我,而且如今還是皇上冊封的安宸娘娘,流言已經甚囂塵上。
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有人說我與高彥儔是真心相愛,哪知皇上橫刀奪愛,但最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很可能是被高彥儔兵權脅迫,被迫成全了我們。另一種說法是,我與高彥儔不顧禮法,暗指偷情,被皇上發現,皇上不僅不怪責我們,還將我賜給了高彥儔,表現了皇上的寬宏大量和愛惜人才之心。
我聽了都只能苦笑,但是高彥儔部下的士兵似乎哪種說法都不買賬,硬是認爲皇上將自己的妃子賜給高彥儔,擺明了是對他的侮辱,而且將我的身份換了,欺騙百姓,士兵們情緒高漲,說是要爲高彥儔討個說法。
如今高彥儔和高老將軍都已趕去,但是似乎沒有多大的用處,士兵們更是情緒激昂,高彥儔的到來像是又刺激了他們,任高彥儔如何解釋他們都是不信。
門再次開了,高彥儔撥過來的兩個丫頭採青和採蓮端着洗漱的用品走來進來,臉上的神色也是古怪得很,進門的第一時間看了看牀鋪,隨後纔看見魚麗正站在我身後,忙笑了笑,“沒想到麗姐姐這麼早!”
採蓮走過去整理房間,採青走過來替我梳頭,臉色極是不自然,看來她們都信了那些流言,又見到高彥儔昨晚怒氣衝衝地出了新房,心裡多半又信了幾分,只是不知道她們心裡是怎麼想我的。
採蓮出去端了早飯進來,魚麗問我:“你要去嗎?”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低頭喝了一大口粥,“去?去幹什麼?我去一定是火上澆油,他們一定將我當做人肉靶子,準確無誤地一箭射死我,難道我還要將自己親自送過去啊!”
魚麗擔憂地說:“可是現在形勢緊張,將軍他們去了這麼就還沒有回來,你還是去看看吧,萬一事情鬧大了也不好收拾!”
我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筷子,“我剛剛是真不想去,現在是不敢去。他高彥儔本事不是大得很嗎?自己都擺不平啊?”
“沒想到你這個女子不僅水性楊花,還這麼冷酷無情,我彭巖就算代衆將士殺了你也不爲過!”
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粗狂的男子聲音,屋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我才轉過身去,一把亮晃晃的東西便抵在了我的身前,帶着一陣強烈的勁風將我還未全部綰上的頭髮都吹了起來。
但是刀鋒再亮也沒有面前這個男子刀尖一般的眸子亮,那狠利的勁讓我的心真的是陡然間劇烈的跳動了一下,是嚇的!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又一個身子擋在我的面前,那男子的目光忽然閃過一絲驚異,“你不要命了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擋在我身前的魚麗的單薄的身子拉遠,魚麗仰頭看着他,側臉清麗的弧線勾勒出同樣的堅決,“誰也不能在我面前傷害她!”
我微笑着拉住魚麗的手,大步向前:“這位壯士!有什麼話不可以慢慢說麼,非得要動刀動槍的!”
他的目光方從魚麗的臉上移開,“哼”了一聲,長刀快速回鞘,“這事慢得嗎?要出大事了!”
隨着長刀回鞘的聲音,那兩位魂兒飛天了的丫頭終於回神了,欠着身子向那男子行禮:“奴婢見過彭校尉!”
“彭校尉?”
採蓮道:“這位是一直跟在將軍身邊的彭巖彭校尉!”
雖然他剛剛很是失禮,我也不能失了禮數,微微欠了欠身子,“彭校尉有禮!”
他卻霸道的伸手擋住我的動作,道:“不必了!我來是請夫人去軍營一趟,將軍正在安撫大家的情緒,但也只能暫時穩定,夫人必須去給衆將士解釋清楚,不然……這禍可大了!”
魚麗轉身向我,柔聲道:“要不,就去一趟吧!我想,他們不見到你,不聽你親口解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彭巖冷聲道:“這位姑娘都比你明白事理!”轉向魚麗時,聲音卻忽然柔了許多,“不知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魚麗對剛剛彭巖的無禮還是很惱怒,也以冷言對之,“什麼姑娘,魚麗可不敢當,奴婢只不過是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罷了!”
