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江夏
136。江夏
大雨過後的道路上,葉璃策馬走在大軍的前頭卻是秀眉緊蹙沉思不語。南侯等人跟在她身邊,見她如此好奇問道:“王妃怎麼了?”葉璃搖搖頭道:“沒什麼,有些擔心信陽那邊的情況。”南侯不解的挑眉,信陽城失守已經是定局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葉璃皺着眉看了看路邊,因爲走得不是官道,一路上到處都是源源不斷從西北逃難過來的百姓。看着這些百姓拖家帶口狼狽不堪的模樣葉璃心中只覺得五味雜陳。其實戰事會出現如今這樣一面倒的局勢多半還是因爲朝堂上那些明爭暗鬥,若是早作準備及時派出援軍又何至於此。任何一個時代,戰火中最受傷害的永遠都是老百姓。葉璃有些恍惚的想起了前世老師教過的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妃。”卓靖從後面策馬追了上來,騎到葉璃身邊落後半個馬身低聲道。
葉璃稍稍勒了一下繮繩慢了下來,側首看着卓靖。卓靖沉聲道:“剛剛傳來消息,信陽破了。”
葉璃點點頭,神色如常。信陽失守本就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沉吟片刻問道:“元將軍如何?”
“元將軍已經帶人撤回了江夏。但是…”卓靖猶豫了片刻,“剛剛收到的消息。西陵軍隊…屠了信陽城!”
“什麼?!”葉璃臉色一沉,原本清婉的眉目瞬間染上了一層肅殺的冷霜。離他們最近的南侯明顯也聽到了卓靖的話,手中的繮繩一抖很快又穩住了。只是定定的望着卓靖並沒有開口說話,卓靖低聲道:“西陵大軍入城之後和城裡百姓發生衝突,之後帶頭攻入城中的將領鄭汴下令屠了信陽。”
“西陵鎮南王什麼意思?”
“鎮南王沒有到前線,等他下令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信陽…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百姓死於非命……”卓靖的聲音有些乾啞,大楚開國以來,一個城池被屠殺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這讓許多的將士都無法接受。
葉璃冷笑一聲,一提繮繩縱馬往前奔去。南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看一邊的卓靖。卓靖遲疑了一下,跟了上去。葉璃並沒有走遠,而是停在路邊望着路過的逃亡百姓沉默不語。卓靖低聲道:“王妃。”葉璃回頭看了他一眼,一手漫不經心的把玩着馬鞭,一邊道:“曾經有人對我說過,讓普通百姓親身經歷戰爭,是軍人和國家的恥辱。”
卓靖勸道:“這並不是王妃的錯。”
葉璃搖了搖頭,冷冷笑道:“鄭汴是麼…他的人頭定國王府定下了。本妃要他的人頭來祭奠信陽城百姓的英靈!”
“屬下明白,保證十天之內鄭汴的人頭掛到信陽城城牆上!”
七天之後,鎮南王已經兵臨江夏的時候,留守信陽的雷騰風派人送來一道密信。同樣留守信陽城的鄭汴被人殺死在自己的房間裡,人頭卻被掛在了信陽城的城頭上,人頭旁邊還留着一個飛龍走鳳的定字。清楚的說明了殺人者是定國王府。收到雷騰風的密信,鎮南王面沉如水,沉思了片刻之後回了雷騰風一封信,然後下令加緊進攻江夏。
江夏小城,距離信陽不過二百餘里的距離。城池面積不足信仰的三分之一大,三面環山面積狹小。然而就是這座小城,西陵耗費的兵力卻相當於之前攻克數座城池的總和。原本一路勢如破竹,彷彿戰無不勝的西陵大軍終於在這種小小的城池前見識了大楚軍隊真正的實力。就連攻克信陽這樣的大城也沒有親臨戰場的鎮南王這次親自站在了大軍背後,站在山崗上親眼看着城下兩軍士兵不停地糾纏廝殺,你死我活。看着城樓上身着黑衣的戰士彷彿永遠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打落妄圖攀上城牆的敵人。
“王爺,沒想到區區一座五萬人小城居然這麼難纏。咱們是不是應該想想辦法?”站在身後的將領低聲問道,望向那城樓上黑色身影的眼神也充滿了挫敗和陰影。這是百年來,墨家軍用無數的鮮血和生命深深銘刻在每一個敵人心底的印記。
鎮南王輕嘆一聲道:“幸虧大楚皇帝並不十分信任定國王府。”
身後的將領沒有人問爲什麼,因爲他們也同樣的慶幸着。如果大楚君臣相知,互相信任,何愁天下不平?
“日夜不停,加緊猛攻。一定要在定王府的援兵到來之前拿下江夏!”鎮南王厲聲道。
“末將領命!”
遠處城牆上,一頭灰髮的老將元裴將軍緊盯着城下似乎永遠不會退去的敵軍劍眉深鎖。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眸滿是紅色的血絲和疲憊,但是他的背脊卻挺得直直的,盯着城下的眼神寫滿了與江夏共存亡的堅決。
“元將軍。”冷擎宇匆匆而來。從出征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冷擎宇冷傲漠然的年輕臉龐上已經滿是滄桑和挫敗。元裴看着他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冷將軍,有事麼?”
