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北漢女兒
“莫問情來了北漢？”皇宮裡，哥舒竣正坐在書房裡於人對弈。圍棋在北漢這樣一個尚武而悍勇的地方實在是很難找到有共同喜好的人。即使是在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烈王哥舒翰雖然也會下卻大多數時候都不樂意陪着自家皇兄耗費時間。坐在哥舒竣對面的是一個三十出頭模樣的中年男子。那中年人容貌並不如何俊美，卻給人一種淡定從容的儒雅之感。不像是北漢草原上的兒郎，倒是更像華國世家門第培養出來的名門貴胄。
聽到哥舒竣的話，中年男子也只是微微頓了一下，擡手淡定地落下一子。
哥舒竣一邊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一邊思索着，“莫問情…蕭廷跟我提起過，莫問情跟沐清漪的交情不淺。只怕是爲了沐清漪而來的了。他去了烈王府？”
跪在地上的男子沉聲道：“啓稟陛下，正是。莫問情並沒有隱藏行蹤，他武功高強而且精通毒術，未免被他發現行蹤，屬下等並未阻止。”說莫問情武功不高，那時按照容瑾魏無忌那樣的標準。在一般的人甚至是江湖中人的眼中莫問情的武功同樣是一流。只是舉例頂尖還有那麼幾步路罷了，或許永遠都達不到，畢竟他並非專修武道之人。
哥舒竣點頭道：“你們做的沒錯。莫問情敢光明正大的往烈王府去，想必就不在乎被人發現了。莫問情那樣的人絕不會投靠西越朝廷，也沒有消息說他跟容瑾有什麼交情，那麼…他到北漢來就因爲跟沐清漪的私交了。不用管他。”揮揮手，哥舒竣決定道。只要沐清漪身上的蠱毒一日未解，沐清漪就絕對不敢離開北漢皇城。只要將沐清漪和容瑾分開，一切就好辦的多。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去得罪莫問情。何況…莫問情能爲了沐清漪千里迢迢的趕來，想必對沐清漪只怕也不只是單單的交情那麼簡單……
“莫問情號稱天下醫毒第一人，未必解不出同命蠱的毒。”旁邊，中年男子淡淡地提醒道。
哥舒竣朗聲一笑道：“多謝先生提醒，這個問題朕自然也想到了。不過，莫說解同命蠱的藥早已經失傳，就算是莫問情能夠找到代替的藥材，也需要時間的。另外，單方面解毒…另一個宿主也是會有反映的，只要我們在蠱毒徹底解除之前殺了宿主，沐清漪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除非他們能夠找到另一個宿主同時解毒……”
“想必陛下是將另一個宿主藏起來了，他們必然是找不到的。”中年男子瞭然地道，卻也沒有過問另一個宿主到底是誰。身爲謀士，他只需要在哥舒竣謀劃的時候爲他提出參考意見或者在他的計劃有漏洞的時候給予提醒就可以了。說得太多，知道得太多並非什麼好事。
哥舒竣滿意地笑道：“這個計劃…從朕在華國落入容瑾手中的時候就已經在琢磨了。總算是不辜負朕的一番希望。”身爲帝王，哥舒竣自然是有他身爲帝王的尊嚴的。即使是能屈能伸，但是在容瑾那裡吃了虧如果不報復回來，那將會是他一生的污點。容瑾以爲跳動西域各國的野心就是他的報復麼？不，那只是降低容瑾警惕的一個棋子罷了。從一開始她的目標就是沐清漪——天下獨一無二的女相，一人能抵百萬兵啊。
原本，他是應該立刻殺了沐清漪的。但是作爲一個帝王他同樣也是惜才的，這樣天資卓絕的女子，只怕是幾千年也出不了一個。另外，如果立刻殺了沐清漪，很可能讓容瑾跟他玉石俱焚，還有自家十一弟的心思等等方面，讓哥舒竣不得不考慮將沐清漪留下來。殺了沐清漪和收服沐清漪，從成就感來說肯定是後者更甚千萬倍。
“沐清漪的才智不可小覷，還請陛下慎重。”中年男子最後淡淡地提醒道。
哥舒竣笑道：“連寧先生都如此看重沐清漪，朕自然不敢輕忽。不輕易確實是很聰明，到了北漢這麼多天竟然都能夠忍着不聯繫北漢的探子。若是一般女子，只怕早就急瘋了吧。”
寧先生平靜地落下一子，“所以，她是西越丞相，不是大家閨秀。”
