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志明聽聞是蘇家的人來謝恩,便命人推了過去。
“我給他們家的匾額,又不是圖他們來道謝的,不過是他自己行善積德應有的待遇罷了。”
侍從聞言卻勸他,“大人,不僅是蘇家老爺來了,還帶着兩個孩子。想來這老爺也是有他的打算的,您若是無事不妨見一見?”
“孩子?”
蘇志明忽然想到侍從說過,蘇家的子侄也是讀書的孩子,將來是要考科舉走仕途的。
“也罷,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他將自己座上的公文收拾了起來,預備着見客,又命人去倒茶來。
蘇老爺帶着兩個子侄和劍客進去,面色緊張,蘇志明以爲他是見官府之人緊張,並未在意。
“草民給大人請安。”
“不必,坐吧。”
蘇志明隨意擺擺手,看那兩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目光清明,一看就是讀書的孩子,眼睛裡就照見他們的聰慧。
他們三人身後還跟了一個衣裳襤褸的男子,蘇志明見他不坐,多看了兩眼,才發覺此人腰間掛着佩劍。
這人看起來不像是蘇家的僕役,倒像是個劍客。
他遲疑了片刻,“這位先生是——”
劍客滿面狐疑地打量蘇志明,蘇志明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並不動怒。
蘇家父子三人捏了一把汗。
良久,那劍客先別開了目光,“聽聞貪官污吏心中有鬼,是不敢這樣和人對視的。欽差大人要麼真的持身清廉,要麼就是在官場浮沉久了,連鬼都不怕了。”
這話說得古怪。
蘇志明攤開衣袖,大大方方道:“先生慧眼,我不過才入仕一年,何談官場浮沉久了?先生可是對本官行事有何意見?不妨直說。”
這時候,侍從倒了茶上來。
原是按照人數上的茶,一共五杯,四杯是給蘇老爺他們的,最後一杯是給蘇志明的。
那劍客一看,五盞茶杯居然一樣,裡頭泡的茶也沒區別。
他眸子微微一凜。
若是個貪官污吏,不會讓平民百姓和他喝一樣的好茶。
這下他徹底確定了,將腰上佩劍一解,蘇志明的侍從嚇了一跳,連忙拔劍護在蘇志明身前。
不想劍客只是把劍丟在了地上,“是我有眼無珠錯信了旁人,欽差大人,若你並非貪官,請你救救舊縣的百姓吧!”
他沉沉一跪,衆人都嚇到了,蘇老爺一家也站了起來。
蘇志明朝他投去詢問的目光,蘇老爺連忙道:“欽差大人,此人我也不認識,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方纔我們要出門前,他忽然闖到府上來逼我們帶他來見大人,還拿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脅,草民這也是沒辦法啊!”
蘇志明聽到此處,大概明白了,“把蘇老爺他們帶到後廳去,我要單獨和這位先生說話。”
“大人,不可!”
侍從忙道:“此人來者不善,萬一他對大人痛下殺手該怎麼辦?”
蘇志明想了想,問那劍客,“你可願意讓他們把你的劍暫時收走?”
劍客想也沒想,雙手奉上自己的劍,“自然從命。”
侍從還有些猶豫,無奈蘇志明堅持,只好拿着那把劍帶着蘇家的人又出去,又安排了好些人就守在蘇志明屋外。
只要那劍客敢妄動,他們就會立刻衝進去。
……
“人都出去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舊縣到底怎麼了?”
蘇志明自己回身坐下,一擡手,“你起來,坐着說。”
那劍客猶豫了片刻,終於坐了下來,“大人五日前才離開舊縣,當時可安排好了賑災事宜?”
“自然,若沒安排好,如何能離開?”
劍客咬牙,“可大人前腳一走,立刻就有人聲稱先前撥下去的銀兩和糧食賬目計算有誤,把才下發到村一級的銀錢都收了回去。如今舊縣各村莊的老百姓眼巴巴地盼着銀錢重新計算好再發下去,卻一直沒有發出。”
“百姓無知,以爲銀錢還有發下來的餘地。可我走南闖北那麼多年,深知官府的勾當。這錢收回去怕是就不會再發了,對於此事,欽差大人有何話說?”
蘇志明當即拍案而起,“怎麼可能?銀錢從未計算錯誤,下發前是覈對過一遍又一遍的。就算有錯,本官怎麼不知道?”
“但官府打的確實是欽差大人你的旗號,當地州府官員畏懼尚方寶劍,不敢胡來。欽差大人,會不會是你的手下有人不乾淨?”
蘇志明低頭思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自以爲的一切順利,原來是這樣的面目。
倘若劍客說的是真的,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
“怎麼回事?”
一羣侍從守在屋外,唯恐蘇志明有失。
這樣的大陣仗很快驚動了府衙裡的其他人,戶部員外郎苟退很快就到了,看到嚴陣以待的場面不由吃驚。
他上前詢問,“怎麼了?欽差大人在屋裡和誰說話?”
門外的侍從手裡握着劍,微微蹙着眉頭,一邊回話還一邊盯着屋裡的動靜,“不知道,是個衣着襤褸的劍客,蘇家的人帶進來的。”
“劍客?”
苟退眼珠子一轉,“什麼劍客?哪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大人非要和他單獨談話。”
侍從無意道:“好像聽見他說什麼舊縣……哦,對,他說救救舊縣的百姓。莫名其妙,我們不是剛離開舊縣麼?”
苟退聞言,忽然大驚失色,眼睛瞪得老大,“不好!此人一定是來刺殺欽差大人的,你們快進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侍從原本就很緊張,哪裡經得起他這一番蠱惑?
一時無暇他想,一羣人提着劍便衝了進去,蘇志明立時站起擋在那劍客身前,大喝一聲,“你們做什麼!”
“大人,危險,您快過來!”
侍從催促他過來,蘇志明卻皺起了眉頭,目光落在苟退身上。
“本官說了要和他單獨談話,誰讓你們衝進來的?”
侍從們見那劍客並無異動,都有些尷尬地收回了劍。
被蘇志明這麼一問,他們的目光都轉向苟退,“是苟大人說此人要刺殺大人您,我們才衝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