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再是暗了,而是深了,不說菜色還冒不冒熱氣,連是伸手去探溫都是涼透了。
周皇后的臉色越來越差,坐在廳中,寒風一過便瘋狂的咳嗽起來。旦兒終究是看不下去,連錢來給她拍打着背:“娘娘,可還好些?要不奴婢親自去乾清宮問問?或許皇上臨時讓誰絆住了腳罷了。”
她略微淒涼一笑反問:“你可曾講過皇上說要來卻超過亥時都未至?你可曾講過他從前有事絆住,卻沒派人來知曉一聲?恐怕是本宮自作多情了。”
終究還是她太傻,輕信了帝王家的愛戀,她不過一介平凡無奇的女子,還敢拂了皇上的臉面,元治會肯屈膝來見纔怪呢。恐怕他壓根沒有要來的意思,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耍她。
“娘娘……”旦兒欲再說話。
周皇后連忙打斷了去:“把這些個菜都收起來吧,撥一些給胖胖吃就好了。”說罷,她沒有半點猶豫,朝着寢宮走去。
旦兒來不及跟上,屋內沒有點香,爐子也是涼得。爲了通風透氣還將小窗都打了開,她一走進那裡便覺得比外頭還讓人來的清冷,使她下意識就要瑟瑟發抖,看着那是一般淒涼。
她坐下來卸掉一身繁盛的服飾,對着銅鏡裡頭那張蒼白的臉色苦笑起來,終究一臉的精神都是用粉黛拼起來的,假得不能再假。
旦兒急匆匆從外頭趕緊來,忙倒騰出一件豔紅色的裘衣披在她的身上。
“娘娘,奴婢幫您燒炭可好?”
周皇后搖搖頭:“不必了。”她的眼光落在不遠處的古箏上,起身朝它而去,邊說道,“屋裡頭比外頭還讓人難受,去院子裡爲本宮擺弄起來,本宮在那彈琴。”
可是外頭風這般大,旦兒很是揪心,又見她一臉鬱結便想着或許她的心比她的身還難受,於是也不再勸解,點頭走了出去。
不多時,她便在外頭坐了下來撥弄着古箏。這回的曲子不比上次悠閒自得,反倒是如女人家哭泣般的嗚咽,悽悽慘慘訴說着一陣相思之苦,一個接着一個的故事緩緩道來。
晚風襲來,她不覺得身上有多冷,反而是心中跟被挖空了一般灌着寒氣,連一向聽不懂曲子的旦兒,見她那個模樣再聽曲子,已然紅了眼眶。
她不知道,在這過程中,對面的房樑上又攀上一個少年狀的男人。
只是他並未下去,反倒順着屋頂襲坐了下來,空中沒得滿星,卻是雪花一點點落在他的身上不由一陣刺骨。
下方的女人好像真是不怕冷一般,坐在房檐之下,手中動作緩慢,彈得曲子亦是一陣抒情。
他瞅不清她的臉,聽這曲子卻是心酸,說不心疼那是假得,但是也是同樣有着歡喜,至少說明周皇后還是在乎他的,否則他以爲這女人比他還冷酷無情,不做些教訓當真讓她驕傲了去。
等周皇后的手緩緩停了下來,曲子當了,旦兒亦是回了神來,才注意到對面的屋頂上居然坐着個人,連忙喊道:“誰在那裡!”
周皇后亦是嚇了一跳,果真是愛琴如命,向上回一樣,第一反應是抱緊了古箏,“騰”一下站了起來。
夜色昏暗,雪霜紛紛擾擾,旦兒認不出來實屬正常,可是她卻認得那是誰。臉上立馬呆愣了住,手上的動作也僵住了。
旦兒見她那樣,不由是一陣狐疑,再仔細一看方吃了一驚,敢情那就是自家主子日思夜想的人物??爲何是攀牆而來??她無從得知。
一時間,四周都靜了下來,旦兒稍稍明白過來有些替周皇后開心了去,於是故作不知道那人,伸手將她懷中的古箏取回來放到原處,便不敢再叨擾這兩個人,兀自離開了院子。
只留周皇后與元治對視許久,沉默許久,誰都沒有去打破這個氛圍。
還是她不敢相信般,眼睛眨都不眨,呆呆得看着頂上坐着的黑影,一步一步的挪動,從屋檐下走了出來,視線一刻不曾離他。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落在她大紅色的裘衣上正如梅花叢中開出的雪,意境恰恰好與雪地裡冒出的梅花相反,卻美之如是。
不多時便也掩了她的青絲,眼睫毛在這冰雪之下都好像要結出了冰霜,蒼白的面容又蒙上一層薄薄的雪霧,看得元治心中一緊。
周皇后從前穿着大紅色衣袍是極美的,因爲紅色映襯了她的白 皙膚色,又是白裡透紅的一陣,盡顯年輕。
可是今日,她病的那樣重,臉上具蒼白是豪無血色,這幾日又好像消瘦了,此刻裹在那件這般大的裘衣中不知道顯得多少瘦弱可人。
元治忍不住就是心疼,可他們太久不見,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見她一步一步走出房檐後,便呆愣得站在雪中直視着他,眼中不是三言兩語這般簡單,而是千萬別緒。
不知互相看了多久,周皇后如皎月般清明的眸子裡,落下兩行清淚,在她身後房中昏暗的燭火下反了光那般刺眼。
元治的心突然抽 動一下,疼得緊了,立馬從房頂上輕輕墊着腳尖,朝下邊兒而來,直直就是衝過去將那皇后擁進了懷中。
周皇后霎時淚目,不是一滴兩滴、不是一行兩行,而是淚流滿面,讓元治很是心疼。他低下頭去,輕輕吻住她的眼淚:“別哭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一個“我”又讓她難受了起來。
“臣妾以爲皇上耍我。”她悶着嗓音,鼻音濃厚,滿滿的都是委屈。
元治算是明白了,男人受點委屈沒什麼,女人的委屈卻不行,必得安慰纔是。
他跟她耍着嘴皮子道:“就許你將我攔在門外,還不能讓我放你一趟鴿子?總算是讓你嘗試到見不着心愛之人,是什麼感受了吧?讓你今後還敢不敢將我拒之門外。”
周皇后聽他那般說,埋在他胸前的臉紅了一片,還是熾 熱起來,久久才吐出道:“幼稚。”
元治將她的肩攬開,額頭與額頭互相抵在一塊兒,盯着她跟兔子般的眼睛道:“好啊,竟敢調侃起朕來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