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玲玲也沒有刻意在等, 從機艙出來，沿着指示標誌一路走出來就已經耗費了十來分鐘的時間。再站在出站口躊躇徘徊個幾分鐘，基本上樸明軒也就快到了。
“我送你回去吧。”樸明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一把拉住正準備舉步離開的季玲玲。
“不用麻煩。”季玲玲擡了擡自己的胳膊, 不太適應這種突然冒出來的拉拉扯扯。
“順路。我剛好要去市裡。”樸明軒極其紳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依然堅持, 甚至不再給她拒絕的機會徑直在前邊帶路, “走吧！”
季玲玲見此情況倒是沒有再矯情，這偏遠郊區確實也不那麼好出城，而且自己那終日忙得不見人影的老爸更是沒空來接人。既然有“順風車”, 那就順風一程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從明林機場出來進入市區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 如果氛圍好的話, 三十分鐘也是可以聊很多話題的。無奈季玲玲的情緒不是很高漲, 樸明軒只得看着她的臉色適當地發問。
“你們家在哪個區？順路的話我可以送你到家。”樸明軒有意要送她是真的，可他確實也是要去凱美航空公司在A市的固定酒店休息。
“我們家住在清水鎮, 不過我現在要直接去市三醫院。你看在哪合適我下車就行。”
“家裡人生病了？”樸明軒再次注意到她鬱郁不歡的神情，看樣子不太是像真的回家相親的。
“我媽媽住院了。”想起媽媽的情況，季玲玲心裡根本沒底，這種病可重可輕，也真的是折磨和考驗人。
“我直接送你過去。你, 先別太擔心。”當對方真的遇到某些棘手難辦不太容易過去的事情時, 其實誰都知道這個時候的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但是再蒼白也還是要說, 也還是要安慰。好歹讓對方知道有人在關心, 有人可以分擔，你不需要一個人憋着, 受着。
途中，兩人都沒有再說些什麼，感覺說什麼都不太合適。樸明軒是認真開車，季玲玲是時不時胡思亂想一下母親的事，密閉而又安靜的空間裡兩人竟然都沒覺得有絲毫尷尬。明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同處於一個空間，卻都表現出彼此之間那種渾然而成的契合感，好像原本就是如此一樣。
到了市內去往醫院的途中，季玲玲接了個電話，是她小姨龔雪豔打過來的。
“玲玲，到哪了？你媽媽一直在等你。”龔雪豔和龔雪冰兩姐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媽，相依爲命長大的兩姐妹感情比一般姐妹都要深。所以，這次龔雪冰住院都是龔雪豔在照顧。季玲玲他們想了解母親最真實的病況也多是從小姨龔雪豔這裡打探。
“小姨，我媽媽她怎麼了嗎？我就快到醫院了。”季玲玲的語氣裡透着一種焦急，現在的她神經繃得很緊，她很害怕有任何來自於母親的不好的消息。
“沒事，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不是。”小戶人家都對癌這個字眼諱莫如深，能不提則不提。
“真的不是嗎？”季玲玲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顫抖的聲音，狂跳的心。她無法接受那麼嚴重的病，可是萬一真的是的話，她又能怎麼樣？所以，她只能緊張地再次向她小姨確認。
“不是的，已經確診過了。放心，沒問題。而且醫生說已經可以出院，你媽媽在等你回家呢。”
“小姨，真的嗎？我媽可以回家了？”季玲玲甚至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個好消息，她稀裡糊塗擔心了這麼久，好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害怕到眼淚雙流，她根本不敢想，不敢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可以回家了，就是血還沒止，還得繼續吃藥。前幾天都嚇到了，聽到有朋友說可能是那個病，你不知道你媽媽的臉色一直都不好，慘白慘白的。還好不是啊，不然你們家…”
“嗯，不是就好。”說到這，季玲玲的眼淚又嘩地一下掉了下來，爲她可憐的媽媽，爲她平白遭受的所有的擔心。她還有那麼多事情沒做，三個女兒都沒嫁人，需要她的地方還有那麼那麼多，她怎麼捨得又怎麼可以真的…
龔雪豔又和季玲玲講了幾句相互安慰的話，可電話掛斷之後季玲玲依然在哭，哭得都忘記了自己現在身處何地。只一個勁地大哭，又高興又心疼，情緒激動心情十分複雜。
“季玲玲，別哭了。”樸明軒把車子穩穩地停在市三醫院的正門門口，拿了紙巾遞給季玲玲。季玲玲這才止住哭聲，淚眼朦朧地看向他，“…不好意思。”
“沒關係。”樸明軒的眼裡有心疼也有欣慰，眼前這哭得鼻頭紅紅整張臉都皺成一團的姑娘呵！他怎麼就是看不膩，還真是怎麼看都歡喜，怎麼看都可愛。
“到了。”季玲玲邊擦眼淚鼻涕邊看向窗外，A市第三人民醫院已經赫然在前。
“到了，你先緩緩再進去吧。”樸明軒又再次遞給她兩張紙巾。