“先生言之有理。先生看看這剛剛送來的消息。”哥舒竣將放在身邊的一份摺子遞到寧先生跟前。寧先生打開看了半晌，劍眉微蹙道：“沐相被抓走第二天，容瑾就反悔了西越？他想做什麼？”
哥舒竣嘆息道：“朕也沒有想明白。如果在容瑾心中沐清漪其實並沒有咱們想的那麼重，那許多計劃就都必須重新來過了。畢竟…容瑾已經得到了大半個華國，身邊又有魏無忌，南宮絕趙子玉這些人，他也未必真的需要沐清漪的相助。”
“若真是如此。”寧先生淡淡道：“陛下想要讓沐清漪歸順北漢不就更容易了麼？”
哥舒竣一愣，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頭道：“老實說，朕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一種情形纔是朕更加喜歡的了。”容瑾執着與沐清漪，他用沐清漪爲籌碼跟容瑾周旋。容瑾放棄，他或許能得到一個出色的丞相。北漢喜歡動手的人太多，願意動腦子的人卻實在是太少。
“無論哪一種…陛下都應該設法讓事情的進展對自己更有利。”
“先生言之有理。”哥舒竣笑道，“那個莫問情…既然來了不如也邀請他一起來參見皇后的壽宴？天下第一神醫，也是夠資格了。”
“他會來麼？”
“如果他真的是爲沐清漪而來，就會。”
臨近皇后壽辰的前兩天，沐清漪也終於準備好了送給皇后的禮物，便應了永嘉郡主的邀請一起出門走走。來了北漢大半個月，她卻還從未踏出過烈王府半步。
整個北漢皇城都給人一種粗獷而堅固的感覺，沒有華國和西越許多地方的精雕細琢或者講究意境，就只是四四方方簡單樸素的土石結構的房子，就跟北漢的人們一樣的粗獷而簡單。漫步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沐清漪一邊走着一邊若有所思。
“清漪，你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北漢皇城沒有華國好看？其實咱們這裡也很好玩兒的。等開春了，帶你出城去騎馬啊。”永嘉郡主笑眯眯地道。沐清漪淡淡淺笑，總不能告訴永嘉郡主她在想這北漢皇城比起建安城只怕是更難攻破吧？
拉着沐清漪地手，永嘉郡主愉悅地穿梭在人羣中，一邊道：“我跟你介紹幾個好朋友，以後你在北漢住着，咱們也可以一起玩兒。看，她們已經在等着了。”說話間，永嘉郡主拉起沐清漪飛快地往前方一處茶樓跑去。茶樓上，二樓開窗的位置有兩個少女正探出頭來跟永嘉郡主揮手。
“永嘉郡主，你慢點！我們小姐可不會武功！”跟在後面的霍姝無奈地叫道。永嘉回頭這才發現沐清漪被自己拉着走得有些狼狽，連忙放開手對她露出一絲抱歉的笑容。
三人上了樓，坐在窗口的三個女子便跟着揮手道：“這邊！”
“清漪，這是我七王叔的女兒永安郡主。這是北漢神武大將軍的女兒閔妍，這是咱們北漢丞相千金白淨月，她可是咱們這唯一一個文雅人，你們肯定能說得上話。這是我在華國認識的好朋友，你們知道的，沐清漪，西越大丞相！”說話間，永嘉郡主驕傲地揚起了下巴，彷彿做了西越大丞相的不是沐清漪而是她一般，“還有這個，霍姝。她可是高手，閔妍，你絕對打不過她！”
霍姝連忙笑道：“郡主過獎了，奴婢不過是我家小姐的隨身丫頭罷了。”
隨身丫頭都這麼厲害，當主子的肯定更厲害！三個姑娘目光齊刷刷地望向沐清漪，那叫閔妍的少女還不忘對霍姝笑道：“回頭有空咱們切磋一下？”
三個姑娘自然早就知道沐清漪的身份了，雖然沐清漪生得文弱不太符合北漢姑娘們一貫喜歡的模樣。但是對於一個如此柔弱的姑娘卻能夠在朝堂上凌駕於衆多男子之上，還是十分好奇和欽佩的。
“沐相，我是哥舒雨。”
“我是閔妍。”
“我是白淨月。”三個姑娘分分上前打招呼，沐清漪也跟着含笑道：“我是沐清漪，郡主，兩位姑娘幸會。”顯然永嘉郡主的朋友跟她性格也是十分接近的，都屬於比較開朗而且心眼兒不太多的那一種。比起那些幾乎從一懂事就在學着宅鬥宮斗的名門閨秀們，沐清漪自然是更喜歡跟簡單的人相處。
