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封信僅僅是他設計讓皇上打消疑心的,自然是好。
可不知怎麼的,她心裡總覺得有些異樣,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將要發生。
說不上具體是什麼。
就是心裡空落落的,隱隱不安。
淑芽察覺到了些許異狀,“娘娘,怎麼了?”
“沒什麼,把信再給我看看。”
她總覺得自己還遺漏了什麼似的,可把那封信翻來覆去,怎麼也看不出問題……
當夜,皇上留宿坤寧宮。
帝后二人的矛盾正式破冰,六宮歡喜,只有剛剛晉封了玳妃的江嬪惶恐不安。
她以爲自己這次死定了,蘇幼儀要是知道她這些日子又猖狂起來,一定會狠狠打壓她。
沒想到蘇幼儀並沒有。
不但沒有做出任何對她不利的事,並且就像沒事人似的,連提都沒提過一句。
而且這些日子她也不常和衆嬪妃見面,說是春日身子睏乏,衆人也只當她是近來身心疲累,沒有想太多。
如此這般,五日之後,宮外忽然傳來季玉深暴斃的消息。
多福回來通傳消息的時候,蘇幼儀驚得險些沒保住孩子,淑芽連忙接過小皇子交給奶孃,讓她們帶下去好生安撫。
“人真的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
多福忙道:“聽說是朝中和季大人有過仇怨的大臣派人私下暗殺,有許多人揣測是威遠侯,甚至還有人揣測是蘇清蘇大人……”
蘇幼儀一擺手,不敢再聽下去。
她不信會是蘇清,蘇清爲人一向正派,至於江肅……
他何必要殺一個已經被罷官的人?
蘇幼儀想不明白,便聽多福繼續道:“皇上已經下旨命人收斂了,娘娘別傷心。都怪奴才,上次季大人說讓奴才往後別去了,奴才居然沒想明白,如今想來季大人或許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你說什麼?”
蘇幼儀眯起眼睛,“你說上次他讓你往後別去季府了?”
“對,就是給娘娘送信那次。”
蘇幼儀恍然想起,“信呢?快把信拿來讓我看看!”
淑芽連忙去裡間把那封信找出來,蘇幼儀急忙拆開,上次她反覆看了好幾遍沒看懂的東西,這次她終於看懂了。
季玉深曾經教大皇子玩過華容道,這是他們小時候早就玩熟了遊戲。
蘇幼儀對着那封信,用華容道的手法推出一條線路,那條線路上的字分明連成了一句話……
她登時合上了眼,落下一行清淚。
原來,皇上終究沒有放過他。
……
兩個月後。
時已入夏,後宮各處灑掃,又撒上驅趕蛇蟲鼠蟻的藥粉。
蘇幼儀懶怠自己親自監看,又不放心內務府的人,便讓燕妃監看着,掌管各處撒蟲粉的分量。
燕妃命人在玳妃那處馬虎過去,玳妃也只能吃個啞巴虧,暗中再命人拿銀子去內務府換藥粉撒上,以免招惹蛇蟲鼠蟻。
蘇幼儀聽說後也沒說什麼,又分派綠嬪負責即將到來的端陽節事宜。
至於玳妃,蘇幼儀表面上也沒有偏私,讓她親自負責進上的端陽節香包。
這香包一部分是要供奉在先祖靈前的,還有一部分是要敬獻給帝后二人的,要說起來這差事十分體面貴重。
可實際做起來累人得很。
就是因爲東西要緊,不能隨便讓奴才沾手,玳妃只能自己一針一線地繡,還不敢抱怨。
她若敢抱怨,旁人只會說她不識擡舉,辜負皇后的信任。
玳妃自己心裡卻隱隱覺得,蘇幼儀這分明是在整她,只是她做了皇后以後整治人的手段比從前更加高明瞭,不顯山不露水的,就讓玳妃痛不欲生。
她點燈熬夜,整整一個月,才勉強繡出了幾個能見人的香包。
蘇幼儀的理由合情合理——
皇上的身子自從染過疫病之後一直不見好,原以爲過了春日寒涼的時節就好了,沒想到現在都到端陽了,始終病態纏.綿。
必須要做香包爲皇上龍體祈福。
不用蘇幼儀吩咐,後宮裡也有人主動爲皇上制了香包,比如綠嬪。
聽說她制的那個蘭草香包從春日裡就開始繡了,繡了拆拆了繡,來回好幾遍才終於繡到滿意。
蘇幼儀卻沒有絲毫動靜。
淑芽勸着她,“娘娘雖然不愛動針線,可皇上身體不好,娘娘也該繡個香包爲皇上祈福纔是。”
“嗯。”
蘇幼儀淡淡應了,沒有表態。
她是素來不愛動針線,從前卻也爲皇上做過東西,如今反而沒有這份心思了。
淑芽隱隱感覺得到和季玉深之死有關。
季玉深死了,蘇幼儀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皇上分明殺了季玉深,卻欺騙了她。
這是她心裡邁不過去的坎。
想了想,她還是道:“罷了,你替我繡一個香包吧,繡得好一些。到時候送去乾清宮,就說是我繡的。”
淑芽道:“那娘娘要繡什麼花樣?”
“綠嬪繡了蘭草,那咱們就艾草吧,正應景。”
艾草純陽,有祛邪的功效,淑芽道:“既繡綠草,不如用鵝黃緞子爲底,黃配綠也清新,是娘娘素來愛用的。”
蘇幼儀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便讓她下去準備。
她如今已不在皇上的事上多用心了,是黃配綠還是紅配綠,不過如此。
……
“皇上,今兒各宮娘娘親手繡的香包都送來了,皇上想戴哪一個?”
早起高奇壽伺候皇上穿戴的時候,小義子端上了滿滿一盤子的香包,各種顏色都有。
皇上瞧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綠嬪的。
“那個蘭草的倒好,是誰做的?”
“回皇上,是綠嬪娘娘做的。能不好嗎?奴才聽說綠嬪娘娘拆了繡繡了拆,足足四五遍才繡好的,費了許多工夫。”
皇上聽見是綠嬪做的,反而不像之前那麼有興趣了,又在剩下的裡頭看了看,看到一個艾草的。
“這個是誰做的?”
“這是皇后娘娘做的。”
皇上直接把那個香包拿了起來,面上頗有喜色,“嗯,就戴這個吧。艾草寓意好,能驅邪避兇。”
高奇壽替他掛在腰間,低着頭時不禁抿脣偷笑。
哪是因爲艾草好啊,誰不知道,皇上不過就想佩戴皇后繡的香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