“謝謝你。”季玲玲也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我爸媽從來都沒生過什麼大病，我一直幼稚地以爲他們會健康長壽永遠不會老。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地不懂事，讓他們操心了這麼多年也還沒長大。其實，或許早就到了我該照顧他們的時候了，尤其是我媽。”
“…”樸明軒沒有說什麼，只是安撫性地伸手拍了拍季玲玲的後背。剛開始，季玲玲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慢慢才發現兩人之間這距離這動作這神態有那麼些微妙。於是便開始躲閃，悄無聲息地往靠近車窗的一邊挪，並有些尷尬地觀察着樸明軒的表情。
“好好照顧你媽媽，需要幫忙的話儘管找我。至於別的事，等你回Z市了再說。”樸明軒看出了她的窘迫，手是收回來了，眼裡的笑意卻是更加明顯。
“謝謝，我先下去了。”對於他口中所說的別的事，季玲玲沒有再說什麼，她現在不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件事，也更加沒心情再去糾結。所以她只好避而不談，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想着那就靜觀其變順其自然了吧。
“季玲玲，我住在四季春天，離這很近。”季玲玲下車後準備關車門時，樸明軒又趕緊叫住了她。他很希望如果她有什麼需要能想到自己，不管做什麼，哪怕只是陪陪她說說話都可以，只要她有需要只要她開口，那麼他一定一定馬上就出現。但季玲玲不是這樣的女生，她還不太習慣這樣依靠一個人。宅女剩女女漢子當久了的人，一般都不太習慣主動向旁人展現她脆弱的一面，有什麼事情她還是習慣自己一個人解決。
“注意安全。”勉強給了笑容之後，季玲玲揮了揮手走了。樸明軒盯着她的背影出神，看來還是沒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喲。
***
季玲玲到病房時，龔雪豔正在幫龔雪冰收拾衣物。季玲玲看到母親的那一瞬間，心裡面各種情緒在發酵在翻騰，最終強忍着一切情緒低低地叫了聲媽媽。
畢竟是生病，各種檢查各種打針吃藥，更是因爲子宮壁太厚而颳了兩次宮，所以龔雪冰的氣色還是不太好。她還沒換衣服依然穿着自己的舊睡衣，她應該是剛剛上完洗手間出來，走路一崴一崴的，季玲玲注意到她的睡褲後面還印着血跡。她微笑着看向女兒說了句：“回來了。”
季玲玲看得出母親的笑容裡帶着勉強，甚至她那艱難地走路姿勢分明刺痛了她的雙眼。思及此，季玲玲心裡不覺一陣一陣的疼。生病的人心裡是非常脆弱的，她知道母親這次鐵定不好過，非常不好過。更讓人傷心失望的是父親，都這樣了也不見他好好照顧着，人影都沒一個。
“我爸呢？”
“說是要出貨，沒時間。”季玲玲的小姨告訴她。
“我們自己打車回去，沒事。”龔雪冰知道季玲玲的心思，更是瞭解她的脾氣，不想惹得他們父女兩又是一頓吵。
“我先打個電話給他吧。”說完，季玲玲就拉開病房門出去了。
大概五分鐘後，季玲玲又回到了病房，這會母親已經換好了衣服，東西也都收拾妥當。季玲玲臉色漲紅，眼眶溼潤，聲音有些許沙啞，“媽，小姨，我們走吧。”
“說了沒事，你跟他吵什麼。”龔雪冰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媽，我爸他真的不是一個好男人。做父親，可能還勉強合格。但是做丈夫，真的很失敗。”季玲玲從小姨手裡接過所有東西，三人一行離開病房。
“…”龔雪冰和龔雪豔此時都默契地選擇了不再開口。能說什麼呢？事實擺在這。
走到醫院門口後，季玲玲準備打車。的士還沒攔到，樸明軒卻是又出現在了她眼前。
“你還沒走？”季玲玲疑惑地問。
樸明軒沒有回答，淺淺地笑了笑便算完事。隨即轉頭看向龔雪冰和龔雪豔兩姐妹，“阿姨，我送你們回家吧。我叫樸明軒，是玲玲在Z市的朋友。”
“這…”龔雪冰看着眼前這高大帥氣的小夥犯了難。
“不好再麻煩你吧？”季玲玲難爲情地問樸明軒。
“沒關係，我剛好下午也沒事。都上車吧。”樸明軒麻利地接過季玲玲手裡的行李，開後備箱開車門全都一氣呵成。龔雪冰和妹妹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起上了車。問題是肯定有，可那也不能現在就開問，還是先回家再說。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季玲玲由衷地向他道謝。
“不用，你也幫過我。阿姨，玲玲是我妹妹的語文老師，經常照顧我們家那不省事的丫頭。所以，你們也不用跟我客氣。再說今天也真是趕巧，我剛好在這邊。”樸明軒的話說得很得體，很細心。怕龔雪冰他們覺得疑惑，更是委婉地把情況都說全了。
“原來是這樣，老師照顧學生本來就是應該的，那是她該做的。不過，我們家這丫頭脾氣不是很好又不愛出去玩，倒是真難得見她多交幾個朋友。樸先生，今天還是麻煩你了，等會到我們家了就一起吃個便飯。”龔雪冰笑着應答，眼神裡對樸明軒的探究更是深了一層。
“不會啊，玲玲性格挺好的，人也很好。”樸明軒笑着看向季玲玲，眼神裡盡是歡喜。龔雪冰他們哪能還不明白？
到了清水鎮回到季玲玲家後，龔雪冰和龔雪豔果然留樸明軒吃飯。樸明軒自知還不是時候，在季玲玲爲難的神情下堅持先行離開了。
導致龔雪冰一個勁地念叨自己女兒，“你怎麼就這麼古板不開竅啊？留他吃個飯又怎麼了？你會少塊肉？人家看着你半天就等你一句話結果你半天也沒憋來個屁！我跟你說，季玲玲就是因爲你這慫樣，所以一直都沒人要呀！”
季玲玲無言以對，這麼大段大段地說下來都沒什麼不適，身體該是會好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