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情涉及到後宮,皇后和蘇幼儀不得不出面。
二人到乾清宮的時候,正見不少大臣從裡頭走出來,其中包括李閣老。
衆臣朝皇后和她分別行了禮後,李閣老擡起頭來,目光不算謙卑客氣地看着蘇幼儀,打量她的神色。
這是蘇幼儀第一次正面和李閣老接觸。
只見眼前老者頭髮花白,梳一絲不苟的髮髻,上頭戴着一品大員的紫金冠帶。
他銳利的雙眼如鷹隼一般,略顯枯槁的麪皮微微鬆弛,整個人的狀態依然精神,不像是年近六十的老者。
她很能理解李閣老的神態,在皇上面前他尚不必多麼謙卑,何況是在自己面前呢?
只怕此刻看到自己,李閣老連添孫之喜都忘了,心裡只想着他早早過世的大女兒李氏吧?
“皇后娘娘和昭妃前來,想來是聽說了江貴人的事吧?”
李閣老開口,目光在皇后那裡轉過來,最終依然落在蘇幼儀身上,“昭妃娘娘也很關心江貴人的事麼?”
李閣老也是頭一次和蘇幼儀近距離地接觸,得以正視這個寵冠後宮的昭妃。
上一次他們見面,應該還是在那年皇上出巡的時候,蘇幼儀作爲大皇子的宮女跟在皇上身後,一同上山。李閣老作爲朝中重臣,自然跟的不遠,只是當時他從未注意過一個小小宮女。
即便他知道這個宮女有些傳奇,不僅能把淘氣的大皇子管教得服服帖帖,還能讓皇上主動提出要封她爲答應,她卻果斷拒絕了!
如今一見,她和當初那個不起眼的衣着樸素的宮女,完全不同了。
只見她素着一張臉,年輕的肌膚和麪容不需塗抹脂粉,看起來已明媚鮮豔。水藍色的衣裳不算豔麗,質料卻絕不低廉,身上的珠玉首飾皆是素雅,仔細看去卻樣樣價值連城。
尤其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叫人看着十分厭惡。
他忽然懂得了這個女子的手段。
她無非是用這些看起來素雅的東西,假裝她平淡清靜,才華橫溢不屑富貴,如此吸引皇上的目光。
一時間,李閣老眼中露出不屑之色。
蘇幼儀正在一羣穿着差不多模樣官服的大臣中搜尋,發現沒看到威遠侯江肅的影子,也沒看到季玉深,便被李閣老這麼問了一句。
她敷衍地笑道:“本宮奉皇上旨意協理後宮,自然要關心後宮中的嬪妃。閣老大人辛苦了,今日江貴人這麼鬧一場,您也能休息休息。不如早些出宮回府含飴弄孫,豈不快哉?”
含飴弄孫這個詞,多是用在告老還鄉之時的。
李閣老想到自己的年紀,頓時面色大變,吹了吹鬍子,一甩衣袖朝外走去。
蘇幼儀等他走了以後不輕不重地翻了個白眼,心道朝中大臣就是好面子,尤其是李閣老這樣的老臣,被自己說了一句就不高興了。
戰鬥力忒差。
那些個大臣一邊走,蘇幼儀還聽見有人同李閣老商議,“首輔大人,季大人頭上那個傷口真的沒有大礙麼?咱們都走了,會不會不太好?”
蘇幼儀和皇后也朝殿中走去,對他們的話沒有聽太清楚,只聽到李閣老的聲音輕輕飄來,“無妨,太醫已經在給他包紮了。只是回府若告訴梓月此事,她必定要擔心了……”
短短兩句話,蘇幼儀卻從中聽出別樣的情愫。
不知是不是因爲有了這個孫兒,季玉深和李家的血脈徹底聯合在一起,使得李閣老對這個女婿的情緒產生了變化。她聽李閣老的話,竟察覺到一絲真心實意的關懷。
這和李閣老用鷹隼一般的目光打量她的時候,完全是兩種狀態。
尚未進殿,便見江貴人釵環不整地跪在乾清宮外,蘇幼儀明顯感覺到她前面的皇后嚇得停住了腳步,而後才擡腳向前。
蘇幼儀扶着肚子停下,仔細看了看,江貴人頭上的髮髻都鬆了,幾縷凌亂的髮絲隨意掖在耳後。
這個模樣,要不是知道她只是撞倒了季玉深,還以爲她是與人通姦被抓住了呢!
