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羅毅,做了一個十分冗長的夢,但他根本無法知道,自己在夢些什麼,彷彿自己只是在觀看一部快進了十多倍且不知名的電影,每一幀的畫面,還未在眼睛裡構成具象,就已經快速掠過;而這部電影又彷彿永遠都沒有放完的時候,讓他心裡感到莫名的焦躁,又有一種軟綿無力,讓他動彈不得,他什麼也做不了。
就在他感覺到極度壓抑崩潰的時候,那電影總算是放完了。此刻,四周陷入了絕對的黑暗當中,這卻令他更爲惶恐,無盡的黑暗總讓人想起許多未知的恐怖,更何況,他無處可逃,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麼會陷入這樣境地,就好像一場宿醉之後的斷片,無論如何都感覺少了許多很重要的記憶。
一開始,羅毅還會四處奔逃,以吶喊來爲自己壯膽,但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任何迴音,他理解爲這是一個空曠的空間。最後他疲倦了,所以躲在一處角落,其實根本不是什麼角落,他甚至懷疑這是一處永恆無邊的漆黑宇宙,空間方位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對於宇宙來說,隨意一處既是角落,也是中心。
羅毅就這麼坐地抱腿,瑟瑟發抖,無助又孤獨,他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還會待在這個地方多久,若是永恆,那自己要怎麼辦?一次沒有多少記憶的思考,毫無任何意義。
此時天空降下一束白光射燈,正巧照射到羅毅蜷縮的身體上,隨即有個聲音在遠方響起:“羅毅......羅毅......快醒醒!”
這聲音空靈且帶着金屬的味道,羅毅拿手去遮擋亮光帶來的不適,想要去追尋聲音的來源,“那是誰呢?是在喊我嗎?”羅毅心裡毫無頭緒的思考着。
遺憾的是,還未來得及思考出任何結果,射燈戛然熄滅,四方再一次陷入了黑暗,羅毅感覺猶如被戲耍了一般,白了下眼睛,再一次低頭蜷縮。
但他很快猛地擡頭,心裡似乎想起了什麼,心底有一團星火正在冉冉升起,那是一團火苗,就像有一個人站在漆黑的天邊,爲有可能經過的路人掌起的一盞路燈。又像是漆黑的海角邊上,爲在無盡大洋上漂泊的船隻,指名方向的孤獨燈塔。總之,它充滿了希望,它是綠色的。
羅毅異常興奮地站了起來,那是光亮,他希望這光亮能來得更猛烈一些,哪怕是將自己點燃,也總比囚禁在這漆黑的無邊宇宙來得好一些。
就在他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時候,卻發現腳下突然踩空,羅毅驚呼了一聲,不是一聲,是不停地驚慌尖叫,因爲他正在墜落!強烈的失重感讓他異常難受,就在他開始墜落的時候,心中那團本就獨影闌珊的星火,像是殘燭經不住因快速移動引起的氣流,瞬間熄滅!
這讓羅毅十分氣惱,持續的墜落讓他停止了尖叫,也適應了失重,他開始破口大罵,他罵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但這個世界上卻什麼都沒有,於是他毫無目標地罵着髒話,像一個最沒有教養的流氓一般,指天指地髒字不斷。
罵累了後,羅毅劇烈地喘息了一會,索性張開雙臂,幻想自己是一隻翱翔蒼穹的巨鷹,正在俯衝撲食。但很快他又開始擔心,按這樣的加速度向下墜落,若觸地的話,無論下方是什麼,就算是巨鷹,也將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恐怕連渣都不會剩下。
但他很快就索然地搖了搖頭,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死亡在此刻並沒有那麼可怕,反而是一種解脫,於是他開始享受失重帶來的緊張感,享受運動帶來的氣流波動,享受氣流波動帶來的呼呼風聲。
他該值得享受,這風聲,比起死一般的寂靜,那簡直好太多了!可是就像有人在操控他的命運一般,那人完全就是在捉弄他,每當他開始適應一種環境的時候,立刻就會換一種方式折磨他。
“嘭!”
他落地了,但他沒有粉身碎骨,只在地上彈跳了一下,隨即有一種靈魂都被砸出體外的眩暈,羅毅扭曲着臉龐,哀嚎着再次低聲罵着什麼。
但他很快就從地上彈跳而起,‘冷!’
是的,現在四處不再黑暗,相反還有一些刺目,此刻他正身處一個冰封世界,到處都是炫目的幽藍冰雕碎石,地面也是光滑如鏡的冰面,放眼望去,一直延伸到世界的盡頭。
羅毅雙手裹着身上單薄的布料,瑟瑟發抖,腦袋一片空白。他開始如一隻無頭蒼蠅一般,漫無目的地奔跑着,只爲能給自己的身體稍微帶來些許溫暖。
但他很快就發現,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沒有絲毫的溫暖,只有凜冽刺骨的冰冷。他緊打着牙關,放棄了無謂的消耗。但更爲悲慘的是,他根本無法放棄,他只能跺着雙腳,忍受着心裡無窮的憋屈,到處踱步。“老天啊,這根本無法適應!”冰霜折磨着他的意志,最可怕的是這種折磨沒有時間限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根本無法去思考時間的流逝,那沒有意義,最後他無奈地閉上雙眼,想象着炎炎夏日的熱情洋溢,想象着揮汗如雨的淋漓暢快,他不停地想着,想着......