大家各自落座，三個姑娘的目光卻都還是落在沐清漪身上便可也不曾離去。其中又以正好坐在沐清漪對面的閔妍爲最。永嘉郡主嘻嘻一笑，附到木清漪耳邊低聲道：“她一直想要嫁給我十一哥哥哦。所以…清漪，你懂得？”
沐清漪忍不住一頭黑線，哥舒翰曾經在華國向她提過親的消息北漢自然也不會不知道，如果這位閔小姐真的對哥舒翰是這樣的心思，這會兒只是盯着她看已經算是心胸寬廣了。
閔妍有些無奈地白了永嘉郡主一樣，道：“沐相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我雖然……”到底還是女兒家，說起這些多少還是有些嬌羞的，閔妍嬌顏微紅，卻還是落落大方地道：“烈王看不上我是我和烈王的原因，這點事情我還是明白的。”
沐清漪笑道：“閔小姐很好，很高興認識你。”
看着閔妍發紅的臉頰，永安郡主和白淨月也跟着打趣起她來，臉上卻帶着善意的微笑。
“後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壽辰了，到時候沐相跟我們一起進宮吧？”永安郡主道。永嘉揮揮手道：“清漪身份跟我們不一樣，肯定不會跟我們坐在一起的。皇后嫂子說了，到時候宮中會派人出來請清漪入宮的。”
永安郡主這纔想起來，眼前的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眷。她是西越大丞相呢，以她的身份即使是被迫來的北漢的，既然陛下沒有將她關起來而是奉爲上賓，那麼皇家宴會的時候她肯定是要坐到貴賓的位置了。
沐清漪笑道：“不妨事，有空咱們也可以一起玩兒。”
“有個女相做朋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羨慕我們。”閔妍笑眯眯地道：“我的夢想也是做個女將軍呢，只可惜…北漢女子雖然不想華國女子養在深閨，卻也不會允許我們上戰場的。”
都是年少的女子，沐清漪性格溫和卻也落落大方，談吐有度卻不拘謹，沒一會兒功夫大家氣氛就熱絡起來了，絲毫看不出她們纔剛剛認識的模樣。
“淑華長公主到！”正說話間，樓下傳來一個高昂的聲音，原本還笑語不斷的幾位姑娘頓時沉默了下來。永安公主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地道：“討厭，我們在這裡玩兒她來湊什麼熱鬧？”
沐清漪挑眉，有些好奇地道：“怎麼了？這位淑華長公主…是北漢皇的皇妹？”這幾日沐清漪自然也大概瞭解過。如果哥舒竣那一輩兒的兄弟姐妹中除了被丟在西越的那一位也只剩下八王爺了。而北漢先皇公主本就不多，這位淑華公主則是先皇最年幼的九公主，也是除了兩位遠嫁的公主外唯一還活着的公主了。
永嘉郡主也不太高興，皺着眉頭道：“淑華這個人…總之你要是不喜歡她就別理她。皇城裡就沒有幾個人喜歡她的。”看來這位淑華長公主確實是很不得人緣。
衆人說話的這一會兒工夫，淑華公主已經帶着人從樓下走了上來，讓沐清漪等人驚訝的是，淑華公主旁邊還跟着一個永嘉和沐清漪都認識的人——雲苓兒。
“見過長公主！”雖然永嘉和永安都是郡主，但是比起長公主的淑華公主來說還是矮了兩級。閔妍和白淨月就更不必說了，君臣有別就算再不喜歡也不得不上前行禮。
淑華長公主也不過才十七八歲的模樣，比起永嘉的絕豔明麗和永安的颯爽坦然倒是更多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傲氣，公主之尊果然是氣勢不凡。望着永嘉等人的目光都帶着些睥睨的味道，也難怪永嘉等人不喜歡她了，畢竟就算身份有高低誰也不會喜歡一個一見面就拿鼻孔看你的人。
“平身吧。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你…是誰？”淑華長公主傲然的睨着沐清漪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眼前的女子穿着不只是華國還是西越的白色錦衣，外面罩着一件墨綠色繡着一支梅花的後披風。容貌精緻柔美，讓人一眼望過去就覺得心曠神怡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但是淑華公主卻不喜歡這樣的女子，就像她不喜歡永嘉郡主一樣。