蘇幼儀這才明白皇后爲何嚇愣,經過江貴人面前的時候,江貴人微微擡起頭看了看兩個人的鞋面和袍角,便知道來的是誰了。
她沒有擡頭,省得叫更多人看到她丟臉的模樣。
皇后斥責了一句,“進宮這麼久了還是這麼莽撞冒失,後宮的規矩你都當是擺設麼?在本宮那裡擅自離開本宮好意沒有攔阻你,沒想到你竟敢到乾清宮來放肆,還衝撞了皇上,叫本宮說你什麼好?”
皇后一來先甩鍋,說她是擅自離開長春.宮的,沒想到她會來乾清宮,這樣皇上想怪罪皇后管教不嚴皇后也有說辭。
蘇幼儀也道:“是啊,江貴人這次也太不懂事了。怪不得皇后娘娘說不該晉封江貴人,皇后娘娘真是高明。”
她也甩鍋,皇后被她噎得說不出話,看她一眼便匆匆朝殿中走去。
蘇幼儀挺着個大肚子不方便,讓淑芽扶着她在後頭慢慢走,一邊走一邊聽到皇后.進殿又甩了一遍鍋,“皇上,此次江貴人如此冒失,實在是惡劣。幸而此番未曾晉封江貴人,否則她若身居嬪位還做出這樣的事,豈不貽笑大方?”
皇后急着甩鍋,蘇幼儀一進殿,卻看到威遠侯江肅不悅地看着皇后。
原來是皇后阻止自家女兒晉封的。
皇后見皇上沒什麼反應,回頭一看,不巧看見江肅陰雲密佈的臉,心中咯噔一聲。
她沒留意,原來江肅爲了給江貴人求情,還在這裡沒有出去。不禁自悔方纔的話說得過了些,威遠侯聽了一定會誤會的……
皇上看到淑芽扶着蘇幼儀進殿,擺擺手示意,“都坐下說話吧。”
蘇幼儀朝偏殿的屏風裡看去,那邊依稀人頭攢動,還有藥粉的氣味傳出來,便道:“皇上,聽聞江貴人衝撞,還傷及了季大人。季大人乃是朝中重臣,他的傷勢沒有大礙吧?”
她沒有多問別的,先關心朝臣的安危,這纔是身爲皇后該做的事。
可惜皇后沒有做,反而由蘇幼儀來做了。
皇上微微頷首,“沒什麼大礙,只是磕破了額頭。”
蘇幼儀看向一旁伺候的高奇壽,“我們聽見消息忙就趕來了,到底發生什麼事還一知半解的,勞煩大總管把前因後果說給我和皇后娘娘聽聽。”
高奇壽忙俯首道:“回皇后娘娘,回昭妃娘娘,事情是這樣的。方纔江貴人要擅闖乾清宮,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奴才只好告訴她皇上和諸位大臣正在議事,請她有事晚點再來回稟。誰知江貴人偏不肯走,一定要闖進來,奴才只好讓兩個孔武有力的小太監來攔住。”
“此時皇上和大人們在殿中又聽見了動靜,吵得說不下去,季大人便自告奮勇出來查看。誰知江貴人竟撲上去想趁機入殿,正好撞在往外走的季大人身上,季大人一時不防整個人被撞倒在地,額頭磕到了門檻上。”
說罷朝殿門處指了指,金光閃閃的門檻上果然有一處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