突然他驚喜地發現這麼做有用!真就沒有那麼冷了,相反,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暖意讓他十分愜意。
於是羅毅睜開了緊閉的雙眼,左右來回張望着,雖眼前的空間並沒有什麼變化,目所能及,依然冰封萬里,但他在空氣中卻嗅到了極重的水汽,這令他有些不安。
與此同時,一道強光從天而降,炫目的光線在鏡面一般的大地反射,羅毅眼前一花,就感覺有人正拿着一個巨大的探照燈,直射着自己的臉龐,光與熱撲面而來!
羅毅艱難地睜開雙眼看到冰面的反光,隨後他驚恐地朝天上望去,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這荒涼世界的天空,這原本連片雲朵與湛藍都不存在的虛白天空,此時竟憑空出現了許多發散着刺目強光的日輪!羅毅不自覺地擡手數了數,“一、二、三......九!”
“靠......九個太陽!?”
羅毅大聲咒罵了一句,但這還不算完,那九個太陽的日輪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它們正在不停靠近!
羅毅像一個無知的孩子一般,轉身拔腿就跑,他十分可笑地在與烈日賽跑。不久後,天空開始變得血紅,空氣開始變得極度扭曲,腳下與身邊的冰雪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在融化!融化了的水還未來得及流淌,就變成了白茫茫的水蒸氣朝天空發散。此時羅毅如置身一間無邊無際的桑拿房一般,他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強烈的炙熱感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他不再跑了,他也發現了,這沒有任何意義,空氣彷彿都被這層灼熱蒸發,他感覺自己正在窒息!隨之而來的是大地的融化,腳下的土質開始變得粘稠,他已經舉步維艱了!
羅毅轉過身來,朝天空揮舞着雙拳,咒罵着惱人的遭遇。但回饋他的是更爲強烈的熱浪,與腳下翻滾着紅光的滾滾熔岩。
羅毅嘶聲尖叫,他全身都在冒着火光,此刻他已經被烈火吞沒,強烈的灼痛感讓他痛不欲生,但不同於常理的是,他不會倒下,更不會死去,就如一個極爲罪惡的靈魂,永恆地承受着地獄的烈焰審判。
到最後,他的嘶吼已經變得嘶啞無聲,只是灼痛卻始終如跗骨惡蛆一般沁入骨髓,他開始懷念剛纔的極寒,相比較於現在,剛纔的冰封世界簡直如天堂一般。
“好了......!我......投降了!我投降了......還不成嗎!”羅毅用盡自己身上最後一絲力氣,朝天大吼出聲。
話音剛落,身旁的一切就如被人關掉了開關一般,灼熱、強光、熔岩、紅光、九個太陽,全都消失不見!羅毅哀嚎着趴倒在虛無黑暗的地上痛哭流涕。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麼錯?作了什麼孽,纔要承受這般折磨!
沒有人來打擾他的痛哭哀嚎,好像是爲他準備了充分的時間,讓他盡情發泄着心中的悲憤情緒。
沒有了身體上的不適,羅毅感覺身心並沒有那麼得糟糕了,又哭泣了一會後,他開始平復起自己的心情,“看來那個誰,要的只是我投降,要的只是讓我低頭而已!但這又如何呢?”
心裡方纔想完,只聽“噔”的一聲,似乎又有什麼開關被打開,羅毅舉目四望,很快就在一個方向發現了一道刺目的亮光,但刺目是相對的,若放在平時,那亮光不足爲奇;但在絕對的黑暗中,那絕對稱得上刺目。
羅毅不自覺地被這道亮光吸引,開始朝它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生怕又有什麼痛苦地折磨在等待着他。不過,很快他就放下心來,因爲那亮光的周圍,是一道門,那門憑空屹立在那,門後仍舊是無盡虛無黑暗,但門外是一片虛白,亮光自門外透進到這個黑暗的世界,“這是一個出口?”
羅毅欣喜若狂,但仍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心有餘悸讓他不敢放肆,雖心中極度興奮,但肢體上仍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最終羅毅扶着門框,略微猶豫了一下,擡腳邁了進去,被虛白光亮淹沒......
裡面仍舊是一片虛白,柔柔的光線,怡人的體感溫度,羅毅有些茫然了,這是從一片虛無黑暗,走到了一片虛無蒼白?
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很熟悉卻又很陌生。彷彿來自遠方,但又似近在耳邊。猛然他想起來了,這是木門在關閉開啓時候的‘吱呀’聲,羅毅心中一驚,轉身向後看去。
身後是他剛進來的那道門,只見門背後的門板正在緩慢的閉合當中,當羅毅轉身看去的時候,門板倏然加快了閉合的速度,‘哐’得一聲,重重的摔門聲令羅毅驚叫着從夢中驚醒!
“艦長?......羅艦長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