沐清漪上前一步，淡笑道：“西越沐清漪，見過長公主。”沐清漪並未如永嘉郡主等人一般行參拜大禮，只是微微點頭，頷首一笑。
“放肆！見到本公主爲何不拜？！”淑華公主不悅地道。
永嘉郡主敢明目張膽得表現出討厭淑華公主，自然也沒有那麼怕她。雖然一個是公主一個是郡主，但是淑華公主的母妃卻是早已經去世，之所以如此嬌縱也不過是因爲如今北漢只有她這麼以爲長公主罷了。而永嘉郡主背後卻還有一座王府。更何況，永嘉郡主與哥舒翰關係最後，在哥舒竣面前也十分得寵，就算真的兩人起了衝突最後誰倒黴也還是未知之數呢。
永嘉郡主站起身來，揚起下巴傲然道：“淑華，清漪的身份你不知道麼？她憑什麼要拜你？來者是客，就算是見到皇帝哥哥也不用跪拜，難道你比皇帝哥哥還尊貴不成？”
“你！永嘉，誰讓你多管閒事？！本公主再跟她說話。”淑華公主不悅地道。
沐清漪擡手攔住了想要說話的永安郡主，笑看着淑華公主笑道：“公主，沐清漪並非北漢臣子，公主並非天地君親師，這一拜，只怕是公主無法領受了。”
“不過是個階下囚，也敢在本宮面前傲氣！”淑華公主咬牙道。
沐清漪並不動怒，“就算是階下囚，本相也是淑華公主動不起的階下囚。所以，還請公主自重！”淡淡地聲音，卻帶着令人無法違抗的凝重，沐清漪沉聲道。
淑華公主咬牙切齒，卻難得的並沒有發作。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妃之女，北漢先帝駕崩的時候她還不到十歲，母妃更是早早的去世了，這些年能在皇宮裡活下來也不全然是個只知道衝動的傻子。
輕哼了一聲，淑華公主眼睛一轉道：“跟你們介紹一個人，這是皇兄即將冊封的嘉妃。”
永嘉郡主和永安郡主齊齊地翻了個白眼，別說是即將冊封的，就算是宮裡的皇妃需要她們兩個郡主去巴結麼？皇帝哥哥又不是那些喜好美色的昏君會被枕頭風給吹暈了。雲苓兒這樣的，一看就知道進了宮也受不了寵，也不知道淑華在得意什麼。
淑華公主卻不是對着他們來的，而是看向了站在後面一些的白淨月，笑道：“白淨月，白怡宣如今還是個婕妤吧？我可是聽皇兄說了，嘉妃入宮之後就要住在慶雲宮了。”
聞言，白淨月臉色不由得一邊，輕咬着脣角卻沒有說話。白怡宣是白淨月的大姐，只可惜白家是北漢先帝時候的心腹，附近雖然依然是北漢丞相卻被哥舒竣忌諱，白怡宣入宮數載去年還生下了一個皇子，如今卻依然只是個婕妤。白怡宣正好是住在慶雲宮，哥舒竣還是給老臣面子，雖然沒有晉位，但是白怡宣也是單獨住一宮的，總算不受人輕視。但是如果雲苓兒入住慶雲宮，自然不可能讓一個妃子住偏殿而婕妤住正殿的。如此一來，白婕妤在宮中的日子只怕就越發難過了。白淨月和長姐關係親密，怎麼能不爲姐姐感到擔心？
“白怡宣，那是誰？”站在淑華公主身邊的雲苓兒眨了眨眼睛，嬌聲問道。
淑華公主笑道：“苓兒不知道麼？是咱們北漢丞相的愛女呢，只可惜皇兄不喜歡他。以後她就要跟你一起住了。”雲苓兒皺眉道：“一起住？我不喜歡別人跟我一起住。難道我不能自己住麼？”
淑華公主更加高興起來，“當然可以了，你也可以請皇兄將白怡宣遷出去就是了。皇兄疼你，一定會答應你的。”
雲苓兒高興地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淑華姐姐，你真好。”
淑華公主得意地一笑，一雙細長的鳳眼帶着得意的光芒挑釁地看向對面的五人。永嘉郡主早就看不順呀淑華公主的模樣了，冷笑一聲道：“你騙誰啊？這種事情皇帝哥哥不跟皇嫂說，難道會跟你一起討論不成？吹牛也不會顯得你比較厲害！淨月，你別理她。她不過是因爲人家昌平侯娶了你二姐不肯娶她，故意想要氣你罷了。”
“哥舒冰！”這一下可算是戳到了淑華公主的痛處，淑華公主厲聲怒吼道。
永嘉郡主絲毫不讓的揚起頭：怕你不成？！