冷擎宇掃了一眼遠處旌旗飄動的地方,皺眉道:“元將軍,咱們這樣一直閉城不出只怕太過打擊士兵的士氣了。”
元裴道:“冷將軍儘管放心,墨家軍的士氣絕不會因爲區區這幾天就被打壓的。大家都清楚,我軍現在根本就沒有和西陵一拼之力,固守待援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冷擎宇看了一眼堅守在城上的士兵,眼中一暗。元裴說的沒錯,真正被打擊到的不是墨家軍的士氣,而是他從信陽城裡帶出來的不足一萬的守城士兵的士氣。經過這一場大敗,這些殘兵敗將早就已經徹底垮了。這幾日西陵士兵毫不間歇的攻擊更是讓他們恍若驚弓之鳥,在這樣下去不用等到江夏被破這些事情只怕就要出亂子了。
“這裡是戰場,老夫的任務就是保住江夏。冷將軍,一時的意氣之爭不會給現在的局面帶來任何好處。西陵士兵也不是膿包,咱們這區區幾萬人一旦進入幾十萬大軍中,跟水入大海沒什麼區別。只能被他們給吞了。”元裴語重心長的道。冷擎宇沉默不語,元裴說的他並非不懂,而是他實在有些無法忍受目前的困局。平生第一次領軍便落得如此地步,其實這一場戰爭的勝負與他已經沒有太多的關係了。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等待他的即使不是皇上的懲治,也必定是一世的閒置,此生他將再也沒有機會領兵出征了。攻城,守城。
雙方的戰士不知疲倦的日夜廝殺着,城樓下積屍成丘血流成河。自己人的屍體,敵人的屍體早就已經無法分辨了。所有人彷彿只靠本能一般的廝殺着。然後,江夏的兵力只有五萬,這其中還包括了在支援信陽時戰死的人數。實際上人數不到四萬人,即使加上從信陽退出來的殘兵敗將也不足五萬人。而他們的敵人卻足足有二十多萬衆的精兵。這些士兵都是這十幾年來鎮南王花費了無數心血培養出來的兵馬,同樣也是精銳中的精銳。江夏守城的兵力越來越少,每一次彷彿下一刻城門就會被攻破,但是時間卻一刻一刻的過去,而城樓上掛着的卻依然是屬於大楚和墨家軍的旗幟。
西陵大軍後面,鎮南王神色肅然的盯着遠處的緊閉的城門。
“王爺,他們撐不住了。”
鎮南王沒有說話,眼中卻寫滿了對敵人的敬意。整整五天十二時辰好不間斷的猛烈攻擊。只有區區數萬人馬,即使是他自己也未必敢保證能夠撐到現在。這不是主將有智謀有能力就能夠做到的,還必須整個軍隊都有着無與倫比的信念和決心。半晌,鎮南王沉聲道:“繼續!一個時辰攻下江夏!”
一個多時辰後,江夏城的大門終於沉重而緩慢的倒下。城樓上,渾身浴血的元裴隨手扔開身上的戰袍,掃了一眼城樓上已經的戰士厲聲道:“給我殺!”
所有的士兵都紅了眼,墨家軍守護的城池被敵軍踐踏是他們的恥辱。而他們必定要用敵人的鮮血洗刷這樣的恥辱。所有的士兵不顧一切的撲向離自己最近的敵人,城樓上,城門口,街道上,廝殺無處不在。
冷擎宇站在街角的一處,看着眼前的廝殺眼睛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一般。他的身後是一羣殘兵敗將,從信陽逃出來的他們已經無法再戰鬥了,也沒有人再要求他們重新拿起兵器。冷擎宇回頭看着他們,沉聲道:“看到了麼?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是大楚的將士!同樣城池告破,他們做了什麼,我們做了什麼?是本將軍無能沒守住信陽,你們好自爲之吧!”說完,拔出劍衝了出去。
殘兵們面面相覷,許久一個人握住手裡的刀跟着衝了出去。然後又一個,有一個……
一羣與黑色的墨家軍完全不同的士兵從街角衝了出來,撲向從城門口涌入的敵軍。西陵士兵入城被阻更加激起了心中的獸性,嗷嗷直叫着撲向每一個大楚的士兵。瞬間鮮血然後了街道。
“轟隆隆——”
驚天動地的響聲由遠而近的傳來,所有人都忍不住爲之一愣。倖存的墨家軍的士兵臉上綻放出狂喜和生氣,“黑雲騎!黑雲騎來了!援兵來了!”
寬闊的街道上,黑壓壓的人羣夾着千鈞之勢和精悍的煞氣直撲過來。爲首的一名紅衣男子馳馬疾奔而來,清越的聲音裡滿是殺氣,“阻斷城門,入城的賊兵一個不許放出去。左右兩翼,上城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