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幼儀處置了太醫院,倒讓淑芽覺得奇怪。
她端上茶水,不解地問蘇幼儀,“娘娘不是相信那個一眉道人說的,皇上是中毒纔會如此麼?既如此,爲何又怪太醫院的人無用?”
先前蒐羅民間醫士進宮,加上太醫院的,一百多號人也沒一個看出皇上是中毒的。
唯獨一個一眉道人,他的論斷也充滿了猜測。
故而蘇幼儀處置太醫院,在外人看起來似乎是一心爲了皇上,合乎情理,淑芽卻知道這裡頭必有古怪。
果然,蘇幼儀笑了笑,“難道本宮還處置錯他們了不成?即便看不出皇上是中毒是尋常,可每日給皇上喝那麼多無用的湯藥,難道還得算他們有功?”
淑芽想了想,點頭道:“是藥三分毒,若不對症,喝多了確實沒好處。”
蘇幼儀但笑不語。
其實那些年老的太醫也未必做錯了什麼,這不過是他們自保的手段而已,可蘇幼儀有心用他們來立威,自然顧不得太多。
至於那些新進宮的年輕太醫……
蘇幼儀不過把他們的思路往清理體內毒素的方向引了引,皇上的身子果然就有了些好轉。
然而解毒的法子不對症,過些時日皇上的身體還是會恢復老樣子,這一點蘇幼儀也早考慮到了。
她道:“太醫院積弊已久,大刀闊斧地改革一次,未嘗不是好事。更何況有人能在皇上身上下毒,就有可能在我或是皇子們身上下毒。在太醫院培養親信預防這樣的事發生,我心裡才能安穩。”
淑芽點點頭,卻覺得這裡頭沒那麼簡單。
“娘娘,那多福那邊,還讓他繼續探查皇上中毒的原因嗎?”
蘇幼儀頓了頓,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一會兒她才道:“淑芽,你覺得這世上真有人無緣無故會中毒,卻查不出半點痕跡麼?”
淑芽知道她說的是皇上。
她搖頭,“若是尋常百姓,既沒有銀子請好大夫,平日也沒有一堆下人爲他嘗膳,那是有可能的。可這事發生在皇上身上,絕對是不可能的。奴婢也很納悶,娘娘,您說若是查不出任何蹤跡,會不會是巫蠱詛咒之類的?”
能神不知鬼不覺讓一個人中毒,除了巫蠱之類的,淑芽想不到第二種方法了。
蘇幼儀差點笑出聲。
淑芽一向是這樣的想法,她並不奇怪,可蘇幼儀不一樣。
她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巫蠱之說。
與其相信這世上有詛咒,她寧願相信是有個人手段極其高明,能夠瞞過皇上身邊的重重耳目,將毒下在了皇上身上。
這樣一個人,手眼通天,必定智慧非凡。
蘇幼儀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是他,也許能夠做到。
可他圖什麼呢?
蘇幼儀微微眯起了眼睛,“讓多福不要再查下去了,再查也不會有結果。”
……
地方新官考覈之事如火如荼,吏部慢得焦頭爛額。
好在有蘇志明和張之洞二人的幫助,纔能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見識到兩個後起之秀的才能,連吏部不少經年的長者都感慨,長江後浪推前浪。
江肅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從前他還不覺得什麼,如今大家一起辦一件差事,優劣的對比就格外明顯,江肅抑鬱之下時常找太子抱怨。
起初太子還會安慰他幾句,說這二位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探花,自然才能卓著。
而江肅自己是憑着本事當的官,還是憑祖上的功績當的官,他自己心裡有數。
江肅不依不饒,太子索性命令東宮的大門不對江肅敞開,有什麼話要說就到朝堂上說,江肅也無可奈何。
朝臣們見太子如此態度,更是暗暗佩服。
江肅臉面過不去,時常譏諷嘲笑蘇志明幾句,蘇志明脾氣好,總敬着江肅是長輩,且在朝中舉足輕重,很少迴應他的話。
“您說的是,對對對,說得極是。”
江肅每每挑釁他都是這樣迴應,一來二去,江肅也沒了脾氣。
張之洞就不一樣了。
此人身爲狀元,自然有些恃才傲物,加上心知太子的態度並不偏向自己的舅舅,故而對江肅的挑釁總是毫不讓步。
“侯爺要是覺得自己做得好,不妨自己試試。少站着說話不腰疼,您可知道江南之地一個縣城一年產糧多少?豐年和饑年對比是多少?人口流動又是多少?”
江肅被懟得差點跳腳。
可朝中大臣幫他的少,幫張之洞的卻多,“侯爺何必和年輕人較勁?他是皇上欽點的巡查江南的御使,自然處處比您熟悉,您都多少年沒出過京城了?”
“是啊,年輕人不懂得說話圓滑也是常事,本意並不壞嘛……”
江肅算是明白了。
這些人哪裡是真的公正,無非是見太子並不對他這個舅舅偏私,所以看熱鬧不嫌事大,跟着踩一腳罷了。
……
朝臣們對於太子的擁護日篤,二皇子和三皇子在朝中聽政,久而久之也對太子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平心而論,他們不會做得比太子更好。
能做到不偏袒自己的親人就已經很難能可貴了,更何況這短短的時日,太子對朝政的掌握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時常聽東宮伺候的人說,他整夜整夜地挑燈看公文,不弄懂一道程序甚至不睡覺。
這股拼勁,和從前少年無憂的大皇子完全不同。
更有蘇幼儀在幕後暗暗指點,往往四兩撥千斤,很多時候一句話就點破了他的糾結,讓他對朝政更加得心應手。
蘇清和蘇志明也在蘇幼儀的授意下,對太子格外維護,盡心盡力相助。
沒過多久,他就基本掌握了朝堂。
皇上聽聞這個消息十分高興,可隨着天氣漸漸冷下來,他的身子更加虛寒,竟到了下不了牀的地步。
隆冬,大雪紛飛。
天地間一片白皚皚的,皇上躺在牀上,聽見窗外的雪聲,忽然起了嚮往之心。
“高奇壽。”
高奇壽的腳步輕而快,“皇上,怎麼了?”
“朕想出去走走,你扶朕出去走走吧。”
高奇壽嚇了一跳,“皇上,您的身子還沒好,如何能出去?外頭正下着大雪,實在不便行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