彭巖得了個沒趣,看了看她,不再說話了,只是用眼神催促着我,我凝神想了一下,去軍營我還是很怕的,但是這已經是我接下來的人生了,高彥儔身邊的一切人和事物我都要去面對,包括一來就對我印象不好的彭巖,以及他身後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將領們。
轉眼間又到了秋風瑟瑟的季節,我走上高臺之時,秋風將我大紅的斗篷揚起,露出裡面淺紅色的衣裙,本來喧聲震天的士兵立時安靜了下來。
我一步步走向高彥儔,他的怒氣未消,本來面無表情的神色在看了一眼下面的士兵後,變得溫暖了許多,帶着擔憂問:“你怎麼來了!”
我瞟了一眼身後跟着的彭巖,沒有答話,高彥儔看着彭巖惱道:“你又多事!”
彭巖卻很不服氣,“若不是我多事,只怕很難擺平呢!”
我轉身面對着面前的數千士兵,他們都不做聲地看着我,剛剛踏上高臺時“英勇就義”式的豪情面對着這巨大的無形壓力,居然消散地無影無蹤了,高彥儔最是瞭解我,看我一個表情就知道我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這時害怕了,他也立時看了出來,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朗聲說道:“我的妻子是翰林學士唐炳坤的女兒唐媛,她站在就站在我的身邊,希望大家不要再有所疑問!”
其中一名士兵踏上幾步,大聲道:“不對!我們聽到謠言後已經去跟宮裡相熟的人打聽了,確實有個安宸娘娘被皇上暗地裡賜給將軍,之後便離奇死亡,這麼巧唐家就找回來一個千金,這不是在欺騙我們嗎?”
又一名士兵走出隊列,道:“是啊,將軍,您無須懼怕。大家都是擁戴你的,要是您受了什麼委屈不敢說,我們一定爲您討回公道!”
此言一起,又是羣體情緒激昂,他們拿着長矛上下揮舞,叫聲震天,我也被這樣的氣勢如虹給鎮住了,看來這件事不解決真的是個大麻煩,要是他們衝進皇宮爲高彥儔討一個公道,那就是犯上作亂,就算不是高彥儔指示的,那也會算在高彥儔的頭上,想到此處,我不禁倒抽了口涼氣,也不免疑惑地想到,就算我猜測當時審問我之時,孟昶並未清殿,但是他和徐阿琭做事一向謹慎,怎麼會無故走漏風聲,難道是有人故意走漏的?
等不及我多想,士兵們的情緒已經有些難以控制,有人已帶頭往外衝去。高彥儔大喝一聲,“剛剛我是體恤大夥跟我出生入死之情,所以一直耐心解釋,但是大家只管不信,如今更要闖入皇宮去,大家的這份情,彥儔很是感動,但是大家想過後果嗎?我是你們的主帥,軍令嚴明:將帥之名只能聽從。我現在命令大家繼續恢復操練!”
士兵們果然不敢再動,但是瞅着高彥儔的眼神卻是不服的,他們都是一條直腸子的人,哪有那麼容易聽得進勸。
高暉道:“大家聽我一言,我們父子倆的話大家不信。不如讓唐小姐自己來解釋,若是她也不能說服大家,老爺子我也無話可說!”
高暉銳利的眼神看向我,在他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我覺得我心中的所有秘密都無所遁形,果然是大半輩子在沙場裡度過的人,他的氣勢足以威懾所有人。
我的心裡打了一個突,下面數千士兵的所有眼神重新看向我,我覺得要是我不能說服他們,我隨時可能被他們手中的長矛碎屍萬段的,“我……我……”
“嘶——”忽然傳來了一聲馬叫,這囂張霸道的叫聲聽起來是那麼的耳熟,但是此時卻帶着強烈的不安,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突然間衝進軍營,在隊伍中橫衝直撞,士兵躲避不及,又不知原因,立時被衝散,模樣極爲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